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離逝(1 / 1)

武田信玄 新田次郎 3468 字 27天前

天文二十四年(一五五五年)十月十九日,來自諏訪的快馬到川中島大塚本營,告知湖衣姬病危的消息。接到這個消息後,又收到了裡美寄來的信。“或許這麼做會受到侯爺的斥責,但經三條娘娘的囑咐和惠理娘娘的同意後,我已前來此地探望湖衣娘娘。湖衣娘娘十分消瘦憔悴,但神智依然非常清醒,心中一直惦記著您。她雖然在死亡的邊緣掙紮,卻沒有一點驚慌之色,並把大小事情料理得有條不紊,靜靜等候那一日的來臨。想到此,不禁令我為之鼻酸。然而,湖衣娘娘見我如此,反而安慰我不要悲傷。她說人生注定要死,隻是遲早而已,又何必悲歎?雖然明知不該在這時候寫這封信,以免擾亂侯爺的心情。但我仍然希望,如有可能,讓湖衣娘娘有機會再見到侯爺,因而提筆……”裡美的信中,除了有關湖衣姬的病情外,其他的事隻字未提。很顯然,她是衷心地同情湖衣姬的遭遇。晴信將裡美寄來的信反覆讀了幾遍。信上說她曾經過三條娘娘的囑咐和惠理娘娘的同意,表示她顧慮到她們兩人的麵子,亦可見她用心之良苦。如將立木仙元醫生寄來的信和裡美的信互相對照,便可充分了解湖衣姬目前在諏訪的情況是如何了。晴信輕輕地把信卷起,從寬板凳站起來。他不願讓部屬們看到他惆悵及悲傷的表情。由於長期的對陣,大家都有些神經質,害怕有一絲的風吹草動。因此,作為統帥,更不該把自己的感情外露。晴信登上了望台,望向犀川對岸的敵陣。秋色已深,初來時嫩綠的樹葉,如今已開始飄落凋零。河灘上的芒花在秋風中搖曳,彷佛白色起伏的波浪。整個景色籠罩著晚秋的氣氛。因為隨時會下雪,在寒冷而澄藍的天空中,再也見不到成群的紅蜻蜓。敵陣並無異樣。就如平時,豎立著旗幟,臉上帶著憂鬱的步兵在那兒站著。晴信又將視線暫從敵陣移到右方。當麵向南方時,他虔誠地閉上了眼。(湖衣姬,你不可以死,我要你活下去。)明知這隻是一個夢想,但他仍然希望她能如去年春天出征駿河時一般,病情能很快地複元。跟著晴信一起登上了望台的馬場民部和飯富三郎兵衛在聽到有兩封來自諏訪的信後,便已察覺了晴信的心事。民部和三郎兵衛也隨著晴信而更換位置,但卻默然不語。突然,從南方來了一匹快馬,塵埃滾滾地奔來。晴信凝眸望著,心中忖度或許是前來通知湖衣姬的噩耗的。然而,快馬隻有一匹,看起來並不像是來自遠方。三人走下台時,快馬也剛好到達。“駿河的太原崇孚公以今川義元的名義,將要到達此處。”剛下馬的武士單膝跪地地向他報告。晴信對他說了幾句慰問的話後,望著他離去,然後回顧背後的兩人說:“隻要雪齋和尚出馬,和議必定會成立。這和尚是仲裁及調停的高手,但要對他小心提防。”雖然晴信心在戰場,但仍然希望能在雪齋調停成功,和越軍諦結和議後,及時回到諏訪見湖衣姬最後一麵。“在雪齋未到此地,聽取甲越二軍的要求以做調停之前,我方也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晴信間接地暗示馬場民部和飯富三郎兵衛,應該對和越軍的和議做好事前準備。太原崇孚,亦即雪齋帶領了約二十名臣屬,在當天傍晚來到晴信的本營大塚。太原崇孚雖然是個僧人,卻未穿僧衣。頭上載著折烏帽,身穿武士禮服及小褂騎在馬上。他是個身材肥胖的大漢,卻擁有一雙明亮的大眼。雖然主人做如此的裝束,他的二十名屬下卻是全副武裝,因此看起來像是五、六百年前的王朝時代,朝廷派地方官員及其警衛到驛站一般。“對陣了二百日之後,相信無論是那一方都早已喪失了鬥誌,希望能早日回鄉。”太原崇孚先挖苦晴信幾句,然後張開大口,笑著說:“請立刻派使者通知越軍:今天太原崇孚以今川義元公的名義到達此地,擔任兩軍的調停人,並準備在明天過去。”