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場春雨,各地的春播得以順利完成,可是糧荒的危機剛剛解除,趙匡胤的心情還沒輕鬆幾天,新的煩惱又來了。最近半個月,皇後和德芳不知犯了什麼病,隔不了兩三天就頭痛、胸口痛,像針紮一般,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呼天搶地,慘不忍睹。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每次發作前,都沒有半點征兆,發作後亦無任何不適,能吃能睡,真是說發便發,說止便止,猝然而至,倏然而去。宮中禦醫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查不出病因,隻好開些通筋活絡、滋陰補陽的藥品,權為敷衍罷了。這天下午,趙匡胤正在延福宮陪著皇後弈棋,一個小宮女牽著德芳的手,在旁邊玩耍。突然,宋皇後“哎喲”一聲,雙手猛地按住太陽穴,臉色發白,渾身抽搐,抓頭捶胸,口中呼號不絕,似有無數鋼針,在穿刺她的身體。趙匡胤心中一驚,那怪病又發作了!他連忙過去抱住她:“愛卿,你怎麼啦?你……”“哎喲,我實在受不了啦!讓我去死吧!”宋皇後全身是汗,披頭散發,拚命扭動身子,試圖掙脫他的手,恨不得拿頭去撞牆壁。趙匡胤使勁抱緊她,寬解道:“愛卿不可如此,忍受片刻就會好的!”這裡正在手忙腳亂,那邊小德芳又哭喊起來:“父皇,好疼啊,好疼啊!”那稚嫩而淒厲的叫聲,有如利劍,刺在趙匡胤的心窩上。那可是他最喜歡的愛子啊!趙匡胤左手攬著宋皇後,右手抱著德芳,看著兩人痛不欲生的慘狀,不禁潸然淚下:“朕貴為天子,卻無法解除你們母子的痛苦,更複何言!”過了好一陣,仿佛雷雨驟歇般,皇後、德芳同時恢複了正常。趙匡胤鬆了口氣,屁股還沒坐到凳子上,就看到花蕊夫人款款進了延福宮。見了趙匡胤,纖腰一欠,微啟朱唇道:“賤妾給皇上、皇後請安。”當她看到宋皇後鬢發散亂、臉色蒼白憔悴的樣子時,那張美麗精致的臉上,竟然浮上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很猙獰、很惡毒,轉瞬即逝,誰都沒有在意。“喲——,皇後娘娘的病又犯了?娘娘乃萬金之軀,可要抓緊診治喲。賤妾倒是有個治頭痛的偏方,呆會兒給娘娘送過來。試試總是好的喲!”宋皇後隻是乏力地笑了笑,沒有做聲。花蕊夫人眼波一閃,轉向趙匡胤:“皇上,賤妾今日親手做了冰糖蓮子羹,欲請皇上品嘗。幾個月來皇上日夜操勞,也該補補身子了。瞧著皇上那麼勞累,賤妾真是憂慮萬分!”趙匡胤見她說話間,眼眶都紅了,心裡既感動又內疚。近一年來,自己的心思全花在朝政上,稍有閒暇,也多在延福宮與皇後、德芳相伴,況且由於精力不濟,對床第歡娛沒什麼興趣,因而從未去過瑤津宮,確是冷落了她。趙匡胤抱著剛剛睡去的德芳,對花蕊夫人道:“德芳母子發病,朕好生擔憂。過些時日,再去品嘗你的手藝罷!”花蕊夫人揚起秀眉,哀怨地瞟了趙匡胤一眼,又寬慰了皇後幾句,就告辭走了。趙匡胤聽說盧多遜頗諳醫道,次日退朝後,將他傳至偏殿,把皇後、德芳的症狀詳細述說一番,問道:“盧愛卿,你是否知道皇後和德芳所犯何病?”盧多遜沉思良久,說:“確實奇怪。連禦醫都查不出病因,臣自然不敢妄言。不過,民間素有中邪之說。莫非此即邪氣侵身?”“什麼中邪?堂堂皇宮大內,哪來的邪氣?朕從來不信那一套!”“陛下,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隻要有利於查清病因,不妨一試。