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君臣之間(1 / 1)

梁武帝 黃複彩 3511 字 21天前

天下初定,蕭衍自然不能忘記這些輔佐自己獲得成功的文朋舊友。論起功來,蕭衍認為首推範雲和沈約二人。這二人中,蕭衍最欣賞的還是敢於直言,而做起事來又以簡約乾練著稱的範雲。他讓範雲執掌吏部,讓其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廷重臣。雖然蕭衍同樣給予沈約極高的榮譽,授其尚書令一職,但沈約卻並不掌握實際權力。對此,沈約雖不免心有怨尤,卻也躊躇滿誌,一心要為沈氏門第乾出一番驚天偉業來。在齊、梁時代,文學仍是評定一個人優劣的根本。那些日子,沈約的府上常常是高朋滿座,這些人都是當時極有影響的文學人,這些文學人圍繞在沈約的左右,組成一個高級彆的文學沙龍。在這個文學沙龍中,沈約無疑是真正的領袖。任昉從年齡上屬於範雲、沈約的晚輩,但同樣是齊、梁時期重要的文人之一。任昉曾與範雲、沈約等人一同躋身於“竟陵八友”,與蕭衍的個人交情也一直不錯。齊明帝時代,任昉因接連上書,對明帝的昏政進行彈劾,一直被貶邊遠。天監二年,任昉義興太守的任期已滿,沈約不失時機地向蕭衍提出,應當把任昉召進京城,做自己的助手。蕭衍當然立即點頭,任他為記室參軍,以協助沈約起草重要的朝廷文書。任昉又向沈約推薦了另一位青年才俊劉孺,沈約如獲至寶,立即將劉孺召進府上任主薄一職。對於任昉的進京,沈約是動了一點真情的。任昉為官一向清廉,所得俸祿多用來解危濟困。齊明帝後期,沈約曾專門去義興看望好友,目睹任昉生活的寒酸,沈約不禁潸然淚下。臨走前,沈約將囊中積蓄全都留給了任昉,自己隻留下必須的盤纏。任昉到京的那天,正好是他的文學沙龍中另一個重要人物丘池往浙江永嘉出任太守,沈約特地備了家宴,為任昉接風,也為丘池洗塵。雖然並不知道任昉船到建康的確切時間,但沈約還是早早地讓劉孺專候在碼頭上。按照沈約的安排,劉孺為任昉帶去一套體麵的衣袍,以避免寒酸的任昉在登上建康碼頭後被人誤當作乞丐。果然正如沈約所料,任昉穿著一件補了又補的衣袍,偏偏劉孺跑錯了碼頭,未能接上任昉。任昉剛一上岸,即被當作流民,險被巡查的官兵收容審查。而運載任昉全家到京的船上除了一船書籍,彆無他有。讓沈約意想不到的是,正當他在府上為任昉接風,為丘池洗塵之際,蕭衍突然臨駕沈府。這讓沈約既十分不安,又受寵若驚,但隨即便被一種強烈的興奮所代替。就在那天的沈府家宴上,蕭衍宣布一項朝廷分封,沈約被賜建昌侯,食邑千戶。這是蕭衍給予沈約最高的榮譽。按照慣例,沈約要謙讓一番,此前他曾寫過一篇《讓仆射表》,麵對皇上賜他如此巨大的光環,沈約調動了他全部的才情,當場口撰《謝封建昌侯表》,除了對自己被皇上加封的謙讓和感激,稱自己隻是“徒荷日月之私,竟無蒸燭之用”,並對梁武帝建國以來的政績以及蕭衍本人大大頌揚了一番。文辭的華美,詞章中的蘊意,都堪稱那一時期的優秀文學。蕭衍接著又提出請沈約參與“五禮”的修訂。沈約掂量了一下,覺得以自己的分量,“五禮”修訂,其擔綱者必自己無疑。而且,自天監以來,範雲身體一直欠佳,一旦範雲身體失去支撐,能有資格接替範雲職務的,唯他沈約。對於皇上的信任,他謙讓了一番之後,除“感恩領受”,並當場舉薦張充、徐勉、周舍等人參與修訂,蕭衍也都一一允肯。在那天的沈府家宴上,蕭衍與他當年的文朋舊友們一同吟詩,一同作賦,君臣頻頻舉杯,真正是其樂融融。這一切,後來都被沈約分彆寫到他的《謝賜甘露啟》以及《懷恩家宴接聖駕賦》等詩文中。然而沈約興奮得太早了,他並不知道,蕭衍並不喜歡他把當今一些最優秀的文人搜羅在自己的帳下,成為他個人的藏品。