晴信及在場的武將們看到他一下馬便立即安排應做的工作,不禁佩服他果然名不虛傳。他們心想,他可能會立即召開軍事會議,聽取有關過去的會戰經過,因而私下裡在著手準備;但,其實不然。“從駿河到這裡的路途真遙遠,簡直讓人疲憊不堪。”他對著曾有一麵之緣的穴山信友說:“信友兄,聽說本地盛產美酒,可有此事?”“不但酒好,如能將信濃川溯河而上的肥美鮭魚拿來下酒,更是人生一大享受。隻可惜現在是在軍營,沒有女人,請多多包涵。”穴山信友瞄了晴信一眼,因為他怕自己太多話了。“好極了!今晚就來品嘗品嘗這遠近馳名的春酒和鮭魚。”太原崇孚像是也邀請晴信一般地望著他說:“晴信公,既然貧僧到此,任何事都不必再擔憂。不過,我得事先聲明,千萬不可太過貪心,應該為將來的利益設想。”“我儘量照辦。”晴信命穴山信友負責招待太原崇孚。太原崇孚這天受到了盛大的款待。由於長期的對陣,甲軍的物資非常缺乏;但為了使調停更為有利,也不得不竭力款待。翌晨,原以為太原崇孚起床後便會開始商議有關調停的事;然而,他卻一大早起來就要酒。“說真的,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而且,這鮭魚的味道真是鮮美無比。”不僅如此,他還大聲地唱歌、吆喝。更令人困擾的是:當他到外麵小解時,可能會到附近徜徉,隨地倒臥。第二天已經過去,又到了第三天早晨。酒宴依然持續不斷。中午的時候,他踏著踉蹌的步伐走到犀川河畔,並說此處風景優美,應該把酒席移到此處。太原崇孚的醉態可從越軍那邊一目了然。在武田的陣營吃喝了三天三夜之後,第四天一大早,太原崇孚便率領部下渡過犀川,前往長尾景虎的陣營。太原崇孚到此之後,同樣地飲酒作樂,甚至比在武田的陣營喝得更凶。喝了三天三夜後,第四天,太原崇孚隻帶了一名侍童前去晉見長尾景虎。那侍童隻有十二、三歲,是他特地從駿河帶來的。侍童像女人一般的經過化妝,甚至在唇上塗著淡淡的口紅。“太原崇孚公身屬僧門,竟帶著如此標致的美童。”長尾景虎對太原崇孚帶來的美童望得出神。景虎本有寵幸孌童的習癖。其實不僅是景虎,晴信年輕時也曾有此種癖好,譬如春日彈正當年還未到源助時,即是晴信寵愛的孌童之一。當時的武將幾乎沒有一個不是如此,因此同性戀的觀念在當時並不算是異常,也不必對它特彆的忌諱。“他叫長穀屋三右衛門。他的父親托我幫他選一個適當的主人。我正考慮從今川公、武田公及長尾公中選出一人。”太原崇孚輕描淡寫地說。“既然如此,可有意賜予我?”景虎以渴望的眼神凝視著侍童。三右衛門如少女般地綻紅了臉,羞澀地忸怩著,躲在太原崇孚的背後。雖然他的發型、衣服及腰間的刀都像是個小武士,但卻顯露出一種男人所無的嫵媚姿態。“坦白說,晴信公也曾如此要求。”“甚麼?晴信也提出這種請求,那你怎麼回答他?”“甚麼都沒有回答。關於這個小孩,我有完全的決定權。”“這麼說,我可以把他留下來嗎?”“長尾景虎公已擁有十位美童還想要其他的?原來傳說你貪得無厭,果然不差……”“不!貪得無厭的是晴信。晴信想並吞所有信濃的土地,天底下再沒有像他那麼貪心的人!”“那晴信公應該撤退到那裡才算不貪心呢?”“至少應該把村上義清的領土更科和埴科還給人家。”“這樣做,表示景虎公比人家更貪心。站在調停的公平立場來看,雙方退到二百日對陣前的地方,亦即目前所駐守的位置應該算是最合理的。”“荒唐!如果這樣,我豈不是要被信濃的武夫們所恥笑?”“那麼你就願意以目前的情況迎接冬天的來臨嗎?”景虎無言以對。“我認為現在正是撤退的時候。冬天就要來臨,如果再貪心不足,恐怕會使越後軍損失更大。”太原崇孚目不轉睛地望著景虎。“但是,旭山城一定要拆除;否則,將來禍患無窮。如果他不答應,我也絕不妥協。