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卷殺人殺瘋了,這些被殺的,有該殺的,有不該殺的,但不管是該殺的還是不該殺的,都被他一刀剁了。父親生前對他有過無數教誨,他大多左耳進,右耳出了,隻有一句話他記得牢牢的:殺人要狠,下手要快。“六貴”全被蕭寶卷殺了,“八要”也死得差不離了。現在,又一份死亡名單擺在蕭寶卷麵前,那上麵有一長串名字,排頭的四個人的名字分彆是:江州刺史陳顯達、豫州刺史裴叔業、建康守軍將軍崔慧景、雍州刺史蕭衍。蕭寶卷在那份死亡名單上瞄了兩眼,毫不猶豫地在前兩個人的名字上劃了勾。他想了一想,又提筆在第三個人的名字下麵劃了兩條杠。當他的筆正要落在第四個名字上時,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落下筆來,劃了一條猶猶疑疑的杠杠。這份死亡名單在京城不脛而走,很快,京城謠言四起,弄得人人自危,不知道蕭寶卷那把快刀什麼時候會突然斬到自己頭上。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不死。不死,就得揭竿,就得造反,“造反有理”。江州(今江西九江西南)刺史陳顯達聽說蕭寶卷第一個目標就是自己,嚇得再也不敢出門,整天躲在府內數著日子過,一邊叮囑自己的子孫:“天下大亂,唯有明哲保身,千萬不要惹禍,免得讓朝廷捉到把柄,托以罪名。”陳顯達出自寒門,早年憑讀書進階,能把官做到這個份上,太不容易了。他是個很本分的人,在官場上一向以清廉自許。當年明帝蕭鸞開始濫殺舊臣時,陳顯達就嚇得夜夜惡夢,曾再三請求告老還鄉,做一個賤民。蕭鸞未答應他,也未殺他。後來蕭寶卷繼位,不僅沒有殺他,還將他派到富庶之地江州任刺史,他既覺僥幸,又誠惶誠恐。現在,當流言傳入他耳時,他排了排位置,在徐孝嗣後,的確臨到自己了。陳顯達的幾個兒子可不像老子那樣老實怕事,如其等著被滿門抄斬,不如揭竿起義,搏個魚死網破,或許就有一條生路。也是被兒子們逼急了,陳顯達心一橫:奶奶的,反了。陳顯達真的造反了,造反前,陳顯達擬了一份討伐書,內容無非是指責蕭寶卷濫殺無辜,昏庸誤國等等。同時又抬出皇室的另一位王子蕭寶寅,以示正宗,無非都是當年王敬則玩過的老把戲。陳顯達說反就反,帶領他的江州兵順江而下,不到半個月時間就到達采石磯對麵的江麵上。建康那邊,聽說陳顯達已打到家門口了,蕭寶卷對驚慌失措的心腹們說:“老棺材瓤子黃土都淹半截了,他這是找死!”蕭寶卷雖這麼說著,但還是沒敢大意,當即派後軍將軍胡鬆以及左衛將軍左興盛前往采石攔截。遠在北邊,豫州刺史裴叔業也心懷忐忑。同陳顯達一樣,裴叔業一開始還心存僥幸,寄希望於蕭寶卷能網開一麵。雖然他的部屬都在做他的工作,希望他在北邊易幟,呼應江州的陳顯達,但裴叔業就是按兵不動,繼續觀望。裴叔業隻看重一個人,如果這個人能夠同時呼應,成功的把握或許更大些。這個人就是雍州刺史蕭衍。裴叔業想探探蕭衍的態度,於是修書一封,派人送到雍州。派去雍州的人回來了,蕭衍回了他八個字:“遣家還鄉,自然無虞。”蕭衍都要告老還鄉,真的還是假的?但不管怎麼說,蕭衍似乎並沒有打算采取什麼行動。蕭衍那邊沒有動靜,裴叔業對起義一事也就沒有了信心。他哪裡知道,這實在是蕭衍為怕暴露自己而向他虛晃的一槍?直到有一天,裴叔業的兩個侄子從建康倉皇出逃到壽陽城,侄兒們說:“叔啊,丟掉幻想,準備戰鬥,下一個就是你了啊。”