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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童歲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腦袋一陣昏沉,勉強從床上爬起來,明明記憶裡還是宴會上的畫麵,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這兒的。
“殿下,您終於醒了啊。”
一道有些尖細的聲音響起,馮永昌就站在他房間裡,跟著的還有數個陌生的麵孔,都穿著下人的衣服。
“唔……”童歲捂著腦袋,“我是怎麼回來的?”
“您昨天喝多了,是督主送您回來的,”馮永昌朝幾人道:“來,還不伺候殿下洗漱更衣。”
幾人道了聲是,然後圍了過來。
童歲連忙抬手隔開他們,“彆過來,我自己會做。”
“殿下,您忘記了嗎?從昨天開始您的身份已經是尊貴的皇子了,這種雜事怎麼能您自己親自動手呢?”
馮永昌道:“這幾人都是陛下賜予您的隨從,另外啊,還有很多賞賜呢——”
童歲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寶物,綾羅綢緞和玉器珠寶堆得都快要放不下了。
“這些啊都隻是賞賜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在您的新寢宮裡。”
童歲皺了皺眉頭,“新、寢宮?”
看著他臉上的茫然和怔愣,馮永昌嘿嘿一笑,“是啊,之後殿下您啊就不需要再住這偏房了。”
“不,不用,我不去什麼新的寢宮,我在這兒住的很好。”
童歲的拒絕讓馮永昌感到了意外,“可是這、這,聖意已下您要是不搬的話恐怕……”
他沒有想到童歲居然會願意一直挨著容瑾,寄人屋簷下,正常人這會兒應該會更想要逃離吧。
“怎麼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童歲抬眼看了過去,容瑾依舊是一身淡雅的白色,麵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唇色明顯比平時要蒼白一些。
“大人,您身體不舒服嗎?”
容瑾微愣,那間地下室裡的氣溫低、濕氣太重,他昨天不小心待的時間又比平時長,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受到了一點影響。
他瞥了一眼童歲。
“昨夜睡覺的時候受了點涼,不礙事。”
馮永昌在這時再次開口道:“督主,殿下不願意搬去新寢宮?您看這?”
“嗯,我知道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馮永昌道了聲是,帶著下人統統退了出去,把門也關上了。
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童歲道:“大人,我能繼續住這嗎?”
容瑾道:“為什麼不願意走?”
他語氣淡淡,分不出是什麼情緒。
童歲覺得還有挽留的機會,連忙起身想給他倒茶,“我在這兒住習慣了,而且大人對我很好,我希望能留在您的身邊幫您的忙……”
他身上還穿著那套白色的裡衣,是昨天容瑾親手給他係上的。
容瑾摁住他的手,“你以後都不需要做這些事。”
“可是,”童歲還想再說什麼,對上那雙沉沉的眼睛又默默地收回了手,抿了抿嘴小聲嚅囁道:“大人,您不要我了嗎?”
他的聲音小小的,
像是受了欺負又不敢大聲為自己聲張,隻會用這種方式抱怨一下。
“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我沒有合適的理由讓你住在我這,”容瑾道:“再接近的話隻會落人口實。”
“大人……”
那雙眼睛望著他的時候和昨天的畫麵重疊,帶著眼淚的祈求。
讓他原本要出口的話噎在喉嚨裡。
容瑾沉默了很久,低頭切著茶盞,直到杯子冷了下來,他才低低道:“你去收拾一下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容瑾說著起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童歲伸出手卻沒有敢攔住。
他一直盯著門外,看著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見後,隻剩下依舊佇立在原地的那顆梅花樹。
過了一會兒,剛才的幾名下人走了進來,“殿下,時間不早了,雜家幾個伺候您洗漱吧。”
“不用你們,我自己來。”
童歲自己動手洗漱結束後,幾人帶著他來到了新的宮殿。
牌匾上寫著重華宮三個字。
照常理而言皇子在成年之前是不會有獨立宮殿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所以賜了寢宮。
這下弄得朝堂和後宮都人心惶惶。
在乾清殿等候容瑾的朝臣們都小聲地議論。
“陛下不會真的有心扶持新冊封的皇子吧……”
“重華宮可不是誰都能住的。”
“當年那花魁快要把陛下的魂都勾走了,要不是滿朝反對,納入後宮的事才算是打住了,如今這小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當那抹白色的身影出現時,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要是童歲能夠順利繼位,容瑾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把持朝政多年,原本手裡的權利就已經滔天,若是下一任的皇帝也是他的人,那麼朝中再沒有人能有力量和他抗衡。
張延儒從昨天回去後就私下召集了其他的內閣成員,共同商議了這件事,並且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他們必須得要讓皇帝收回這道旨意。
張延儒道:“容瑾,我要麵見陛下。”
容瑾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陛下今天身體不適,見不了你們。有什麼事情我會代為轉達。”
“好,”張延儒手裡拿著一本奏疏,字字鏗鏘道:“那就請容督
主親自將這交給陛下。”
容瑾接過來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張閣老,您這是何意?想要聯合內閣一起反對陛下的決定嗎?”
