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晴信佇立在躑躅崎城館中狹長的廊殿上,眺望著遠方的浮雲。(諏訪業已落入我方手中,佐久和小縣大致屬於武田的勢力範圍,板垣信方的兵馬正在席卷上伊那,這些輝煌的進展,僅在自從父親被逐離古府中的兩年間就達成了。)二十三歲的晴信心中感慨著,對於被放逐到駿河的父親有著一份感傷。(然而,前途還是渺茫,信濃尚有村上義清及小笠原長時的兩大勢力存在。除非克服這些勢力,否則不能算是兼並了信濃。而在信濃之後,我還要——)晴信的腦海中,浮現駿河的今川義元的麵容。在甲信之後要平定駿河,在駿河之後則是三河及東海道,再一舉挺進終點站京都。(武田是源氏後裔,足以擁有征夷大將軍名號的家世。)晴信的夢想如同春天的雲朵般湧出,不斷地擴散開來。突然,腳下一個顛躓,頓時好夢雲消霧散,戰爭需要人力和金錢!此刻雖有人馬,但缺乏金錢。自從父親時代連年兵亂以來,已使國庫空疲。若消滅了敵人還去奪取敵國財產,這種幾近盜寇的行為是絕對無法平定天下人心的。晴信想到駿河的今川義元,他曾經開采梅島金山、富士金山而使財物大量增加,並對朝廷進貢,或從京都邀請文武百官大肆宴客,這都是緣於豐足的財力。(但是我的鄉土甲州又如何呢?)雖然生產砂金,產量卻有限。想到這裡,感到前途黯淡。侍臣告知板垣信方來訪。“信方由伊那回來了嗎?”晴信希望對方帶回來的不是不利的消息。回到大廳,板垣信方和今井兵部已在恭候。“哦!是今井兵部,久違了。”晴信首先向今井兵部打招呼。今井兵部是當年為了對父親信虎的暴虐無道感到失望,而棄職潛逃他處的政務官之一。“事隔兩年了,沒想到在短短的兩年之間,侯爺已有了如此的成就……”今井兵部指的是父親信虎被放逐到駿河的事,但兵部哽咽著無法繼續說下去,泫然涕下。他曆經風霜日曬,皮膚變得粗黑,遠比兩年前消瘦,白發也愈來愈多。“看到你如此健康,令人欣慰。是否有所斬獲?”晴信記起兩年前,麵對著前任政務官們所說的話。(即使錯在父親,但沒有任何功勞,是無法複職的。如欲仕於武田,就得帶著禮物來!)記得自己說這些話時,正要出征韮崎。“今井兵部曾經飽嘗艱辛,而帶回無比珍貴的禮物獻給主公。”信方從旁幫腔。“甚麼禮物?”“叫他們進來!”信方連忙回頭對今井兵部說。今井兵部行禮之後,立即帶進三名男子。“禮物就是這三名探勘師。個個都是當今高手,希望主公善用此三人,來開采甲州的礦山。”今井兵部兩年來的辛苦,儘在於此。“你們抬起頭,依序道出姓名來!順便把自己的專長說來聽聽。”晴信對跪坐在最右側的年長男人說。“在下是測量士百川數右衛門。礦山的測量、決定界線、坑道的挖掘等,隻要事關測量全是我的專長。”百川數右衛門言簡意賅地回答。下一個男子自稱丹波彌十郎。“遊曆各國山區,用鐵錘四處敲擊以發現礦山,就是在下的工作。”他看來黝黑粗壯,一雙銅鈴大眼,其貌不揚。“你既然遊曆各國山區,不妨把各國主要金銀礦山的名稱說給我聽。”晴信以嚴肅的眼神盯著他。“舉凡石見國大森銀山、但馬國生野銀山、佐渡金山、越後國上田銀山、越中國河原、鬆僉、龜穀、吉野、下田諸金山、岩代國黑森金山、駿河國梅島、富士金山、伊豆國……”“夠了!”晴信製止丹波彌十郎繼續說下去:“想必尚未探勘過甲州的金山吧!”“不。甲州的金山也曾探勘過。”