然而裴叔業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家底,知道自己區區方鎮,不足二萬人馬,真打起來,決不是官兵的對手。他在等待著,等待陳顯達的結果,等待蕭衍的動向。裴叔業的動身,早就被蕭寶卷看在眼裡。蕭寶卷一邊忙著調郢州刺史蕭懿率領重兵迎擊打到采石的陳顯達,一邊派五兵尚書崔慧景火速開赴壽陽,以對付在北方隨時易幟的裴叔業。陳顯達打到采石了,但是他的運氣不佳,他選擇的造反時間是在這一年的十一月,這時候正是天寒地凍的季節,陳顯達的江州兵好不容易潛過江來,一個個很快就被凍成個冰淩兒了。剛爬上岸來,來不及換上又濕又冷的衣服,就遇蕭懿的迎頭痛擊。陳顯達帶領他的江州兵左衝右突,混戰中,陳顯達手中的長槊折斷,很快就被蕭懿刺下馬來。這年冬天,江南的雪之大,百年未遇,年關將至,建康城頭懸掛著一顆乾枯的人頭,像是兆示著一個嗜殺的年頭又將開始。漫天風雪中,陳顯達怒眼圓睜,想著他為南齊朝廷奮戰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陳顯達真是死不瞑目啊。陳顯達的屍臭隨風飄蕩,一直飄至淮河邊上的壽陽城,這股屍臭令豫州刺史裴叔業一連數天寢食不安。這天傍晚,裴叔業踱上壽陽城頭。隔著一條淮河,對麵就是北魏的領地。一個念頭突然生起:逃過去,逃過淮河,就可逃脫小魔王蕭寶卷的魔爪。他的部下似乎看出他內心的矛盾,便勸他說:“大人,彆再猶豫了,快作決定吧。”蕭懿剛剛斬殺了陳顯達,蕭寶卷再次降旨,命他急速前往壽陽。裴叔業再次派人給蕭衍送去一信。蕭衍在玩韜略,他裴叔業可沒閒功夫與他擺龍門陣。裴叔業說:“如果你蕭大人再不協同起義,我將決計降魏。”這是裴叔業的殺手鐧,他知道蕭衍的心事,也知道蕭衍不希望他降魏,所以就故意用此激將之法。果然,蕭衍不再跟裴叔業玩韜略了。他給裴叔業回了一封信,說:“裴大人你需認清形勢,如果一時糊塗,與北魏大軍簽城下之盟,你裴叔業最多隻能做一個屈辱將領。何去何從,你看著辦吧。”這番話,蕭衍說了等於沒說,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向北、向北。這是一條屈辱之路,但卻是目前唯一的活路,讓後輩人去罵吧,現在,他真的彆無選擇了。裴叔業並不知道,蕭衍此時的心情比他還要激動,還要按捺不住。此前,蕭衍曾派從舅張弘策去遊說大哥蕭懿,希望能夠兄弟聯手,共成大業。他能與自己聯手,一同推翻蕭寶卷朝廷,但卻一直未得到大哥的回應。現在,當蕭懿鎮壓了陳顯達,又將再次領兵前往壽陽鎮壓裴叔業時,張弘策再次被蕭衍派往采石。正要開往壽陽一線的蕭懿似乎已經知道張弘策此來的意圖,不及張弘策開口,就說:“隔牆有耳,弘策無須多言。作為朝廷命官,國難當頭,唯有效忠朝廷,死而後已。請轉告三弟,囑他在此亂世,好自為之。”蕭懿大軍一步步逼近壽陽,裴叔業沉不住氣了。於是,裴叔業向北魏方麵舉起白旗,宣布投誠。天上掉下餡餅了,北魏新皇宣武帝元恪高興得差一點沒手舞足蹈,沒損一兵一卒將垂涎已久的南齊北方重鎮壽陽收歸名下。蕭寶卷意識到他把事情玩大了,不得不再命五兵尚書崔慧景為平西將軍前往淮河以北地區,聯合此前開往壽陽一線的蕭懿,收複壽陽,將北魏索虜趕到淮河以北。蕭寶卷調兵遣將,像他老子當年一樣,拆東牆補西牆,南齊軍隊疲於奔命。