臣聞西南苗瑤之民,常以巫盅之術害人,故醫者、巫者不分也。”趙匡胤聽他提到“西南”、“巫盅”,不由得心念一動:花蕊夫人來自西蜀,難道……?但隨即又否定了這種猜測,花蕊夫人如何會懂得此等妖術?陽春三月,時和氣清,群芳爭豔,百草滋生,禦花園裡姹紫嫣紅開遍。可是在花蕊夫人費貴妃的眼中,那滿園花卉和成雙成對的粉蝶,反而令她生出無儘的淒惻。她本因百無聊賴,才來園子裡走走,誰料見了這等美景,反而倍增愁緒,便懨懨地回到瑤津宮。三月的陽光本有點濕熱,花蕊夫人頂著大日頭,走了這麼遠的路,恁是冰肌玉股,也覺得渾身綿軟無力,極不舒服。她吩咐宮女搬出澡盆,加滿熱水,再放些蘭香,準備洗浴。宮女弄好沐浴之物,掩上房門,輕輕退出。花蕊夫人緩緩脫去身上的衣裳,站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裡。對麵巨大的梳妝鏡裡,立刻顯出一具曲線玲瓏的完美軀體:雙腿修長,小腹平滑,乳峰高聳,披散的黑發猶如瀑布,將美麗的臉龐襯托得分外白嫩嬌豔。花蕊夫人對著鏡子,癡癡地凝視了許久,輕輕歎了一口氣,慢慢滑坐下去,整個身體浸泡在溫熱的蘭湯之中。輕柔的水,若有若無地撫摸著她渾身每一處肌膚,一股酥軟的感覺,刹時流向全身,令她心跳加速,陡然生出無窮的欲望。那是來自生命深處的本能渴求,長期壓抑的生命能量,需要某種形式的釋放。花蕊夫人將頭靠在盆沿,闔上雙眼,兩隻纖若無骨的手,慢慢地滑到胸前,在那兩點鮮紅上輕揉著,右手緩緩撫過光滑的小腹,停留在兩條白晳豐滿的大腿之間……隨著雙手動作的加劇,花蕊夫人的臉漲得通紅,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腰肢與臀部不停地扭動,澡盆裡激蕩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修長的雙腿猛地繃緊,用力一蹬,之後所有的動作與聲音都止息了。她緩緩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下,淚水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叭嗒叭嗒地落在澡盆中。花蕊夫人心中充滿了絕望。她過分迷信自己的肉體,她以為可以用它來迷住趙匡胤,然後再實施自己的複仇計劃,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剛進宮時,趙匡胤對她寵愛有加,還封她為貴妃,可自從宋貴妃生下德芳,冊封皇後,一切全變了。趙匡胤的一顆心,整個兒放在他們母子身上。這一年來,趙匡胤竟從未涉足瑤津宮半步,她隻好在孤單寂寞中,打發一個個難捱的白晝與長夜。她滿腔的妒意和怨恨,都轉移到了宋皇後和德芳的頭上。如果沒有皇後和德芳,她怎會落到如此光景呢?花蕊夫人越想越恨,騰地從澡盆中站起,匆匆擦了擦身子,披上長袍,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拿出兩個泥塑的人像。右手捏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鋼針,拚命地往塑像的頭上、胸前一陣狠紮,一麵咬牙切齒地罵道:“紮死你,紮死你!你這個婊子,你這個兔崽子!趙匡胤,我要讓你親眼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因為極度的憤怒,她那張嬌美的臉扭曲了,顯得猙獰可怖。