丹波彌十郎露出輕鬆的笑顏。“得到何人允許在我的領土勘查?”“未曾得到任何人許可。因為遠從平安時期,就允許探勘師自由進出任何山區。”對方的話,似乎令晴信吃了一驚。“你是說擅自探勘隨意挖掘嗎?”“不是。是所謂探勘師的職責使然。遍遊各國山川,一旦發現金礦便得向朝廷呈報,朝廷會通令當地諸侯開采,所謂金銀原本屬於日本國,而非個人所擁有。”聽罷丹波彌十郎以“所謂”為口頭禪的話後,晴信心中開朗起來。“那麼甲州有無產金的山區?”“黑川山、芳山、黑桂山、禦座石山、金山嶺……其他還有一些。”晴信開朗的心一聽到彌十郎的回答又緊縮起來;這丹波彌十郎說的話是否屬實?“其中黃金產量最多的山是哪一座?”“可能是黑川金山。這附近產砂金,雖然目前幾乎沒有砂金,但是具有金礦石、良質的金礦及礦脈,蘊藏豐富,可能是日本僅次於佐渡金山的富礦。”丹波彌十郎毫不畏懼地侃侃而談。“但如何把礦石裡的金提取出來呢?”這時,那第三個男人抬起頭來。他的外表不像探勘師,臉色冷青蒼白,名叫大藏宗右衛門。“此人原是大藏流的能劇演員,在偶然的機緣中對金山產生興趣,發明了采金的新方法。”今井兵部在一旁幫腔。“甚麼方法?”晴信一問,大藏宗右衛門從懷中取出用紙包裹的石頭放在麵前。那塊礦石由信方遞呈晴信。“這石頭就是黃金原石。在這白色石頭中,略帶青色的部份便是黃金。黃金的外形有的如砂金,也有的像這種外形。想要取出夾雜在石頭中的黃金,首先是挖掘礦石、選擇分割、製成粉末、通過篩選,再用水流衝洗來區彆金礦石和非金礦石,經過煉燒之後,放入溶化的鉛中。”“金和鉛混合在一起,是嗎?”“是的。這是利用金屬和金屬容易結合的特性。而先把金和鉛結合,下一階段,以灰來吸鉛,最後隻留下黃金,這就是灰吹法。”“原來如此,是你想出來的?”“過去有許多人曾經絞儘腦汁去想過類似的方法,但還未聽說有人大規模采用此法。”“你是說大規模進行能采到大量黃金,是嗎?”“那要看金礦石的量而定。”晴信立即朝向測量士的百川數右衛門問道:“是否測量過黑川金山?”百川數右衛門望了今井兵部一眼,說:“約略已經測量過。”“黃金的蘊藏量有多少?”“依照我的估計大約五十萬兩。”板垣信方聽到對方說出五十萬兩,驚訝地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對這三個人的話不甚放心,便問今井兵部說:“在黑川山中逗留了多久?”“大約花了兩、三個月做調查。”“結果得到五十萬兩的數字是嗎?若此數字無誤,對武田家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信方興奮的臉孔朝向晴信。“但是信方,這些黃金尚未到手。既然尚未到手,不就等於沒有一樣嗎?”晴信的態度頗為沉著。“開采金山需要足夠的人力。目前需要多少人數?”信方問今井兵部。“如果招募石匠、挖土工、木工、冶煉工,大約需一千人左右,相信一年生產一萬兩黃金並不困難。”晴信的表情一瞬間嚴厲起來。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似乎在抑製自己,真想斥罵對方胡言亂語。晴信以深呼吸來平複心情,像先前一般和顏悅色地說:“兵部!你真的帶了夢一般的禮物回來,若它不是夢幻,那麼到底何時可以使夢成真,而令人感到欣慰呢?”