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玩家末日(1 / 1)

梁武帝 黃複彩 2263 字 21天前

王朝的沒落,是一個不易察覺的漫長過程,最後的滅之是短暫的,如同一座大廈,最後的坍塌,卻隻是在瞬間完成。當蕭衍的義軍逼近建康時,這個死了都要玩的皇帝要換一種新的玩法:軍演。他穿上戎裝,手提長槊,大叫著:“朕要讓你們看看,朕將怎樣將蕭衍斬落馬下。”他將自己扮成守軍的將領,而讓一個小太監扮成攻城的蕭衍。雙方就這樣在東宮你攻我守,殺聲震天,引來潘妃以及一群太監們圍而觀之。小太監殺到他的麵前,蕭寶卷挨了一刀,大叫一聲,立即倒地。於是,士兵們拖著他的“屍體”敗回宮內。蕭寶卷躺在地上,故意口吐白沫。沒等那個小太監醒過事來,突然間,蕭寶卷翻身而起,手握長槊,直刺向小太監的胸部。小太監死了,王寶孫與所有的太監們歡呼起來:“嗬,嗬,萬歲,萬歲!”東宮從來都不缺乏快樂,東宮也從來都不缺乏昏庸。很久都沒有早朝了,因尚書令王亮等人的特彆奏請,蕭寶卷那天不得不打著哈欠前來臨朝。然而剛一上朝,小太監王寶孫卻把話題引到另一件事上:“啟稟陛下,三百根精仗都已按您的吩咐造好,芳林苑金銀禦製也基本完工,等叛軍退走,陛下即可出城狩獵了。隻是,碧水苑工程至今未能完工,陛下龍威,望請降旨,再督派門下省大匠卿征調三千工匠前往。”“準旨,萬壽山工程也須儘早動工。”蕭寶卷很高興,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是多麼希望能聽到歌舞升平的報告啊。蕭寶卷又打了個哈欠,說:“沒有什麼事,就都退下吧,朕還有奏折一大捆待批呢。”尚書令王亮說:“目前還有比建碧水苑更危急之事,據傳東府城徐元瑜意欲投敵,石頭城朱僧勇也欲與蕭衍叛軍簽城下之盟。這兩座外城一旦失守,台城必將成為孤島,蕭衍叛軍日前正在朱雀航以南大規模集結,必須加強朱雀航的防備能力。”東宮舍人茹法珍說:“尚書令危言聳聽,陛下請明鑒,台城外有秦淮河天然屏障,台城有六道城門,隻要我等關閉台城所有的城門,蕭衍即使能生出一雙翅膀,諒他也飛不進台城。東府城徐元瑜和石頭城朱僧勇叛敵之說並不可靠,而蕭衍內部也非鐵板一塊。陳伯之江州失守後不得不歸順叛軍,但他心有反複,隻要稍作撫慰,陳伯之就會從蕭衍腹部采取行動。蕭衍一死,叛軍必將發生內亂,一切又會重頭再來。”台城守將、寧朔將軍王珍國說:“叛軍幾次進攻,我守軍損失大半,必須抓緊補充兵源。”蕭寶卷看了看他的寵臣茹法珍,茹法珍說:“這個好辦,可從京城大獄中提取青壯年犯人作兵員的補充,隻要聽說能戴罪立功,就沒有不賣力氣的。”尚書令王亮說:“台城六道城門年久失修,朽毀嚴重,蕭衍叛軍一旦對台城發動強攻或火攻,後果將不堪設想。”南兗州刺史張謖說:“與蕭衍叛軍銳不可擋相比,我官兵現士氣低落,缺乏戰鬥力,望陛下能獎掖守城將士,以鼓舞士氣。”蕭寶卷說:“那你們說怎麼辦?”一談到錢,那幾位嬖幸之臣一個個低著頭,或壞顧左右而無聲,蕭寶卷說:“將士不賣力,殺他幾個又何妨?可修城門要錢,獎掖將士也要錢,這錢從哪裡來?”王亮說:“獎掖將士並不需要很多錢,望陛下從皇庫中撥出少許即可,微臣見芳林苑外牆下堆著不少木材,可作維修城門而用。”一聽說要他出錢出物,蕭寶卷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那些木材好不容易從泰山運來,朕還要留作修碧水苑呢。你們怎麼一個個就學會算計朕,莫非蕭衍打進城來,就隻殺朕一個,憑什麼隻要朕出錢出物?”尚書令王亮無語,寧朔將軍王珍國無語,滿朝文武大臣皆無語。還是茹法珍聰明,茹法珍說:“臣以為,大敵當前,陛下應恩威並重,一是守城不力,消極抵抗者一律處死,以殺一儆百。二是要抓緊做陳伯之的策反工作,並且聯絡豫州刺史馬仙埤、吳興太守袁昂,讓他們積蓄力量,準備裡應外合,一舉擊退蕭衍叛軍。”這種場合,小太監王寶孫本沒有參與議事的權力,但他仗著是蕭寶卷的嬖幸,這時便提出一個好辦法說,可拆除城門附近的房屋,用拆除下來的木料和磚石壘砌六道城門。