蕭衍雖然貴為天子,但在文學上同樣當仁不讓,因此,他不能容忍沈約以老大自居,儼然把自己當作文壇領袖。就在沈約被賜建昌侯不久,蕭衍突然宣布了另一項任命,出身寒門的徐勉被調到範雲身邊,協助範雲執掌儲密,並主持“五禮”的修訂。這件事意味著,將來有可能接替範雲執掌大權的,就是這個出身寒門的徐勉了。這讓沈約表現失落。而且還不止這些,任昉也很快被從沈約身邊調走,升任禦史中丞,做了一名紀委書記。這對任昉當然是一件好事,沈約卻再次陷入更大的失落。然而沈約並沒有意識到蕭衍對他的不快,仍然隔三差五地在他的府上舉行文學集會。直到有一天,參加他的文學集會的人越來越少,他終於意識到,皇上在有意冷落自己。蕭衍對人才的渴望,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不久,五館設立,當代大儒明山賓等人進入五館正式授講,前來求學的青年絡繹不絕,一時之間,江南一片讀書之聲。這件事的成功,讓蕭衍一直處在興奮之中。他不時抽空前往一館,親授一課。蕭衍雖然對王亮等人在孝親問題上對他的責難十分惱火,但還是接受了王亮以孝治天下的意見,計劃在建康附近為亡父蕭順之建大智度寺一座,為亡母張尚柔建大愛敬寺一座,並決定將《孝經》列入五館講授課程。他將少年吉彥的孝行作為例子,結合《孝經》,向正在五館裡學習的學生們作一次全麵的闡釋。不久,蕭衍又專門派人前去看望前朝的三位前朝遺老何胤、何點兄弟以及謝腓,力請這三人出任副丞相,並主持編纂《梁律》。何胤、何點兄弟以及謝腓都為當代大儒,但這三人隻埋頭做自己的學問,本沒有做官的願望。對於蕭衍的熱情,何胤兄弟堅辭不就,謝腓一開始也作出清高的姿態,但不久卻又坐著一隻小船從會稽來到京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神虎門前。聽說謝腓進宮,蕭衍親自迎到宮外。謝腓戴一頂方巾小帽,一副鄉民打扮,見了蕭衍卻並不跪拜。謝腓說;“我的腿腳一直不好,就像陛下您所看到的,我是個半殘疾之人,哪能為官?”但蕭衍看出謝腓的心思,既然不肯為官,又何必親自來到建康?蕭衍請謝腓吃了一頓大餐,卻自始至終不提請他做官的事。謝腓自己忍不住了,主動說:“既然陛下這麼看得起我,我若再辭,就是大不恭了。”蕭衍說:“你終於想通了啊!”但謝腓卻又提出,他需回一趟老家,接老娘一同來京。蕭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撥出一筆專款,對謝腓在建康的一處舊宅擴建改造。皇上對謝腓的如此看重,京城那些趨炎附勢者豈肯放過這樣的機會。謝腓接老娘來京的當天,早就有一大批人迎候在碼頭上,於是扛行李的扛行李,遞紅包的遞紅包,那種熱鬨場景,讓做慣了學問的謝腓真是受寵若驚。天監二年(503)八月,執掌內閣大權的範雲突然病倒。聽說範雲病重,蕭衍特意帶著宮裡最好的太醫前去看望。明知範雲已病入膏肓,但太醫還是開了幾劑藥方,無非是對病人和病人家屬的某種安慰。太醫囑咐完,就退出去了,室內隻留下蕭衍與範雲二人。蕭衍拉著範雲的手,知道這是訣彆,二人均相對流淚。蕭衍稱帝以來,二人極少如此坦誠相對,仿佛又回到稱帝之前。這一刻,蕭衍再不顧上君臣之分,竟然泣不成聲。範雲的病,一半是宿疾,一半也是近年的勞累。範雲喘著氣說:“彥龍與陛下有此一場因緣,也是彥龍前世的福報。彥龍一去,再也不能做陛下的直臣,還望陛下以天下社稷為重,萬萬保重龍體。”蕭衍說:“彥龍兄何能忍心離朕而去?你若一去,朕的江山社稷還有誰能相與佐命?”範雲說:“南齊以來朝廷昏庸,內亂不斷,致使禮崩樂壞,陛下大業剛剛有成,必須振興朝綱,加強文治。