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忽然斷了,原來,阿珍已經斷了氣,阿炳抱住阿珍痛不欲生,他恨蒼天為何這樣殘忍,竟奪走了他相濡以沫的妻子……這一天終於盼來了,阿炳還在睡覺,就聽見街上鞭炮齊鳴,歡呼聲不絕於耳。“小日本投降了!”“小日本要滾了!”“中國有救了!”阿炳一骨碌坐了起來,穿上衣服說:“阿珍,你彆起來,你還病著,我出去看看。”阿炳高興地摸到街上。“阿炳,日本投降了,大家上街慶賀呢,走,我扶你去。”阿炳忙說:“王大叔,謝謝您了。”到了街頭,阿炳聽到呼口號聲。“日本投降了,中國勝利了!”“小日本滾出中國了。”阿炳聽出領頭呼口號的是李大哥。他心想,看來李大哥是共產黨,跟楊音兄一樣。阿炳興奮極了,他也跟著在街頭高呼口號。阿炳回到家,把這喜訊告訴阿珍。“阿珍,小日本真的投降了。”阿珍喘息著說:“太好了……太好了。”這天,道教界在雷尊殿無極壇舉行謝天禮懺,阿炳被邀請為司鼓。坐在司鼓席上,阿炳沒有了琴,他隻好擊鼓慶祝抗日勝利。老道士過來對阿炳說:“那個可惡的張道華因跟日本人關係密切已經逃走了,道觀準備去請你的哥哥華伯陽來當道長,他一直是道教的人,而且忠厚老實。”阿炳說:“太好了,我很想哥哥,好久沒去他家了。”“以後你就可以常見他了。”式開始了,阿炳的擊鼓,震驚四周,忽而像沙場萬千兵馬在奔騰,忽而又如仙人在香案旁輕走踽步,,最終以大江奔流、大海翻騰的磅礴氣勢結束。人們報以了熱烈的掌聲。這天,下起了鵝毛大雪,阿珍喘息得更厲害了,阿炳用手摸了摸阿珍的額頭,啊!又發高燒了。“阿珍,我再去賒兩服藥來。”“不……阿炳,不中用了,還是省點兒錢,以後你還要過日子。”“不,阿珍,賣掉茅屋也要給你治病。”“先彆去……我怕……”阿珍昏迷過去,說起了胡話。阿炳守在一旁憂心如焚。晚上,阿炳守候在床頭,他用涼毛巾敷在阿珍額頭上,阿珍睜開了眼。阿珍喘息著說:“阿炳,我恐怕不行了。”阿炳捏住阿珍的手心碎地說:“不,阿珍,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阿炳……我……我也不願離開你,隻是……隻是,上天要……要收我了。”“不會的,阿珍,我們本來就是上天安排的,上天怎麼會忍心拆散我們呀!”阿珍搖搖頭,說:“……上天要收我了,阿炳……從我……第一次聽到……你拉二胡……你的琴音就已經融人我的生命……現在……現在……”阿炳見阿珍喘得很厲害,忙說:“阿珍,歇一會兒再說。”阿珍喘息了一陣,說:“阿炳,我想聽你拉琴……我知道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聽了。”“好,我馬上拉,胡琴被日本人的車碾壞了,我彈琵琶。”他調整了一下,便坐在床頭彈了起來,頓時,優美的琴聲在這個小。小的瓦屋裡回蕩起來。阿珍靜靜地聽著,這時她已進入昏迷狀態。朦朧中,琴聲把她帶到了童年時代——……大哥哥……救救我……在那厄運的童年,琴聲如泣如訴。……在雷尊殿裡,倚在灶房裡聽阿炳道士拉琴,琴聲悠揚歡快。……在太湖邊抱住阿炳,琴聲昂揚激越。……跟阿炳相依為命,琴聲低語回蕩。……舍不得離開阿炳,琴聲高昂激亢。忽然,琴聲戛然而止。啊,弦斷了。阿炳轉過頭一看,阿珍已經斷了氣。“阿珍……”阿炳抱著阿珍的頭,暈了過去,。阿炳撲到阿珍身上大哭。“老天啊!你為什麼這樣對我?阿珍啊,你為什麼舍我而去?”“阿珍啊!讓我跟你一起去吧……”阿炳說著就要去撞床頭,被聞聲而來的鄰裡大媽、大爹緊緊抱住。“阿炳,人死燈滅,哭也不中用,我去叫幾個人來先把人安葬了才是辦法。”這時街坊鄰裡都來了,大家都很同情,有的湊來了板子,有的湊錢。“阿炳,彆傷心了,這塊板子原是準備做張木床的,就給阿珍做副薄棺木吧!”李大哥說。王老漢的老婆拿來了布,說:“給她做件喪衣吧,怪可憐的,也得讓她穿著新衣服升天呀!”“阿炳,這點兒錢你彆嫌少。”大家幫著把阿珍裝殮了。晚上,阿炳在阿珍的靈前坐著,一動不動,靈燈在忽閃著……他心裡在說:……阿珍,你說過要和我相依為命一輩子,可是現在,你卻扔下我走了。阿珍,沒有了你,讓我還怎麼活下去?