所有的問題似乎都解決了,宦官梅蟲兒連忙說:“陛下連日操勞,累了,沒有什麼事,就退朝吧。”在蕭寶卷的歡歌聲中,永元三年(公元501)十月十三日,蕭衍義軍向駐守在朱雀航南的王珍國、張謖部隊發起最猛烈的進攻。朱雀航是東宮所在的台城宣陽門外的一條重要水上通道,也是台城最前沿的一座浮動的舟橋。王珍國、張謖大軍號稱三萬,但其中不少是臨時從監獄強征來的炮灰。蕭寶卷對這支軍隊也不自信,便派王寶孫揮著白旗上陣督戰。王寶孫倒是聰明,他將軍隊趕到橋南,自己卻隻在宣陽門下叫罵指揮。義軍像潮水般向朱雀航凶猛湧來。王珍國、張謖的這支軍隊本來就無心打仗,見義軍來勢凶猛,頓時慌了手腳。聽到橋那邊小太監王寶孫尖著嗓子大聲叫罵:“媽拉個巴子,都是些廢料,養兵千日,現在派你們吃屎來了?”士兵們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衝。蕭衍大將王茂打起仗來向來是不怕死的,隻見他揮舞著大刀左砍右殺,士兵們自然一個個也往死裡拚殺。雙方剛一交手,官兵的前線指揮直閣將軍席豪就被王茂砍翻在地。前線總指揮被人砍倒,群龍無首的官兵頓時陣腳大亂,紛紛後撤。王寶孫雖不會打仗,卻有手段,那朱雀航浮橋隻是在一瞬間就被他命人悉數撤除,斷了後路的官兵不得不再回頭繼續抵抗。然而當蕭衍義軍排山倒海般壓過來時,官兵們唯一能夠阻止義軍前進的,就是自己的肉體了。在蕭衍義軍淩厲的攻勢下,潰不成軍的官兵們跳下冰冷的秦淮河,向宣陽門這邊逃命要緊。義軍們呼喊著,像一股惡浪,直向朱雀航撲壓過來,官兵們淹死和被砍死的人填滿了秦淮河,正好為蕭衍義軍的強渡朱雀般築起一道人肉橋梁。於是,義軍們踏著官兵的屍體越過朱雀航,順利進駐宣陽門。王寶孫見外城不保,隻得帶領剩下的官兵逃進最後的巢穴台城,關閉城門,哭泣著來見蕭寶卷。“陛下,擋不住,真的擋不住啊。王珍國的軍隊根本就不禁打,張謖那小子這幾天躲得都不見影,台城,怕守不住啊。”蕭寶卷脊背上忽然有一絲寒意,但他隨即鎮定下來,問城內還有多少軍隊,報告說還有七萬。七萬,那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加上城內居民,總共有二十萬人,有這二十萬人馬,他蕭寶卷何愁擊不退一個蕭衍?他把曾經說過無數遍的話又說了一遍:陳顯達厲害吧,人頭被我像皮球一樣掛到城頭上了;崔慧景都打到我眼皮子底下了,結果怎樣?還不是被我踩在腳底下像掛皮球一樣掛到城頭上。蕭寶卷還在他的芳林苑裡擁著潘妃做著美夢,他或許真的不知道,朱雀航失守,意味著他將失去了最後的屏障,他的喪鐘敲響了。南齊朝廷大勢已去,這對於蕭寶卷王朝大佬們的衝擊是巨大的,建康內外各據點守軍相繼投誠蕭衍義軍。率先投誠的是東府城守將徐元瑜,石頭城守將朱僧勇知道大勢已去,也打開城門,歡迎義軍。東府城及石頭城的歸附義軍,東宮所在地台城頓時成了一座孤島。與此同時,曾與義軍將領呂僧珍拚死交戰的新亭禦林軍首領李居仕以及白下城守將張木也舉起白旗,緊接著,拱衛京城的江南、江北要塞京口、廣陵、瓜步等地守軍也紛紛放棄抵抗。十月二十三日,蕭衍順利進駐石頭城。這天傍晚,從荊州傳來西部朝廷實際人物蕭穎胄死於痢疾的消息。這是繼丁令光生子後第二個讓蕭衍興奮異常的消息。蕭穎胄的死,意味著蕭衍時時提防的一顆軟釘子被自動拔除,西部,實際已掌握到自己的名下。蕭衍立即命人捎信前往荊州的八弟蕭偉和十一弟蕭儋,讓他們務必做好襄陽以北的軍事防務,以防北魏趁機騷擾,並火速派人將傀儡皇帝蕭寶融秘密東下轉移,以便適當時機做禪讓的準備。蕭衍開始相信,蒼天神助,一個改朝換代的時刻就要到來。或許是勝利在即,蕭衍感到一絲倦意。他歪倒在案前,想稍稍睡一會兒。剛眯上眼睛,忽然就作了一個夢,他夢見父親蕭順之手握長槊,站在一座山峰上大叫一聲:練兒醒來!他果然就從夢中醒來,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繼而又從未有過的清晰。他走出帳外,登上城頭。