蔡法度主持修訂的《梁律》關涉朝廷立法製度,是為大事。五禮的修撰也勢在必行。我去之後,徐勉、周舍二人辦事乾練,又精力充沛,可堪大任。此外,柳惲、王瑩、傅昭、許懋等人也都忠貞可信,陛下可大膽任用。”蕭衍注意到,範雲並沒有一句提及他的老友沈約,或許在範雲看來,友情歸友情,責任是責任。範雲對沈約的認同,也正如蕭衍對沈約的認同。雖然不論什麼時候,沈約都是當代一位最偉大的詩人和辭家,但對於治國,沈約卻並非理想之臣。範雲握著蕭衍的手遲遲不肯放鬆,嘴裡說:“陛下身旁再無直臣,無論何時,陛下都要多聽直言,勿信讒媚……”蕭衍隻是含淚點頭。三天後,傳來範雲病逝的消息。範雲的死,對蕭衍的打擊是明顯的。此前,他的從舅、也是他最信任的謀士張弘策在神虎門事件中被害,現在,他最知心的朋友範雲又離他而去,這對於他不能不又是一次人生的大痛。範雲受著蕭衍如此信任,擔任了三個極為重要的職務:侍中、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卻過早地離開人世,也是一種缺憾。範雲一死,這空缺下來的三個要職由誰來繼任是朝中人所關心的事。一般人都認為,除了範雲,沈約是蕭衍的另一位建國功臣,而且二人的交情似乎可以追溯到更久。然而不久,蕭衍即任命了兩位新人分彆接任了因範雲之死而留下的空缺,這二人一名徐勉,一名周舍。蕭衍的決定讓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雖然如此,蕭衍並沒有冷落他的好友沈約,沈約被朝廷加封建昌侯,食邑千戶。沈約知道,蕭衍可以給他極高的榮譽,卻並不給他真正的權力。對於蕭衍所賞賜給他的一頂頂光環,按照慣例,沈約要謙讓一番。此前他曾寫過一篇《讓仆射表》,現在又撰《謝封建昌侯表》,文中除表達謙讓和感激,稱自己隻是“徒荷日月之私,竟無蒸燭之用”外,還對梁武帝建國以來的政績以及蕭衍本人大大頌揚了一番。文辭的華美,詞章中的蘊意,都堪稱那一時期的優秀文學作品。六月十六日,是沈約八十一歲老母的生日。正如範雲所說,老人家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了,隻怕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個生日了,再加上沈約在建康北郊的新居剛剛落成,沈約決定,要給老母的八十一歲壽辰好好慶祝一番。就在老母親壽辰的前一天,梁武帝又封沈約母親為建昌國太夫人。這算得上是蕭衍稱帝以來對一個臣子的最高褒獎。南朝以來的上層社會一直是北方僑姓的天下(包括齊梁蕭姓,也由北方遷徙而來),在奉行士族門第的南朝,生於本土的吳越士族一直處在被排擠打壓的的境地,連當仆射的資格都被取消了。現在,生於本土的沈氏家族有此榮譽,就不僅僅是沈約一門的喜慶了。沈約的故居原先在建康城內都裡亭的一條巷道內。這是當年宋武帝劉裕賜給沈約祖父沈林子的一處舊宅。沈林子曾跟隨劉裕轉戰南北,立下不小的功勞,劉裕稱帝後就將此宅贈予沈林子。宅本不大,很多年過去了,禁不住長久的風侵雨蝕,這座深巷內的故宅就顯得破舊而逼仄了。沈約漸近晚年後,便有心要找一處地方重新建宅。而他看中的,正是建康北郊鐘山腳下一個叫東田的地方。此處地處北郊,鐘山腳下,依山傍水,景色十分優美,又不失田園野趣。當年文惠太子蕭長懋就選擇這裡建有避暑山莊,文惠太子喜愛文學,於是也經常邀請文學才俊來他的山莊飲酒作詩。沈約也就是自那時起,就有心在將來的什麼時候也來這一帶建一座私宅,這個願望終於在蕭梁建國之初實現了。沈約老母壽辰當日,也正是梁武帝對其母親奉策進封的這一天,子榮母貴家族榮耀。