阿炳心如刀絞——阿珍,咱倆真正是生死相依啊,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一聲“大哥哥,救救我”的喊聲,讓我震撼,我萬萬沒想到,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姑娘就遭此厄運。當我雙目失明,要投湖時,是你死死抱住了我……阿珍,如果沒有你,我這個雙目失明的人怎能活到現在?阿珍,命運把我們連在一起,這麼https://多年來,可以說我們是相濡以沫,雖然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可是我們還是頑強地活下來了。白天,你在前麵引路,我拉著竹竿跟在後麵,風裡來雨裡去,我們榮辱與共,饑寒同忍……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阿珍,是你幫助了我,陪伴著和我一起共渡難關,我們終於活過來了。抗戰勝利了,我們應該好好潘幾年,可是我還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你卻走了,叫我怎能不肝腸寸斷……有時候,我真讓你委屈,每當我獨自一人站在窗口拉《惠山二泉》的時候,你知道我又在懷念琴妹,你不但不嫉妒,不是阻止我拉這個樂曲,而是默默地端個凳子來扶我坐下,然後默默地站在一旁傾聽……當我流下淚水時,我聽見你也在吸鼻子。阿珍,我感謝你的這份情,這份無私的情,我感謝你的理解,我也知道,我和琴妹是生死戀,正是遇到了琴妹我才有了如此澎湃的創作激情,我忘不了她。阿珍,我太負你了,原諒我……想到這兒,阿炳抽泣了起來。阿珍,還記得嗎?我曾告訴你楊音兄說,等把小日本趕走了,毛澤東、共產黨會讓我們都過上好日子。你高興地說,那太好了,那我們一定要活到那一天。可是,這一天還沒來到,你就走了,阿珍……阿炳大哭起來。從鄉下趕來探望的阿菊端著一碗粥過來說:“阿炳大哥,你彆太難過了,人死燈滅,再哭人也活不過來,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可彆把身體弄壞了,來,喝碗粥。”阿炳搖了搖頭,說:“不想吃。”阿菊忙說:“不想吃,也得把這碗粥喝下去,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下去,要鬨出病的。來,快喝了。”阿炳隻得端起碗把粥喝了下去。“阿菊,阿珍走了,叫我怎麼活下去啊!”阿菊哽咽著說:“那怎麼辦呢,也得活下去呀!”“阿炳大哥,小祥留下來照顧你,我們也會經常來看你的,總會熬出來的。”十二歲的小祥說:“阿炳叔,我會照顧你的。”出殯時,華伯陽把殿裡的道士都諸了來,他們吹奏著道樂為阿珍送行。華伯陽攙著阿炳在後麵走著。送行的街坊也來了幾十個。哀樂在前麵響著,阿炳邊哭邊走。路上的人看了都歎息不止。“唉,阿炳沒了阿珍,可怎麼活呀!”阿炳立在阿珍的墳頭上痛哭,山風吹散了他原來就亂的頭發。阿珍啊,你怎麼這樣狠心,扔下我走了,叫我怎麼生活下去啊!你在的時候,雖然我們很窮,但我們相濡以沫,尚能勉強度日,往後,可叫我怎麼辦哪!阿珍啊,這麼多年來,你我患難與共,現在沒了你,叫我怎麼辦啊!……阿珍啊,就讓我也隨你而去吧!阿炳哭著就向墳頭撞去,幸虧阿菊眼快,忙抱住了他。阿菊哭道:“阿炳大哥,你要想開一些,阿珍雖然走了,可是還有我們,還有被你救過的人,還有大家,你不要太絕望了。”“阿炳,回家去吧,天不早了。”“阿炳,人死燈滅,再哭也回不來了,你要保重。”阿炳被大家扶了回去。阿炳回到家,人去屋空,讓他痛不欲生,他一頭撲在床上號啕大哭:“阿珍啊!你為什麼這樣狠心,竟丟下我走了,沒有了你,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堂兄華伯陽拚命勸他:“阿炳,你要保重,人死燈滅,哭也沒有用,把身體哭壞了怎麼辦?等你嫂子病好點兒,就讓小華來照顧你,小祥年紀太小。”小音,也哭著說:“阿炳叔叔,有我照顧你,我會燒飯,也會洗衣。”阿炳感動地握住哥哥及阿菊夫婦的手說:“謝謝哥哥,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