而此時坐鎮襄陽的蕭衍卻心靜如水,隻當這世界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在此之前,八弟蕭偉以及十一弟蕭儋護送妻女家人均安全從建康撤到襄陽。在那些日子裡,他隻是每日與丁令光坐在圍棋旁一黑一白,你來我往。有時候,甚至公開將丁令光抱在懷裡,教她描紅,手把手教她專心練帖。任夫人郗氏醋意大發,摔東摜西。然而,隻有張弘策知道,蕭衍那表麵的平靜之下,是一股正在潮湧的萬頃波濤。偏偏這時,蕭府發生了一件大事。自從蕭衍違背當初諾言,將丁令光強娶進門後,郗氏一壇陳醋就潑灑得淋漓儘致。偏偏這個丁令光年幼無知,不知遮掩,因得了蕭衍的寵愛,把所有的高興都掛在臉上。郗氏看在臉上,那心裡就像貓抓了一般,隻是壓抑著,整天就生活在煎熬當中。丁令光的年齡與郗氏的長女玉姚,次女玉婉不相上下,平日裡丁令光就與這兩個女孩子玩得昏天黑地,沒上沒下。兩個女孩子都隻管丁令光叫姐姐。郗氏終於發作了,說:“這麼沒上沒下,你現在做了玉婉玉環的姐姐,我家主公豈不是犯下亂倫了?”這一年的正月十五,丁令光帶著郗氏的三個女兒去襄陽街頭逛燈會,不意中就將尚未成年的小女兒玉環弄丟了,結果動用了官兵上百人才將玉環找回家裡。郗氏執意要罰丁令光,當夜命他舂米五斛,丁令光甘願受罰。蕭衍看不過去,半夜裡爬起來,幫著舂米。郗氏又大鬨了一場。郗氏的蠻橫,反而讓蕭衍專寵於丁令光,從此再也沒有進郗氏的房門。有時候,在丁令光的催促下,蕭衍會偶爾進郗氏房裡,卻是敷衍了事,半夜時仍然再回到丁令光的房裡。除了公務,大部分時間,他都與丁令光討論棋局,然而棋又非棋。蕭衍在棋盤上的議論,可涉及戰場,可涉及人生,可涉及一切人與人關係。於是,丁令光便將從蕭衍那裡學到的棋理用到對付郗氏的刁難蠻橫上。她知道,在她與郗氏戰略地位不同,兵力強弱懸殊的情況下,“若其苦戰,未必能平”。她便轉而“心戰”,虛與周旋,尋求“不戰而屈人之兵”之術。丈夫專寵於小妾,而丁令光依仗蕭衍的專寵,暗中與郗氏叫板,郗氏氣憤難平,終於在一天夜裡投入院中的一口深井。郗氏以自己的死,結束了這場妻妾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崔慧景是微笑著離開建康前往淮北的,那笑是意味深長的。蕭寶卷當然不會想到,狗逼急了能夠跳牆,人逼急了就要造反。這幾年,朝中上下不斷傳著崔慧景“意猶反複”,傳了很多年了,崔慧景一直沒有“反複”。但是,在一顆顆滾落在地的人頭麵前,崔大炮這一回要動真格的了。崔慧景將他的部隊開到揚州附近,突然駐紮不前。誰也不知道崔慧景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蕭寶卷一天幾道金牌,讓崔慧景火速開往前線,否則就提人頭來見他,崔慧景隻是不理不睬。突然一天,崔慧景扯出一麵大旗,上書鬥大的一個“蕭”字,從鎮江掉轉槍口,向建康直殺而來。崔慧景說:“現在,老子真要造反了,皇帝輪流做,如今該輪到咱老崔家了。”後來人們知道,崔慧景大旗上的此“蕭”非彼蕭。就像此前所有要造反的人一樣,崔慧景造反,打出的卻是蕭寶卷的另一個與之反目的弟弟蕭寶玄的旗號。蕭衍與張弘策再次分析了當前局勢。正如去年他們在石頭城時分析的那樣,齊明帝崩後,六貴專權,蕭寶卷昏庸無道,濫殺大臣,造成天下大亂。陳顯達起義已被鎮壓,崔慧景雖然目前勢如破竹,節節勝利,但崔大炮有勇無謀,等待他的,必然是失敗的下場。