再加上梁武帝的策封,朝野上下引為大事,六十幾位閣中同僚以及當年的文中詩友一齊來到沈約郊區彆宅慶賀,更有趨炎附勢者絡繹不絕,那條往日冷清幽靜的北郊小道被無數車蓋擁塞,一時道路受阻,交通不暢。沈約的這處住宅完全稱不上豪華,但卻坐北朝南,依山麵水。站在宅前的空地上,放眼之內幾百畝稻田儘在眼中,真正讓人有賞心悅目的快意。沈約將迄今以來他所欣賞的文人詩句用墨筆寫在牆上,其中有前期文人劉顯的《上朝詩》、何思澄的《遊廬山詩》,有同期文傑王筠專門為他的彆宅賀寫的《草木十詠》以及他自己所寫的吟詠山水之美的詩文,從而讓他的這一處彆宅充滿了人文氣息和濃鬱的文學色彩。為了這處彆宅,沈約精心寫了一篇《郊居賦》,沈約在這篇賦中對自己建造這棟郊區彆宅的用意以及他晚年的生活都做了一一說明。他說自己並非至人,而隻是一個中智之人,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萬事萬物,都有其特有的本性。因此,過一個自在的生活是他晚年生活的方向。他說,沒有什麼政治才略的自己將避開繁華而喧囂的都市,歸隱於這片荒郊野外。這實在是一件具有諷刺意味的事情,沈約因梁武帝的奉策賞賜而舉行這樣的慶祝儀式,卻反過來因為這次的慶祝儀式得罪了梁武帝。當梁武帝得知沈約《郊居賦》的內容時,十分惱火。他問徐勉說:“聽說沈休文在一篇文章中發朕的牢騷,你知道這事嗎?”徐勉說:“哪有的事?現在士大夫都在傳誦這篇《郊居賦》,都認為是當代文壇的傳世之作,臣都會背上幾句呢?”於是,徐勉搖頭晃腦,背誦起其中的句子來:“惟以天地之恩不報,書事之官靡述;徒重於高門之地,不載於良史之筆。長太息何其言,羌愧心之非一……”梁武帝冷笑一聲說:“什麼長太息何其言,羌愧心之非一,還有什麼徒重於高門之地,不載於良史之筆,他沈休文要隱居鄉裡,也不必將自己打扮成屈原高士吧,他沈休文是屈原高士,朕不就是楚懷王了嗎?”徐勉吃驚地說:“嗬,不是陛下點撥,微臣還真沒有讀出沈尚書筆中的意思。不過,沈尚書對陛下的感恩之情還是難掩筆端,而且是至誠至切的。”這一年是沈約的華蓋之年,六月剛剛因一篇《郊居賦》得罪了梁武帝,九月,他的老母就與世長辭了。就在沈母辭世的第二天,蕭衍悄悄來到沈約的彆宅,吊唁沈母。沈約大約沒有想到蕭衍會來到家裡給他的老母吊唁,聯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與蕭衍之間發生的糾結,無限的委曲湧上心頭,頓時放聲大哭。或許是沈約的哭,讓蕭衍看到沈約難得真誠的一麵,竟然受到感動。當時前來為沈母吊唁的人絡繹不絕,作為孝子,每一個吊唁的人來,無論長幼,沈約都必須向對方下跪。吊唁者有哭靈的習慣,每當來人哭泣,必引起沈約的傷母之痛。最後,幾天下來,沈約連站立都困難了。蕭衍得知這一情形,立即派呂僧珍帶一幫人攔在沈宅門前的那條路上,控製吊唁人數,不準高聲大哭,以免沈約過分傷痛而危及健康。九月十日,是太子的兩周歲生日,這一天,蕭衍特意帶著蕭統去鐘山腳下的東田看望正丁憂期的沈約。太子雖然年幼,卻天性聰慧,似乎知道父親帶他來見沈先生的目的,在一見到沈約,立即伏地叩拜,連呼“先生、先生”。蕭衍之所以帶著太子來看沈約,一是為撫慰剛剛喪母的老友,二是帶太子蕭統前來拜師。君臣寒暄過後,蕭衍直說其意。沈約受寵若驚,連忙拜辭,說自己才疏學淺,怎敢受此重任,隻怕誤了太子。太子見先生推辭,以為先生嫌他不夠聰明,便立即用並不清爽的童音背了一首先生的詩《高鬆賦》:“鬱彼高鬆,棲根得地。托北園於上邸,依平台而養翠。若夫蟠株聳乾之懿,含星露月之奇,經千霜而得拱,仰百仞而方枝……”蕭衍故去的發妻郗氏一生隻給蕭衍生下三個女兒,蕭衍任雍州刺史期間認識了十四歲的才女丁令光,於是就不顧一切地娶進門。