第十章(1 / 1)

老炮兒 管虎 1590 字 26天前

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樓下的人圍著,大家還在抬著頭望著樓上,談判繼續著。六爺抬頭看,他突然心臟絞痛,他努力按著心臟,頭上開始出汗。輕生人突然作勢要跳,底下一片驚呼,樓頂警察拉來家屬大聲喊話,輕生人又哭著坐回去,底下觀看的人群又一片歎息。有協警喊著大家安靜。六爺看著這一切,突然鉚足勁大喊:“彆攔著,讓丫跳,摔死丫的,也砸死你們這幫孫子!”人群突然靜下來,人們看著他,六爺訕訕地笑笑,艱難地走出人群。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坐在地上,蜷縮著。有人發出了尖叫聲,警察循聲轉頭,發現六爺倒在地上,呼吸艱難。人們又向他圍攏過來,有人喊彆碰他,誰碰賴上誰,無人上前。六爺迷糊著眼兒看,全是奇形怪狀的人,一隻貓上前嗅著他。深夜的醫院急診室,燈光清冷,坐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人,東倒西歪的人們發出各種痛苦的呻吟。一個有刀傷的學生被同學們急匆匆抬進來;一個孕婦瘋狂地揪打著丈夫;兩個警察在和值班醫生詢問著什麼人;一個老太太自己拖著點滴瓶尋找廁所。話匣子走進醫院走廊,四下踅摸著,想要找到六爺。話匣子路過充滿家屬的病房,聽到爭吵聲找尋過來。最裡麵的角落,六爺正從一張病床上起來,穿著衣服。一個醫生在低頭記錄:“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出了事我們有責任的!”六爺:“你能有什麼責任啊?我爹我娘我兒子都沒說負責任呢,輪著你了?”話匣子擠進來:“你沒事兒吧?怎麼折大街上了?”六爺:“想碰個瓷兒玩玩,沒人搭理我!”醫生見了話匣子:“家屬吧,病人現在這個情況應該馬上辦住院。”六爺:“休想!”醫生對話匣子說話:“他目前可能有兩三條血管堵塞,如果不做支架的話,隨時有可能心梗,再拖下去,搭橋都救不了命了!”六爺:“把你能耐的,我的命還是我自己個兒救吧!”六爺已經穿好了外套,拔腿就往外走,話匣子拿過藥,跟著一起出去。六爺出了醫院,長長地吸了口氣,坐下來。話匣子坐在旁邊,點上煙,給六爺一支。六爺吸一口,歎道:“那是人待的地方嗎?”“那裡麵都不是人啊?這種事不能強撐著,不年輕了,那醫生說得沒錯,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六爺:“都明白,也在理!”話匣子:“那你還??”六爺語氣黯淡下去:“不是時候啊!”話匣子:“借了多少?”六爺:“兩萬三吧!”話匣子:“你打算怎麼辦?”六爺:“賣房子!”話匣子火了:“放屁!你他媽就剩這個房子了—你要把房子賣了,你以後靠什麼活著?”六爺:“我這沒出息勁兒的嘿!敢情這麼多年我是靠這房子活著?這房子我還就賣定了,我得讓你看看我怎麼活著!”話匣子:“你就彆跟我這兒犯渾了!就算你賣房子,一天就能賣出去嗎?”六爺不說話,話匣子掐滅煙,把手裡一個包塞到六爺的手裡。話匣子:“八萬塊錢,我底兒掉了也就隻能拿出這麼多了,應該夠了!”六爺看看話匣子,點點頭:“行,房子給你!”話匣子打了他一巴掌:“說什麼呢?就一個條件,明天把曉波接回來之後,你立馬兒就來住院!”六爺:“成,房子是你的了!”話匣子攙起六爺:“誰他媽要你那破房子,這是藥,記著按點兒吃,上邊都寫著呢!”話匣子蓬頭垢麵地從後麵臥室出來走向廁所,突然發現酒吧大廳中間扔著一個大信封,話匣子抬頭看看關不上的窗戶,明顯是從那裡扔進來的。她小心地走過去,彎腰撿起來打開,發現是一本房產證,打開一看,裡麵寫著六爺的名字“張學軍”和六爺房子的詳細地址及產權。話匣子一笑,喃喃:“你大爺的!”停車場前院到修理大廳都空蕩蕩的。小飛那輛改裝跑車敞著,車罩被扔在一邊,車身一動一動的好像後麵有人。六爺和悶三兒互相對視一眼,小心地繞到車後麵。燈罩兒在給車身的劃傷抹膩子、噴漆。悶三兒咳嗽一聲。燈罩兒一抬頭,滿臉油泥,瞪著眼睛瞧著六爺和悶三兒。燈罩兒的腳邊還放著好幾樣漆料,他手裡拿著噴漆的工具一笑:“不是說今兒來嗎?怕你們不帶我,還是想幫點忙,我琢磨著好歹做了二十多年修理工,也就這點手藝了。”