“假若現在立即動手,我想三個月後將會……”“好!準予試辦。但不可把取金之法泄漏他國。把石匠、木工、以及所有從事金山事務的人員,全部集中一處,待遇從優,但不準與他國交通。另外——”說到一半,晴信住了口。他本來是要說,假使使用一千人役,卻開采不到一萬兩黃金時,要令其切腹。但一看到老臣今井兵部那斑駁的滿頭白發,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晴信將此事交給信方去料理,便暫且離席。他一時還無法相信,在自己的領土上有著大量黃金。若真有黃金,甲斐可以擁有強國之名了。這種神話,雖一時無法相信,但實在令人興奮。晴信喚仆從牽馬過來,心想懷著這場春夢,信步馳騁一番吧!可能奔跑十裡後春夢一覺了無痕!也可能並非是夢,而想出更好的方法取得黃金呢。以往,晴信騎在馬背上時,總是依著馬蹄的方向信步而行。這一天,他突然想在離開城館之前,就定好方向。晴信在館中,繞行了三圈,當他離開城館時,卻仍未決定方向。此時,看到裡美騎著馬在前端等待。“請讓賤妾加入護駕行列!”裡美麵帶微笑,從馬上向他寒暄。晴信未置可否。他打心底喜歡和裡美並騎出城。但需考慮到臣民的眼光,同時對三條氏也有所顧忌。“一個婦道人家騎馬,若在源平時代尚可,但當今之世,可能落人笑柄。”裡美曾經如此對晴信說。然而,三條氏和裡美麵對麵時,卻這麼說:“自古以來信濃和甲斐都是以馬術聞名,女流中騎馬高手首推木曾的板額,而娶板額為妻的淺利與一據說正是甲斐的人。現在是戰國時代,即使是婦女,也該有些武術心得,或許我也可以向你學習馬術。”裡美馬術嫻熟,一般男人也會被裡美由後麵追上。她充分利用體態輕盈的優勢。晴信眼角瞥向裡美,表麵裝著若無其事,而突然猛一揮鞭策馬前進。但裡美早料定晴信會使出這一招,便搶先一鞭衝向前去。“婦道人家敢如此無禮!”晴信口中嘟囔,心想身為女流膽敢策馬領先藩主!便頻頻揮鞭追趕裡美,然而和裡美的距離絲毫不見縮短。裡美把身子匍伏在馬背上奔馳,晴信的眼光追隨著裡美那豐滿的臀部,拚命追了一段路之後,發覺始終追不上時,晴信便告放棄了,並回首後望。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兩侍騎正揚起沙塵奔馳過來。晴信放鬆馬韁時,在前頭的裡美也會跟著放鬆。(慣用的手法!)晴信這樣想。她每每如此誘騙對方。在適當時機,故意賣個破綻,讓晴信的馬先行。晴信苦笑著。裡美精湛的騎術直到返回躑躅崎城館之前,都將晴信掌握在手中。當城館迫近眉睫時,裡美將馬靠攏過來。“今宵恭候侯爺駕臨。”如此一來,晴信就不得不前往裡美之處了。而在這些個夜晚,裡美總是異常熱情,與平日判若兩人。她瘋狂地要求著晴信,晴信更是打從心底鐘愛著裡美。自從娶裡美進門之後,那股失去阿穀以來的空虛便一掃而空。裡美來了以後,偶爾晴信也會到三條氏的寢宮。這是裡美要求他這麼做的。每當裡美說出“今晚侯爺應該去安慰三條氏的,否則以妾的立場實在難以做人”這樣的話時,他便會同情裡美用心良苦,自然也去臨幸三條氏了。三條氏那廂,依稀知曉裡美在背後調停,因此對裡美也產生好感。晴信在馬上想起三條氏的事;大約十日前,三條氏曾向晴信提出抗議。(聽說侯爺為了探望湖衣姬的病,送了她絲帛三匹,有無此事?)(確有此事。)(為何要送她呢?