夜已很深,一輪新月掛在天邊,遠處的大江,江岸的那片樹林都在朦朧的月色中變得模糊不清。秋蟲唧唧,夜空如此寂靜,似乎在這裡從未發生過一場殊死的決殺。遠處,一堵灰色的城牆在秋天的霧靄中隱約可見,建康城真的近在咫尺了。那龍蟠虎踞之地,那金陵帝王之都,自三國時的孫權在此建都,一代一代的王朝,一代一代的帝王,建康就像一方舞台,你方唱罷我登場。他們在這裡進行了多少殺戮,演繹了多少悲歡,如今,他們都去了哪兒?那些不可一世的風流啊,如今又都歸於何處?現在,一個新的人物將登上那方舞台,他將隆重登場。不知什麼時候,張弘策也跟著來到城牆上。“明公,你該睡了,城牆上的風硬得很呢。”蕭衍說:“弘策,你還記得幾年前我們在這裡的那次談話嗎?”“當然記得,”張弘策說,“那時候,就在這城牆垛前,將軍分析了天下大勢,此後的一切,都按照那天的分析一步步變為現實。”“我還記得,那天你就說你我要有君臣之分,現在,新主就在你麵前,你還不趕緊下拜。”蕭衍雖然說的是玩笑話,張弘策卻異常嚴肅地說:“明公,現在就以君臣之分還為時尚早,雖然東府城、石頭城相繼投誠,但仍有豫州刺史馬仙埤拒不歸順。馬仙埤的軍隊近日不時在江麵上襲擊我義軍船隻,吳興太守袁昂據說近期也有大的行動。而那些投誠的將領,陳伯之意有反複,其他多數也在觀望之中,一旦有變,他們會立即掉槍頭向我義軍殺個回馬槍。明公忘了,在那麵城牆下,崔慧景曾折戈沉沙,陳顯達的人頭被高高掛起,曆史上至今沒有方鎮起兵取得成功的先例。現在,台城內仍有七萬官兵,蕭寶卷駐守台城,台城之固,易守難攻,我義軍稍有閃失,即會前功儘棄。”一陣冷風吹來,蕭衍頓時頭腦清醒了許多,他連忙向張弘策拱手說:“弘策諍言,何其及時,我現在終於明白方才夢中家父的提醒了。”張弘策說:“上午我義軍剛進駐石頭城,台城守軍王珍國即派人送來明鏡一隻,以示心跡。王珍國他們如果能看準時機,刺殺蕭寶卷成功,台城將不攻自破。”蕭衍說:“二人同心,力能折金,請替我回贈王珍國一截斷金,並請轉告王將軍,如果台城得破,他將是建國的重要功臣。”現在,東城府、石頭城相繼被蕭衍占據,蕭衍的幾十萬人馬將一個台城團團圍住,台城的失陷隻是一個遲早問題。然而蕭寶卷卻仍然沉浸在新的幻想之中。而他的嬖幸之臣茹法珍、王寶孫等人仍不斷在他麵前鼓吹台城堅不可破的神話,王寶孫為了推卸朱雀航督戰不力的責任,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守軍將領王珍國、張謖等人的身上。時令到了十二月,茹法珍等人一份新的死亡名單正在擬定之時,王珍國、張謖密謀刺殺蕭寶卷的計劃也開始實施。十二月初六晚,王珍國、張謖帶領一批人馬潛到東宮雲龍門外。那邊,早有內線悄悄地拔開門栓,王珍國、張謖等人順利進入東宮。這天是潘妃的生日,晚上,盛大的生日“派對”一直持續到半夜,潘妃才帶著一絲倦意回到自己的寢宮休息。蕭寶卷似乎意識到這樣的快樂即將結束,無心睡眠,仍獨自在奉昌殿吹笙解悶。不知什麼時候,他感覺有些困了,和衣躺到床上,但他的眼睛皮不斷地在跳著,想著是否會有禍事降臨?又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就是一死嗎,死又有什麼可怕?這樣一想,蕭寶卷釋然了,似乎把一切都放下了,終於沉沉睡去。從寢宮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他本能地從睡夢中驚醒。燭光朦朧中,他看到有人影跳進了他的寢宮,隱約中,他看到有兵器在星夜中閃著刺目的寒光。“來人啦,有人要刺殺朕!”蕭寶卷跳下床來,就要跳窗而逃。然而不等他跳出窗外,一道寒光帶著風聲從他的耳畔劃過,膝蓋處一陣疼痛,他跌倒在地,還不等他叫出聲來,一股冰冷的感覺一直從他的胸部向背部貫穿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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