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聆被嚇到了。
在所有答案中, 他從來都沒想過盛焦會說出“你”這個字來。
盛焦也知道不通情愛的晏聆一時半會無法接受一個男人的愛慕,夜半三更便不告而彆, 隻是犀角燈留下一道傳音。
晏聆滿心淩亂, 呆呆愣愣坐在床上看著盛焦的傳音,一頭栽在枕頭上,無聲尖叫著奮力地蹬了蹬被子。
盛焦……怎麼會傾慕他呢?
兩人同為男人,這樣不是有違倫理?
晏聆腦子亂糟糟一團, 情緒五味雜陳, 卻惟獨沒有奚絕所認為的……
對斷袖的惡心和排斥。
或者說, 正因為是盛焦, 他才不會覺得厭惡。
晏聆有心想要和盛焦談一談,掐開犀角燈卻完全不知要如何開口, 隻能瞪著眼睛看著那一跳一跳的燭火,差點把眼睛給看瞎。
「灼」字天衍珠已經徹底沒了靈力, 化為一顆尋常的靈珠。
晏聆摩挲著腕間的珠子, 魂不守舍。
他本是想冷靜幾天就去中州找盛焦, 但月底橫玉度得了空閒, 從中州城前來晏溫山, 渾渾噩噩好幾日的晏聆終於打起精神來, 準備給橫玉度治腿。
橫玉度並未抱太大希望, 隻是單純不想晏聆的努力落空。
晏聆年紀小, 學醫術卻是極其用功, 在天衍學宮四年幾乎成日都泡在醫書中,鑽研出來一堆去治橫玉度腿的方子來。
朝夫人本來擔心他把橫玉度給治得更嚴重, 特意過來看著。
但看了幾天後, 她詫異地看著晏聆, 滿臉都是“這還是我那個蠢蠢的連出門都能被人拐跑賣了的兒子嗎?”
橫玉度的腿已經傷了多年, 好在每日用靈力溫養才沒有讓雙腿肌肉萎縮。
晏聆在給橫玉度泡了一個多月的藥浴後,察覺到那常年冰涼的膝蓋上隱約有了暖意傳來,這才開始著手紮針。
橫玉度任由晏聆折騰,見他有模有樣的,笑了笑道:“聆兒於醫修一道,果真有天賦。”
晏聆嘴中叼著幾根金針,正在抖著爪子給橫玉度腿上紮針,吸著氣說:“彆和我說話,我害怕!”
橫玉度哭笑不得:“不用害怕,你隨便紮就是了,反正我……嘶。”
話還沒說完,橫玉度猛地感覺到一股刺骨的疼痛從麻木多年的腿上傳來,一時竟然愣住了。
“有感覺?”晏聆頓時高興起來,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眼睛發光道,“看來乾娘的那些醫書果然有用!”
橫玉度愕然看著晏聆,又看了看自己微微發著抖的腿:“……婉夫人的醫書?”
“嗯嗯,藥宗藏書閣裡的,很多古籍,我從在天衍學宮就開始研究啦。”晏聆繼續紮針,樂顛顛地道,“如果能有感覺就說明腿還有得救呢。”
橫玉度怔然看著晏聆滿是笑意的小臉,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有誰能想到,整個諸行齋被所有人寵著成天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晏聆有朝一日能這麼厲害。
好像身上都在放著微光。
橫玉度的雙腿太難治,滿打滿算得治上三個月左右,一日都不能停。
晏聆已經沒腦子去想盛焦的“花開聲”,好不容易有了閒餘拿起犀角燈沉思半晌,卻仍舊不知道要說什麼。
最後尋盛焦當麵談的計劃一再擱置,甚至連盛焦的及冠禮都沒能去成。
等到終於將最後一日的針紮完,霜凋夏綠,已是盛夏七月。
奚絕沒了「何處行」能隨時隨地過來晏溫山,隻好成日用犀角燈來煩晏聆。
“……那我可不管。”奚絕的聲音吵得要命,“乞巧節你必須過來,本少爺的及冠禮如此重要,你如果真的有事不能來,我索性去晏溫山辦。”
晏聆一邊給橫玉度拔針一邊頭疼道:“去去,誰說不去了。”
奚絕這才得意,笑嘻嘻道:“我得趕緊把這事兒告訴盛無灼,哈哈哈!”
晏聆手一抖,差點把剛□□的真再給懟回去,迷茫看向犀角燈:“什麼?”
“他肯定嫉妒羨慕死了。”奚絕還在洋洋得意,“不行,這次的及冠禮我得弄得再盛大一點才行,氣死盛無灼。”
奚絕說罷就直接溜了。
晏聆茫然道:“盛無灼?”
“盛焦沒和你說嗎?”橫玉度雙腿治愈有望,心情好得很,彎著眼眸笑,“他的表字是‘無灼’呢。”
晏聆默不作聲地將針都□□,耳尖卻是紅了。
橫玉度小聲戳了戳晏聆的丸子頭:“怎麼,你和盛焦吵架了?”
晏聆搖頭:“沒呢。”
“那怎麼沒見你們聊過天了?”橫玉度疑惑道,“之前你成天盛焦盛焦的叫,每天都得說七八回,這幾個月可倒好,半個字都沒聽到。”
晏聆一愣:“啊?我之前總是提盛焦嗎?”
“是啊,要不然奚絕怎麼會這麼看不慣盛焦?”
晏聆眉頭輕皺,陷入沉思。
橫玉度也沒再提,伸手撫了撫已經隱約有感覺的雙腿,懷著希望問:“我什麼時候能走?”
“現在不行!”見橫玉度要嘗試著撐著手站起來,晏聆一把將他按下去,凶巴巴道,“不要功虧一簣,等到你腿能抬起來後,再開始嘗試著站起來。”
彆的醫修也有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凶人的——比如樂正鴆,晏聆這樣像是凶獸幼崽齜著牙的樣子卻沒有半分威懾力,橫玉度甚至想要抬手揪一揪他的臉。
可愛死了。
馬上就是奚絕的及冠禮,晏聆又把橫玉度在晏溫山留了幾日,開了一堆藥方讓他帶回去吃,等到乞巧前夕才和橫玉度一起前去中州。
等兩人到的時候,已是午後了。
晏聆先把奔波一天一夜的橫玉度送回了家,又溜達去奚家。
奚絕的及冠禮在上午舉行,他到的時候彆人都散場了,一身暖黃及冠禮袍的奚絕雙手環臂,冷冷注視著晏聆,滿臉寫著“快哄我,否則這事兒沒完”。
晏聆懶得慣著他的臭毛病,直接從儲物戒裡拿出來一把劍隨手丟過去:“喏,及冠禮物。”
奚絕陰陽怪氣道:“你還知道我及冠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中州特意過乞巧節的呢?”
晏聆這段時日忙著醫治橫玉度,人都瘦了一圈,沒好氣道:“你管我來乾什麼的,趕緊收著,彆作妖。”
奚絕哼了一聲,才拔出劍仔細看了看,嘖嘖道:“還真是一把好劍啊,你從哪裡尋來的?”
晏聆幽幽道:“當然是特意買來的劍石請人鑄造的,你都不知道有多貴,花了我三年的壓歲錢。”
“你三年壓歲錢也沒多少啊?”奚絕揮了揮劍,明明心花怒放但麵上還是嫌棄道,“但還沒我爹給我的那個好呢,那把劍做本命劍還不錯。”
晏聆快走幾步上來,一把就要奪過來:“那你還給我!”
奚絕哈哈大笑,左手直接握在那把靈劍上用力一滑,鮮血迸發。
晏聆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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