但陳顯達、崔慧景兩次方鎮起義,已讓蕭寶卷朝廷遭受南齊以來最嚴重的打擊,再加上北魏不時騷擾,蕭寶卷正疲於奔命,這些都為舉兵起義創造了背景。但是,蕭衍掂量了一下自己,以他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與朝廷抗衡,而且從雍州發兵,路線太長,長江沿途,均有官兵守備,再加上還有北魏大兵壓境。倘若貿然起義,必然腹背受敵,弄不好,就會遭到與陳顯達同樣的下場。崔慧景一路向建康撲來,蕭寶卷顧不得北方重鎮壽陽了,天王老子,先保住建康要緊。於是又急命此前開拔壽陽一線的蕭懿趕緊回撤,在長江對岸和縣(今安徽和縣)一帶集結待命。當蕭懿的三萬政府軍按照朝廷命令集結在小峴(今安徽含山附近)時,蕭衍再也沉不住氣了,他將張弘策請來,說:“弘策,我如果再次請你去遊說大哥,你會答應嗎?”張弘策把頭搖得就像撥浪鼓,說:“你還是另派他人去吧。我不想再碰大哥的軟釘子了。”“南齊天下氣數已儘,正是英雄有作為之時。大哥手握重兵,離建康已一步之遙,此時不發,更待何時。蒼天,這該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啊。”蕭衍知道,現在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了。張弘策再也不願去吃蕭懿的閉門羹,蕭衍不得不派他的另一個門人餘昌之前往和縣。然而沒等餘昌之把話說完,蕭懿立即就讓人將餘昌之綁了。蕭懿說:“蕭衍三番五次派人前來說項,早就引起朝廷的注意,今我必須殺了你,以避外界嫌疑。餘先生,請不要怨我。”餘昌之大叫:“本是一母所生,竟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兄弟。將軍今殺了我不要緊,但將軍是否意識到,將軍此舉極有可能會把你的兄弟數人斷送到昏君蕭寶卷手裡。”蕭懿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次才是兄弟,為了國家社稷,我顧不得許多了。”說著就命人將餘昌之推出帳外,當眾斬了。當蕭衍聽說大哥斬殺了他的門人餘昌之時,一聲歎息,大叫一聲:“大哥,糊塗啊!”舉兵造反的崔慧景由鎮江出發,一路向建康撲來,沿途不斷搜羅人馬,擴充隊伍,不到十天時間,就攻克了建康附近的東府城、石頭、白下、新亭等地,台城頓時便在叛軍的層層包圍之中。崔慧景以為,拿下建康,指日可待。崔慧景的軍部設在東府城裡,附近有一座寺廟,名慧覺寺。崔慧景信奉佛教,一有閒暇,便去慧覺寺裡與老僧解空談禪論道,卻對蕭寶卷所占據的台城圍而不攻。那天夜裡,崔慧景夢見一條白龍淩空而降,一頭撲進他的懷裡。龍為天子之氣,莫非自己真要做皇帝了嗎?崔慧景覺得這是一個吉夢,便將此夢說與寺裡的老僧解空。解空說:“龍入將軍衣錦,乃為‘襲’字,將軍目前麵臨兩種選擇,要麼去襲他人,要麼被人所襲,將軍自當掂量。”崔慧景被眼前的勝利衝昏頭腦,自己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蕭寶卷朝廷的垮台已是不爭的事實,自然是襲擊他人了,更認為那是一個好夢,於是想著將采取何種辦法向蕭寶卷作最後的襲擊。有部將提議采用火攻,但很快被崔慧景否定了。