這本奏疏上寫的是反對將童歲的名字寫進族譜,除了張延儒的簽名,還有內閣的其他大臣聯合簽字。
容瑾掃了一眼這些大臣。
被他掃到的一部分人都急急地低下頭,生怕被卷進這場權利的風暴。
張延儒挺直腰杆,“老臣自然不敢反對陛下,但冊封一名來曆不明的人為皇子這事不和禮製,違背祖訓,如若臣不上奏勸諫,將來九泉之下怎麼麵對先帝?”
“張閣老所言極是,”容瑾笑著收下了這封奏疏,“您放心,我一定會親自交給陛下。”
或許是他答應的太乾脆了,殿上的幾人還有些懵。
他們等在原地。
“容瑾不會耍什麼花招吧。”
“諒他也不敢這麼做。”
容瑾拿著那本奏疏去了高玄殿,身邊的馮永昌小聲道:“督主,您真的要把這東西交給陛下啊?萬一陛下看了迫於壓力,收回旨意了怎麼辦。”
那他們做的一切可就白費了。
容瑾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大的膽子敢揣測聖意了?”
馮永昌連忙跪下,“奴才錯了。”
容瑾沒有搭理他,拿著奏折進了高玄殿。
空氣浮動的白霧彌漫間都是檀香的味道。
高玄殿是皇帝為了供奉道家諸神,以求長久護佑,特意大肆修建的一個規模宏大的道場。
在前殿的道人見到容瑾前來,連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行禮,“督主您怎麼親自來了,道長正在裡麵給陛下講經。”
“嗯,替我通傳一下吧。”
“是,您稍等片刻。”小道士很快跑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匆匆跑出來,“督主,您請進。”
容瑾走進內殿,赫然是一處金碧輝煌的道觀,原本應該穿著龍袍的皇帝披著道袍,跪坐在眾多雕像前,儼然是一副虔誠信徒的模樣。
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同樣穿道袍的老道士,見到容瑾時眼底湧出了敬意和感激,低聲對皇帝道:“陛下,容督主似乎有急事找您。”
皇帝皺了皺眉,“何事?”
“陛下,張延儒命卑臣必須親手將這奏疏交給您,”容瑾道:“卑臣不敢擅自決議。”
皇帝接過了那封奏疏,看完氣得臉都綠了,狠狠將它摔在地上,“這個張延儒,朕在位這麼多年,他竟然敢還拿先帝來壓朕,真的以為朕拿他沒辦法了!”
“陛下,您請息怒,不要被世俗之事影響了心境啊!”
“你讓朕怎麼息怒?!”皇帝怒道:“當年就是因為這群狗屁大臣,導致雲娘沒法入宮,如今朕隻是稍微做點補償,這些家夥又要跳出來壞朕的好事!”
容瑾沒有出聲勸說,隻是默默站在旁邊大有一副看那名道長表現的意思。
“陛下您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二龍不能相見’嗎?”
皇帝微愣。
他當然記得,他貴為皇帝自然是真龍天子,而太子則是潛龍。
二龍相見會相衝。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遲遲沒有冊立太子,就害怕真的會有意料之外的風險出現。
“道長您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道長歎了口氣,“既然陛下您誠心發問,我也隻能冒著大不韙直言了。”
“二龍不能相見除了會衝煞到您的龍體,更重要的是因為不順天意,而昨日我在暢春園內見到允歲殿下,他天生龍相,有您年輕時的風姿,是普賢菩薩見到您的誠心,賜予您的解法。”
道長道:“您是否有覺得今天的身子比平日更加爽利?”
皇帝皺眉思索了一會兒。
平常他總是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身子沒勁,今天卻格外的興奮。
“好像確實是這樣。”
“這便是唯一的轉機,”道長說:“允歲殿下會渡您修成大道,若您聽信群臣,將人趕出去就是破壞了這一機緣。”
“到時
貧道也無計可施。”
皇帝一聽瞬間就慌了,他求神問道就是為了可以修仙長生,怎麼忍得了被破壞呢。
他道:“這群人果然不安好心,容瑾,你傳我的命令把這些人都打一頓,狠狠治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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