六爺連忙轉過來一看,燈罩兒給那道劃痕噴上了漆,但是那道漆很明顯,跟旁邊的漆色明顯不同。六爺:“燈罩兒,真他媽成,您那手藝那會兒都修的什麼車,這什麼車?”悶三兒生氣道:“崴泥了今兒!蔫兒了吧唧的淨瞎他媽添亂!”燈罩兒:“我琢磨了一晚上。”六爺一擺手,對悶三兒苦笑:“算了,也是好心,這孫子打小就愛捅婁子。”悶三兒:“這簍子捅的可不比曉波差。”兩輛保時捷小車開進了修車廠,車裡播放著節奏很重的饒舌音樂。小飛和他的女朋友下車,壯漢阿彪下了後麵車,站在車門邊。小飛走向他們:“夠早的,人呢,都醒醒,來了人都不知道啊,人家自己就走進來了!”二樓幾個房間打開,年輕人紛紛睡眼蒙矓地出來。六爺低聲對悶三兒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吧!”六爺把一個塑料袋放在工具桌上。六爺:“十萬,你點點!”小飛看看這些錢,示意旁邊夥伴點錢:“行啊老爺子,挺講信用的!”有人拿去點錢。六爺:“曉波呢?”小飛回頭看阿彪的車,那裡麵曉波隔著玻璃的麵孔在閃現。突然有年輕人指著車驚叫,小飛走過去,看到了車身上被噴得耀眼的漆。燈罩兒:“我用的漆挺貴的,不仔細看根、根本看不出來!”小飛不怒反笑,望著六爺笑說:“老頭兒,玩兒我呢是吧!”阿彪一腳踢翻地麵的油漆桶,指著六爺的鼻子:“誰他媽叫你們亂動車的?這車的油漆已經停產了,得專門從英國進口。你用的這是他媽什麼破玩意兒?現在不是他媽一道兒痕了,是一片爛漆!現在得把這整個一片漆鏟下來重新他媽刷!”手指在六爺眼前晃悠著,六爺凝視著他,悶三兒凝視著他。阿彪:“你他媽還看,老東西!”六爺突然抬手,一巴掌扇在阿彪臉上。阿彪一呆,想還手,六爺又一巴掌扇過去。阿彪左頰紅腫,發一聲喊,抬起胳膊要掄,六爺一腳踹在阿彪的小腹上,挨近身,啪啪啪,又是三巴掌。阿彪奮力揮拳,六爺一把攥住他的手指關節,用力一扭,阿彪瞬間身體傾斜,臉憋成豬肝色,眾人驚呼。六爺笑:“還打嗎?你再滿嘴胡說八道,六爺就接著扇,算是替你爹娘教訓你,這叫規矩。”阿彪疼得大叫,六爺鬆了手,笑眯眯看著阿彪:“來,不服接著上,這回六爺打你右臉。”邊兒上幾個黃毛抄起了家夥,向六爺逼近。悶三兒脫了外衣,露出精壯的、滿是刀疤的上身,有些刀疤縫合後,長長的一直拉到脖頸。悶三兒從褲管裡抽出一支長長的三八槍軍刺。燈罩兒插好三棱刮刀,從後身抽出一個鏈子槍,拉上皮筋,準備著,麵露一反常態的凶狠。悶三兒笑著:“小雞巴孩子,千萬彆仗著人多。”黃毛兒們一時愣住,不知所措。汽車內的曉波看著,眼裡滿是驚慌。小飛緩過來,擺擺手讓大家退後。走向六爺,點點頭:“行,您不是愛論理嗎,你們不懂車,這車是我最好的,現在要論理,不訛人,重新噴快趕上這車一半價錢了,你出得起嗎?”六爺看著目光咄咄逼人的小飛,搖搖頭:“出不起!”小飛點頭:“再說說今天你打了我兄弟這事,你有你的規矩,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無論你怎麼說,我朋友挨了打,弟兄們咽不下?99lib?這口氣,我也得跟他們有個交代,我不能讓他們全上打你們三個老頭,又不能讓你們就這麼出去,那您說怎麼辦?”悶三兒慢慢走過來:“就這幾塊料,還是要打是吧?”小飛笑了:“打?可以啊,怎麼打?”燈罩兒:“按咱北京的規矩來。”小飛饒有興味:“北京什麼規矩?”燈罩兒:“三天後咱們約一場,隨便你帶多少人,也甭管我多少人,誰先服了算誰的,這就算不得欺負人!”小飛看著大家,黃毛兒們紛紛笑著點頭,摩拳擦掌。小飛:“好,那咱們說定了?”悶三兒、燈罩兒等著六爺。六爺微一沉吟,說:“成!玩玩吧,也好久沒動彈了,這麼著,要是你們把我們老哥幾個都放倒了,給你湊足這個錢!你們不靈了,孩子我帶走,錢我能湊多少算多少!”小飛笑說:“越來越好玩了,時間地點?”六爺看看悶三兒:“後天晚上十二點吧,文化宮門外。”小飛拍手:“好啊,您到時候可彆失約!還有,彆叫警察來。”悶三兒說:“誰叫誰是孫子。”小飛說:“好!放倒我們,錢不要了!”三人互相看一眼,在孩子們的一片嘲笑聲中,默默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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