他認為,台城內古跡寺廟眾多,采用火攻,必然會對這些寺廟古跡造成破壞。崔慧景覺得,就這樣圍而不攻,蕭寶卷士氣必然受挫,而蕭寶卷的昏庸殺戮早就讓一座台城人心思亂,必然會有自發起義,到時候來個裡應外合,台城不攻自破。崔慧景每日隻與寺裡老僧談禪論道,索解治國方略,準備著不久的一日登上龍庭,揮指天下,領受山呼萬歲。崔慧景在做皇帝夢,他的部屬大將崔恭祖卻在東府城結識了一個絕色歌妓,每日泡在色聲場裡。偏偏崔慧景之子崔覺也看上了這名歌妓,依仗著父親崔慧景的勢力,崔覺希望崔恭祖能將這名歌妓轉讓於他。但崔恭祖認為,歌妓先為自己所得,憑什麼要讓給你?於是,兩位大將之間為這名歌妓爭風吃醋,就此反目。當蕭懿的官兵從壽陽夜以繼日開始南撤,即將抵達長江對岸和縣附近時,崔恭祖提醒崔慧景,讓他立即在長江天險采石搶修防禦工事,以阻擋有可能洶湧而來的蕭懿大軍。然而被勝利衝昏頭腦的崔慧景並沒有聽從崔恭祖的建議。他認為,不等蕭懿趕到采石,他已拿下建康,那時候,蕭懿隻能望洋興歎,再無回天之力。蕭懿率領兩萬官兵在和縣幾乎未作停留,立即組織船隻開始向長江南岸采石磯強行登岸。崔慧景臨時調派崔覺前往采石阻攔蕭懿。雙方在采石進行一番殊死決戰,崔慧景部死傷三千多人,崔覺不得不趁亂拉上一匹戰馬倉皇逃竄,竟被部下殺死。蕭懿就像一陣旋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由采石撲向東府城。崔慧景意識到形勢危急,連忙再派大將崔恭覺抵擋蕭懿。為了那名歌妓,崔恭覺早就對崔慧景父子心懷不滿,現在又見蕭懿大軍洶湧而來,便帶著一名部將趁亂遛走。崔慧景部隊官兵見大將臨陣逃脫,不等與官軍交手,很快潰不成軍。直到這時,崔慧景才想到那個夢,但已悔之莫及。倉惶中,崔慧景騎上一匹戰馬,向江北方向逃竄而去,卻在混亂中被一支長槊刺下馬來。倒在血泊中的崔慧景回頭一看,那將一支長槊死死抵在他喉部的不是彆人,正是鎮北將軍蕭懿。崔慧景背部嚴重受傷,流血不止,他用雙手本能地抓住那支要他性命的長槊,而那支長槊隻是不即不離地抵在崔慧景的喉部,似在彷徨,似在猶豫。崔慧景知道自己再無活路,他瞪著雙眼,直視蕭懿,叫著:“蕭將軍,下手吧,還猶豫什麼?”“崔尚書曾是南齊功臣,今日卻淪為朝廷叛將,今天你我狹路相逢,我隻有取了崔尚書頭顱去見皇上,崔將軍不要怪我。”崔慧景冷笑一聲,說:“蕭寶卷昏庸無道,濫殺大臣,建康城裡,人人思亂,今日我為反昏君而死,並不足惜。或許不久的一天,蕭將軍也會步我的後塵,到時候,蕭將軍又會去怪誰呢?”蕭懿說:“我為朝廷,死得其所,倒是將軍你,死則死矣,卻留得一世罵名。”崔慧景仰天大笑。蕭懿說:“崔將軍死到臨頭了,笑有何益?”“崔某至死才明白,有將軍這樣的愚忠之臣,才有蕭寶卷這樣的亂世昏君。愚臣與亂君,相得益彰,這樣的朝廷,還會長久嗎?”崔慧景說完這番話,明顯感覺蕭懿那支頂住他喉嚨的長槊力倒弱了。他知道,他或許有逃生的可能,但是他忽然覺得,活著,對於自己已失去一切意義,難道他還能東山再起嗎,難道他還能繼續玩味這譬如朝露般的人生嗎?崔慧景向蕭懿投去一抹嘲諷的微笑,拚足力氣,將一直握在手中的槍尖猛一用力,狠狠刺向自己的喉頭……不到一年時間內,三次叛亂都被鎮壓下去,蕭寶卷的運氣很不錯啊。那死亡名單上的前三個人都相繼有了結果,蕭寶卷又鎖定了一個新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