一旦下雪,越後軍的交通可能會受阻,但下雪的地方並非僅止於越後,從信濃到甲州也一樣會下雪。”“以拆除旭山城為條件來承認目前的區域分配——您是否能夠接受?”太原崇孚提高了嗓音。“不!這還不夠。至少還要把埴科一郡還給我。”然而,太原崇孚不予理會地說:“三右衛門,我們回去吧!看來晴信公較適合做你的主人,景虎公太貪心了!”說完,帶著長穀屋三右衛門就要離去。景虎急忙說:“把他留下!這樣我就接受你的調停。”長尾景虎說完,抓住露出一臉迷惑的長穀屋三右衛門的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太原崇孚當天渡過犀川,返回晴信的陣營,不容分說地叫對方答應立即拆除旭山城,以維持現有疆域的調停後,將其餘的細節交給從駿河一起來的一宮出羽守,便匆匆地返回駿河去了。太原崇孚,亦即雪齋和尚返回駿河後,在向今川義元報告有關甲越調停成立的經過時,突然因暈眩而倒下。昏迷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他便在十月十日去世了。弘治元年閏十月十五日,甲越兩軍交換誓約書後各自退兵。晴信希望當天就能回到諏訪。他雖想見湖衣姬的最後一麵,但卻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在兩百日的對陣中,損耗掉的钜額軍費、勞力及將近三百人的人命,這一切的犧牲是否值得?然而,正如太原崇孚所言,這端賴於能否為將來設想而及時撤兵。於是,晴信帶著因與他一起作戰而失去領土的善光寺彆當栗田寬安和小柴見宮內,決定暫時撤退到小縣;同時,也決定把栗田寬安奉安在旭山城的善光寺本尊(寺廟的主神)移到禰津鄉。禰津鄉是晴信的愛妾,裡美父親禰津元直的土地。善光寺本尊由善光寺移到小縣,對於生活與善光寺有密切關係的人們來說當然是件極遺憾的事。他們認為失去本尊的善光寺,就如同被神遺棄的土地一般,因此寧願離開生活已久的土地而跟隨晴信到禰津鄉的人不下二、三十人。經過犀川的二百日對陣,犀川以北雖然是屬於越軍的勢力範圍;但晴信把善光寺本尊移走,連帶著也把人心一起帶走了。“甲斐的武田晴信公隻是將本尊暫移到安全的地點。這並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奉了神的旨意。據說本尊曾托夢給善光寺彆當栗田寬安,希望能暫時前往沒有戰火的地方。”看到許多人因善光寺本尊即將離去而悲歎時,便有人散布此種謠言。“怎麼可以把善光寺本尊帶走?真是豈有此理!應該立刻將祂送回。”越軍提出質詢;甲軍卻以強硬的態度說:“誓約書上對善光寺本尊的事隻字未提,而且,這次的事是奉本尊的旨意所決定的,敬請諒察。”本尊已經在栗田寬安的護持下,安置在軍營中。假如越軍堅持要取回,便非再度交戰不可。“善光寺本尊被敵軍奪去,無異是信濃的靈魂被人奪去一般。我們不能就此罷休!在下甘犯軍紀去把本尊拿回來!”柿崎景家對景虎提出嚴重的抗議。然而,卻沒有人願意和柿崎一起采取行動。結果,柿崎不得不放棄初衷。善光寺本尊經由阪木、上田而進入禰津鄉。善光寺本尊極受小縣百姓們的歡迎,甚至有人因歡喜而感動地流下淚來。以前,雖然晴信曾經多次經過小縣、北佐久和南佐久,但那些農民從不肯主動的向他低頭。當他們聽說善光寺本尊到達時,卻個個拿著錢、米和豆子擁向禰津鄉。這對晴信來說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晴信巡視了禰津鄉及塩田城的附近,對外誇耀二百日對陣的勝利結果後,越過室賀峠來到了深誌城。到這兒,主要也是為了宣揚戰果,讓大家知道在二百日的對陣之後,甲軍依然能保持堅強的陣容。