當時因郗氏酷妒,蕭衍與丁令光並沒有多少幽會的機會,直到郗氏死後,丁令光才為他生下這個兒子。蕭衍三十八歲得子,他有著與獲得帝位一樣的大喜。知道這位太子將來的地位,在場的人都不惜將最人世間最美的詞語爭相送給這位高貴的太子。於是,圍繞這位剛滿兩歲的太子,一屋皆是驚歎,一屋皆是讚許,蕭衍也覺得無比受用。當下蕭衍讓陳慶之拿出拜師禮,蕭統太子再次給沈約行三叩九拜大禮,師生之份就算確立。說到範雲的離世,二人均難掩傷痛之情。蕭衍說:“故人已去,不再複生,彥龍去前一再向朕提及休文的才學無人可及,對休文的敬佩之情溢於言表。朕還有一事相求,等你丁憂期過後,朕想把修撰五禮的大事交你主持,這也是彥龍臨終前的意思。”這雖然是蕭衍對沈約器重的又一表現,但到底不合沈約的心意。範雲死後,很多人都揣測,皇上會讓沈約接替範雲來掌管機密,成為當今朝廷第一重臣,但蕭衍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此事。沈約知道,蕭衍到底還是不信任他。“臣過了今年,就已是花甲之年了,臣不才,能為陛下做些文字上的事情,真正是三生有幸。五禮的編纂,關係到君臣之禮,長幼之分,乃至人倫綱常。這樣大的事情,臣隻怕難負重任。”就像曆次朝廷加封一樣,沈約照例要推辭一番,當然都是些謙讓之辭。但沈約這一次的推辭,卻多少有著真切的成分。沈約接著話鋒一轉,說:“為了陛下的宏圖大業,臣萬死不辭,陛下隻管放心。”“這樣朕就放心了,”蕭衍說,“剛才的禮品中有長白山五百年人參一支,丁憂期內雖飲食素潔,但也不要熬壞了身子。”沈約至誠謝過,又說:“臣聽說陛下每日通宵達旦批閱奏折,飲食上則豆麥為糧,日食兩餐,甚至很少食肉,陛下的儉樸令人感動。隻是,陛下大業剛剛開始,為江山社稷,陛下務必保重龍體,切切不可勞累過度。”“豆麥未必不是滋養身體,調理腸胃的最佳食品,”蕭衍說,“朕年輕時曾於桐柏山結識一些道士,依道家養生之說,豆麥蔬果可使體內病毒不侵,更具營養。若再運用吐呐來調理氣脈,使周身血脈如如貫通,於長壽延年大有裨益。”“陛下言之有理,臣去年在茅山見到陶弘景時,見他麵白如玉,狀若少年,據說是服食他自己煉出的一種丹藥。此丹藥陶弘景不肯輕易予人,臣曾向他索要一顆,服後果然有身輕如燕的感覺,據說久服之,必能延年益壽。”蕭衍說:“陶弘景對當今天下大勢倒有幾分把握,但他未必真能煉出長壽丹來。”“陛下求賢若渴,正是急需人才之時,陛下何不將陶弘景請來,讓他為陛下煉長壽之丹,朝廷多了一名術士豈不更好。”蕭衍笑了笑,依他對陶弘景的了解,在目前情況下,在茅山遊哉悠哉的陶弘景決不會輕易下山去趟建康的這灣渾水,於是說:“他在茅山自在著呢。”君臣二人以陶弘景結束了這一天的會見,無論是蕭衍還是沈約,都覺得這是兩人交往史上最愉快的一天。回到宮裡,蕭衍心血來潮,當即給陶弘景寫了一信,一者向陶弘景表達在他起義過程中能出麵相助的感激之情,二者向他述及當前朝廷人才匱乏,求賢若渴的現狀。信讓陳慶之送到山中,過了幾天,陳慶之從茅山回來,帶回陶弘景一封信件。拆開信件,內有一詩:“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沉鱗競躍……”陶弘景津津樂道於茅山之美,沉浸在他的世外桃源。蕭衍知道,陶弘景隻鐘情於世外山林,而對做官毫興趣。便命人撥給陶弘景五千錢,讓他在茅山建正陽宮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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