原來,花蕊夫人在成都時,曾向巫師討教過一種巫術。隻要用泥塑成某人的形象,將針紮在塑像的哪個部位,某人的哪個部位就會疼痛萬分,如同真的用針紮進去一樣。她恨極了皇後和德芳,卻又奈何不得,隻好用這種巫術來解恨,讓他們母子痛不欲生。足足紮了半個時辰,直到她覺得累了,才停止這種殘酷的報複,把泥塑扔進抽屜,自己爬到床上,沉沉睡去。一位小宮女進房收拾澡盆和換洗的衣物,無意中看到梳妝台的抽屜裡,露出兩個稀奇古怪的泥塑,一時好奇,便揣在懷裡,心想玩一玩再悄悄放回去,反正貴妃娘娘也不會知道。那小宮女拿著兩個精致的塑像,在草地上玩耍。一個年齡稍大的宮女走過來,見她玩得開心,猛地搶了過去。拿過來一看,覺得有點像皇後和皇子德芳;再仔細一瞧,塑像的頭上、胸口處,還留著無數的針孔。這宮女聰明而又細心,她馬上聯想到皇後、皇子所得的怪病,便拉著小宮女的手,急急忙忙往延福宮跑去。這時,皇後、德芳發作剛剛結束,趙匡胤正愁眉苦臉地和麵無血色的皇相對而坐。“奴婢有要事稟告皇上!”“大膽,什麼人敢擅闖延福宮!”趙匡胤正在心煩,抬頭一看,是花蕊夫人宮裡的兩個小宮女,心裡一陣詫異,以為那花蕊夫人又出了什麼事。“奴婢整理衣物,偶然在貴妃的抽屜裡發現了兩個小泥人,上麵紮滿了針孔,奴婢覺得很奇怪,又聽說最近皇後身體有恙,奴婢不敢隱瞞,所以才來稟告皇上,望皇上恕罪!”說著遞上了那兩個小泥塑。趙匡胤半信半疑,接過小泥人,仔細一看,依稀就是皇後和德芳的樣子。他又聯想到盧多遜的話,心裡明白了十之八九,臉色鐵青,對身旁的女官道:“傳朕旨意,速讓費氏前來延福宮見駕!”花蕊夫人被女官從睡夢中喚醒,以為皇上又想起了自己,匆忙化了點淡妝,興高采烈地跟著女官來到延福宮。她一腳跨進房門,抬頭望見趙匡胤那滿臉的怒意,手裡正拿著兩個塑像,自己宮中的兩個宮女也站在房中,腦袋嗡地一響,燦爛的笑容頓時凝固了。“費愛卿,你真是蛇蠍心腸!皇後、德芳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然用這種毒辣卑劣的手段折磨他們?”趙匡胤走到花蕊夫人麵前,指著她的鼻子問。因為極度藏書網憤怒,他伸出去的手不斷地顫抖著。花蕊夫人知道事已敗露,辯解無益,反倒鎮定下來。她抬起一雙美目,直直地迎著趙匡胤的目光,挺胸答道:“對,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哈哈……我恨皇後,恨德芳,也恨你!我要報仇,在你們這些男人眼裡,我永遠隻是一個婊子,還不如一條狗呢!我就是要紮死他們,讓你失去最愛的人,讓你痛苦終身!我恨你,我恨你——”她歇斯底裡地高喊著,聲音悲憤而淒厲,胸脯劇烈地起伏。趙匡胤兩眼冒火,氣極敗壞地喝道:“來人啊!把這個賤婦拖出去,砍掉雙手雙腳,打入死牢!”“不必了!”花蕊夫人雙眼圓瞪,滿懷怨毒地盯著趙匡胤,“我到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使勁朝牆上撞去,頓時殞命。鮮血和腦漿四處迸濺,將牆壁染紅了一大片。春節過後,趙普的病情逐漸好轉,可以下床在廳中走動了。又調養了一段時間,身體基本痊愈,臉色也慢慢紅潤起來。在他生病期間,趙匡胤經常派太醫前來診治開藥,自己亦偶來探視,希望他早日康複,因為朝廷需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這天傍晚,趙普習慣性地步出大廳,在自家的後園散步。這個園長不到六十步,寬僅四十步,顯得十分局促,與趙普宰相的身份極不相符。夫人魏氏多次提出擴園,但園外是皇宮的菜圃,趙普思前想後,以為不便,也就將擴園的事擱置下來了。