晴信進入深誌城後,召集幕僚,商討以後該如何攻取奧信濃。在與景虎交換誓約書,答應互不侵犯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即已開始商議如何背約,可見晴信對未來早已胸有成竹。“屬下認為對防守在葛山城的落合一族進行分化是最明智的。”飯富三郎兵衛建議。葛山城是在這次的二百日對陣中,越軍為了要與旭山城抗衡所興築的衛城。隻要攻陷這座城池,善光寺一帶將全部歸甲軍控製。“你認為何時最適宜?”飯富三郎兵衛回答晴信說:“落合一族是以裾花峽穀為根據地,鎌倉以來的名門,因此,即使現在勸誘,也未必願意歸順我方。不如先派熟悉當地的人,到那兒查探落合一族的情形,然後從其族人中物色肯作武田內應的人。如果現在開始進行分化,一年後,葛山城極可能就會歸順於我方。”飯富三郎兵衛胸有成竹地說。除了葛山城外,他還提到一些將成為分化對象的城池或人名。雖然分化工作需要大量的金錢和人力,但根據以往的經驗顯示,那遠比與敵人交戰的費用經濟多了。二百日對陣後的事務一一料理妥當後,次日,晴信從深誌城出發。(以前我曾幾次站在峠頂望著諏訪,想念在諏訪等待的湖衣姬。)晴信立馬於塩尻峠上,望著灰黑色而略顯陰翳的諏訪湖。諏訪湖比晴信以前見到的任何時候更顯得憂愁,不!與其說是憂愁,不如說是悲傷。同時,也像是慟哭前凝斂的表情。晴信想到正瀕臨死亡的湖衣姬。當他想到湖衣姬就將離開人寰,不禁因憐憫而心碎了。在這個戰亂的時代,到處都是死亡,即使是晴信,隻要一發子彈穿胸而過,也將化為塵土,萬事歸休。因此,戰國時代可說是隨時都與死亡為伍。然而,當晴信聽到湖衣姬逐漸走向死亡的儘頭時,他依然不禁想和死神進行一場激烈的決鬥。他真的不願失去湖衣姬。前年,亦即天文二十二年的春天,晴信曾經從塩尻峠一路奔向諏訪湖衣姬的館舍。當時,湖衣姬在侍女的扶持下與晴信見麵。從那以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麵。當時他也曾迫不及待地跑下去;而今,他的心情卻充滿了矛盾。他覺得前麵似乎有讓他畏懼的事在等候著他,因此雖然同樣的心急,但湖衣姬的死卻使他感到裹足不前。到了諏訪,晴信立刻前往湖衣姬的館舍。從諏訪家陪嫁過來的侍女誌野,將晴信來訪的事告訴湖衣姬;然後,又將湖衣姬的話轉達給晴信。“如今賤妾就像一個活的死人,假如讓侯爺見到我如此狼狽的情形,將永遠留在侯爺的記憶中。隻要聽到侯爺來看我,已經令我感到十分的欣慰和幸福了。現在的我隻想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請不要來擾亂我的心境。”誌野泣不成聲地將湖衣姬的話照實轉達予晴信。晴信並未與湖衣姬見麵便返回古府中去了。離開躑躅崎城館也已二百日,因此待理的事務堆積如山,令人不知該從何下手。晴信回到躑躅崎不久,出征木曾的栗原左衛門和多田淡路的軍隊即派快馬回來通報。報告上說木曾義康、木曾義昌父子提出了投降的請求。木曾義康和木曾義昌父子是主動出城向甲軍求和。木曾由於這兩百日對陣期間糧食被封鎖,因而陷入存亡之秋。同時,其所依賴的越軍,如今也與甲軍講和,木曾與甲軍的戰事已無多大的意義。晴信下令將投降的木曾義康和義昌父子,依盟國的禮節迎接到古府中來。木曾即刻有了回覆。木曾義康還附了一封信給晴信:“閣下命在下前往古府中晉見,但因對晴信公的作法極為熟悉,故不免感到不安。在下絕不是貪生怕死,而是身為一名武士,不願遺臭萬年。諏訪賴重公與大井貞隆公皆在古府中被處切腹自儘;此外,還有許多人亦遭到同樣的命運。對一名武士而言,投降敵人原非一件易事,甚至比切腹自儘還要痛苦。在下無法忍受恥上加恥的恥辱,更不願使木曾義仲公以來的傳統受到傷害。假如晴信公要命在下切腹,在下願在此城自裁。因為在下既已投降,便早已對這些事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敬請諒察,並將晴信公的真心示告在下。”木曾義康的信不卑不亢,絲毫沒有悲淒或陰翳的感覺。晴信在回義康的信中寫著:願向諏訪大明神發誓,保證義康、義昌性命的安全,請駕臨古府中。並說,他絕無意傷害木曾家過去的光榮傳統,至於過去曾經命諏訪賴重及大井貞隆切腹自儘,乃因他們投降之後又思反叛之心,並非自己設計陷害他們。晴信一麵寫,身上卻一麵冒著冷汗。接到木曾公決定前來古府中晉見的好消息後,接著又收到湖衣姬去世的噩耗。晴信即刻命令準備前往諏訪。臣屬們都知道晴信過去曾經如何地寵愛湖衣姬,因此沒有人對他加以勸阻。“真不知該說些甚麼。”裡美對晴信表示哀悼。惠理在裡美的背後垂頭不語。雖然惠理並不認識湖衣姬,但同樣身為側室,看到晴信對其他的側室如此的鐘愛與悲傷,也令她感到欣慰。“勝賴公子一定很傷心。”裡美非常同情勝賴。“對了,我要給勝賴……”裡美的話彷佛提醒了晴信一般。他命屬下將陳設在房裡,去年從駿河帶回來,裝載量有五十石的船隻模型用箱子包好,運到諏訪。“你們要把那船隻模型怎麼樣?”剛好經過書房前麵的三條氏以譴責的語氣詢問。“侯爺交代要將它運到諏訪。”臣屬回答。“是不是要送給勝賴?侯爺明知義信一直很喜歡這個模型,卻要送給勝賴……。侯爺可能喜歡湖衣姬的兒子勝賴更勝於將來要繼承武田地位的義信。”三條氏故意拉高了嗓音,讓旁邊的人都聽得到。在晴信抵達諏訪以前,湖衣姬的屍體已經過淨身,換上白色的壽衣,臉上薄施胭脂。晴信麵對著湖衣姬的遺容。那簡直是一具屍骸。他凝視著湖衣姬的臉,從她那小巧而端正的鼻子想到許多珍貴的往事,使他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晴信又將視線移到悄然地坐在母親遺體身邊的勝賴。勝賴的鼻子長得和湖衣姬一模一樣。這原是理所當然的事,卻又使晴信止不住奪眶而下的淚水。(勝賴這麼小便失去了母親!)當他想到這兒,真想將勝賴摟在懷中,緊緊地將他抱住。“在下無能,非常的慚愧。”立木仙元客套地說。“直到臨終,娘娘的神智依然非常清醒,念佛的聲音亦很清晰。後來,念佛聲突然中斷,她說請把勝賴交給主公……這是娘娘這一生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陪侍到臨終的誌野說。湖衣姬雖然口中念佛,心裡卻一直牽掛著勝賴。這種人母的心情是令人哀憐的。愛妾湖衣姬的死,對晴信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晴信本來是個不易將內心的感情表露在外的人,但可能由於過分悲傷的關係,因此回到古府中後,依然顯得十分憂鬱沮喪。湖衣姬卒於弘治元年(一五五五年)乙卯十一月六日。有關湖衣姬埋葬的寺院傳說極多,但並無可靠的根據。依可靠的常理來判斷,可能是埋在她父親諏訪市神戶賴重的墓園。至於現在設於伊那郡高遠建福寺的墳墓,是後來勝賴成為高遠城主後才遷移至此。她的法名為:“乾福寺殿梅岩妙光弘治乙卯十一月六日”這才是湖衣姬真正的墳墓。據推測,享年二十五歲。十五歲生下勝賴;二十五歲便去世。這位絕世佳人的生涯,令人有人生無常之感。據說湖衣姬去世的那天夜晚刮著強風,林木為之悲泣,而諏訪湖的湖水也狂嘯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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