園中栽了幾株桃樹,樹上可見許多暗紅色的花蕾,再經幾陣春風,便該吐苞揚蕊、儘情綻放了。趙普信步走到樹下,聞了聞那似有似無的幽香,卻怎麼也無法消釋心中的煩躁。幾個月來,朝中頗不平靜,旱情、暴亂、禁佛、糧荒,接踵而至;更令人擔憂的是,盧多遜越來越受到皇上的器重,並屢次在皇上麵前言己之短,幸虧自己與皇上關係甚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正在低頭沉吟之際,管家來到園中,告知有客人求見。趙普回到客廳,見廳中站著兩個頭戴氈帽、身穿裘衣的魁梧漢子,一看就知道絕非中原人士。心裡正自納悶,那兩人連連作揖,說他們是西州回鶻的使者,前來與大宋通好。趙普招呼他們坐下,問道:“兩位既是國使,應當直接麵見吾皇,以申邦交友好之意,何以私至敝舍?此於法不合也!”“我等在異域即聞宰相大名,久懷瞻仰之意。此番出使貴國,除通好外,另有隱情,故先行拜訪宰相。還望宰相見諒。”那個長著一臉胡須的使者文謅謅地說。“有何隱情?”西州回鶻是西北的一個部落,與遼國毗鄰。趙普猜測,所謂隱情,必與遼國有關。趙普猜得果然不錯。原來,遼穆宗為人殘暴,嗜酒好殺,晚年尤甚,弄得民不聊生,結果在懷州打獵時遭到暗殺。他的第二個兒子耶律賢繼承皇位,就是曆史上的遼景宗。遼景宗即位後,為了穩定政局,製定了“內行寬政,外息乾戈”的策略,於是委托西州回鶻使者,向大宋婉致雙方和平相處的意旨。兩位使者知道趙普深為宋主所倚重,握有朝政實權,所以先來宰相府申述其意,希望趙普從中斡旋,以成兩國之好。趙普一貫主張向南用兵,而對遼國、北漢采取守勢。聽了來使的介紹,內心竊喜,卻不動聲色道:“宋遼修好,乃天下蒼生之福也,兩位儘管將遼主之意稟告吾皇。吾皇聖明,自會慎重考慮。”來使見趙普支持遼宋講和,不覺大喜,立即告辭。臨行時,指著靠牆一口很不起眼的大木箱說:“敝國地處僻遠,無以為敬。些微薄禮,還望宰相笑納。”“兩國通使,何須如此!”趙普眉頭一皺,表現出明顯的不悅。他走過去,打開箱蓋一看,全是些木耳、香菇之類的土產,揮了揮手道:“下不為例!”送走來使之後,魏氏收拾客廳,發現那木箱十分沉重,覺得奇怪,翻開上麵那些土產,發現底下全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黃金!趙普不由臉色大變,連連說:“上當了,上當了!這可如何是好?——夫人,我看還是速速上交朝廷罷!”魏氏想了想說:“相公,現在交上去,隻怕更惹人疑惑,到那時眾說紛紜,百口莫辯,反而不妥。不如暫且不予聲張,過一段時間再說吧!”趙普一時也沒有妥善的辦法,隻好應允。再說趙普因病不能料理政事,因為兒女親家這層關係,加上陶穀科舉舞弊一案,盧多遜獲得了趙匡胤的信任。有很多朝廷機密大事,趙匡胤也會征詢他的意見。盧多遜心裡暗自高興。這天退朝後,趙匡胤特意將他留下。兩人閒聊了些家事,趙匡胤隨口問道:“趙普力主朝廷接受遼人議和,盧愛卿以為如何?”“臣以為與遼修好,可暫免北患,於我朝大有利焉。這本是好事,然而……”盧多遜欲言之止,似有所顧忌。“愛卿無須忌諱,隻管暢所欲言!”盧多遜猶豫再三,說道:“臣近日得聞傳言,說西州回鶻使者麵聖之前,先拜謁了宰相,說什麼‘外邦皆知我朝政事,全由宰相決斷,便是皇上亦無法改變’,諸如此類。此外,微臣還聽說,宰相趙普收了回鶻使者所贈的一箱珠寶黃金,據說價值連城哪!”“確有其事?”趙匡胤驚得張大了嘴。“臣隻是風聞而已,並無確鑿證據。但宰相自傲,一貫獨斷專行,無人敢逆其意,異邦無知,看重宰相而忽視皇上,也並非無此可能。”盧多遜恨死了趙普,如今被他抓住了把柄,故意在皇上麵前大肆挑撥。趙匡胤心裡的火直往上竄,這趙普平時屢屢犯顏直諫,體諒到他如此做,是出於一片忠心,也就不加追究。但他私自收受外邦重金,損害君主威嚴,絕不能置若罔聞!趙匡胤正要發作,一眼瞥見盧多遜那閃爍莫測的眼光,心念一動:盧多遜與趙普素來不和,莫非他是借機誹謗?於是壓住心頭的火氣,儘量平靜地問道:“依愛卿之見,若想避免宰相專權之弊,當以何策?”盧多遜似乎胸有成竹:“陛下,說來十分簡單。隻需恢複以前的多相製度,分宰相之權,則皇權自重矣!”趙匡胤覺得有理,但仍不動聲色:“愛卿,此事重大,不可不慎,容朕仔細考慮再作決定。愛卿千萬不要外傳!”“陛下放心,臣明白,臣明白!”盧多遜見趙匡胤有所觸動,暗暗高興。過了幾日,趙普病愈上朝。趙匡胤十分欣慰,在禦書房單獨召見。趙普行過大禮,抬頭望去,隻見趙匡胤兩鬢斑白,眼圈發暗,兩頰肌肉鬆弛,短短數月之間,衰老竟至如此!心中一酸,愧疚地說:“臣身為宰相,於國家多事之秋,未能替陛下分憂,甚感慚愧……”“愛卿不必內疚。諸多事變,皆因朕不聽愛卿勸告而起,所謂咎由自取也。——愛卿病情如何?”“謝陛下垂顧,已無大礙,不久即可處理政事了。陛下,春播在即,不知種糧如何解決?”“賴曹彬、呂餘慶二卿之力,蜀中糧食已於數日前抵京,再加上各地寺院鼎力濟民,又天降甘雨,野菜滋生。因此京城所聚饑民已陸續返鄉,種糧亦已分發各州郡。這次糧荒總算是渡過了!”趙匡胤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那就好,”趙普話題一轉,“陛下,風聞遼主托人致意,願與我大宋罷兵修好。陛下之意如何?”“趙愛卿真是消息靈通,足不出戶,對朝廷之事卻了如指掌。——你以為呢?”趙匡胤頗含深意地瞟了他一眼。趙普手撚胡須,緩緩說道:“臣以為遼主新立,惟恐根基不穩,求和必出於誠心。我大宋正可利用這段時間,向南經略。未知陛下以為然否?”“朕料定你定會讚成議和,果不其然!遼人占我中原土地,又支持北漢與大宋相抗,實在欺人太甚。若與之媾和,任其猖獗,隻恐將來禍及子孫,後患無窮啊!趙愛卿,你素來知道,朕一心收複失地,一旦訂立和約,豈不令朕汗顏?”“陛下此言差矣!與遼議和乃權宜之計。隻要統一了南方,國力增強,便可興師北伐,收複失地。到那時一舉蕩平北漢、遼國,徹底根絕北患,陛下夙願得償,並建萬世偉業,豈不快哉!”趙匡胤強壓著心裡的怒火,默不作聲。趙普接著說:“陛下靜心思之,三五年內,我大宋具有擊敗遼國的實力嗎?若無此實力,何不就勢應允求和之議,專力南向?陛下,行事萬勿衝動,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啊!”“朕行事衝動,隻有你趙則平處事穩重,高瞻遠矚。朝廷大事,全由你決定好了!”趙匡胤高聲喊道。一氣之下,他獨自出了禦書房,將趙普撇在房中。趙匡胤生氣歸生氣,卻也知道趙普的意見確有道理。幾天之後,他親自接見西州使者,托他們轉告遼景宗,希望宋遼兩國共守諾言,停戰修好。儘管議和僅是口頭承諾,並未簽訂正式和約,但此後的十幾年間,兩國從未發生大規模的戰爭。這種局麵,給宋朝專力南圖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當然,反過來說,假如趙匡胤當時放棄南唐、南漢,集中軍力對付遼人,也許就不至於留下禍患,使整個北宋處於遼人的威脅之下,最終中土淪喪,被迫南渡。不過,曆史又豈能假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