隻不過是感冒小病就送絲帛三匹,是否過分了?難道侯爺是想收納諏訪家的孤兒為側室嗎?——殺其父,奪其女為妾,傳至京都必定是美談呢!)三條氏以諷刺的口吻說著,她常動不動就提到京都。(湖衣姬在去年底的詩會中,思念她戰敗而亡的父親,曾詠唱了一首詩,當女子聆聽雪花紛飛之音時,心中倍感痛苦,那痛苦並非寂寞,而是深深的憤怒。隻要有機會,她一定會行刺的,這分執著,讓她做出這首詩來,不是嗎?)(荒唐。)晴信不予理會。湖衣姬絕不是那種女人,她是個賢慧的女性。“怎麼啦?”當他回過神來時,裡美已靠近,望著晴信的臉孔。“沒甚麼,隻是想到無聊的事。”“無聊的事!難道是指賤妾?”“這和裡美無關。”“若不然指的是三條娘娘——或是,對了。侯爺莫非是想著湖衣姬的事?侯爺一定是喜歡湖衣姬。記得當年賤妾嫁到此地來,舉行詩會時都不曾看到侯爺在聆聽湖衣姬詠詩時那麼專注的表情。”兩匹馬,在主人交談時已並駕齊驅。“我若喜歡上湖衣姬,又怎樣呢?”“可以迎娶她做為側室呀!諏訪氏是少有的名門,湖衣姬又是直係子孫,有了湖衣姬這姊姊,是我的榮耀。”“你剛才叫她姊姊,其實她比裡美年輕——”“雖然年輕,但卻經曆更多的苦難,家世又高尚。在家世方麵,甚至超過三條氏……”說了一半停了下來,裡美把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瞞侯爺,三條氏娘娘和湖衣姬,正在前往石水寺途中。”“甚麼?”晴信不由自主勒緊馬韁,引起座騎一陣嘶鳴。“三條娘娘以賞花為由,邀湖衣姬一道去石水寺了。”晴信神色大變。三條氏這善妒的女人!愛妾阿穀就是在晴信遠征小縣時,被三條氏下毒殺害的。(難道這次又是這樣?)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揮馬加鞭疾馳而去。雖然裡美立刻追趕,卻追趕不上。一旦晴信開始認真,裡美的馬術就瞠乎其後了。湖衣姬和三條氏彼此對目而視。在二人麵前,陳列著賞花的酒菜,淋在用高腳木盤盛著的糯米團上的蜂蜜,溢滿而滴到鋪在地板上的蓆子。看來無人動用過糯米團的跡象。一旁放著的土氣的酒杯與酒瓶,看來也不曾斟過。湖衣姬有侍女一人跟隨,而三條氏則帶了八名侍女。“你不吃嗎?”三條氏問。“我不想吃。”湖衣姬回答。“我招待你前來賞花,如此是否對主人不敬?”“強迫對方吃東西,難道就是京都的禮數嗎?”湖衣姬麵不改色地說。“諏訪的鄉下人怎麼可能懂得京都的禮數,不吃就算了。不過請回答個問題。聽說你這次感冒得到侯爺的探病與厚禮,因此打算回拜,有這樣的事嗎?我希望你打消這個念頭。如果對方親自探病而送禮,理當回送禮物。而今諏訪家已亡,那有甚麼禮物可送,不如脫了你身上的衣服送他。”三條氏望著湖衣姬身上印著花鳥紋路的短袖便衣恨恨地說道。一瞬間湖衣姬臉上閃著一股幽怨,眼中浮動著晶瑩的淚光。然而,很快地消失並恢複原先平靜的語氣說:“我一向不接受彆人的指揮,這就是諏訪家的禮數。”“這麼說你是打算前往侯爺處哭訴是嗎?也好。你可以求他把你納入側室!”三條氏說完,雖然一點也不滑稽,卻哈哈大笑起來,她身後那八名侍女也附和著齊聲嘲笑。這時有一股被抑壓著的叫聲,自湖衣姬身後傳出。說時遲、那時快,湖衣姬的侍女也就是千野伊豆入道之女誌野,自懷中拔出匕首,意圖衝上前去。湖衣姬立刻伸出手一把捉住誌野的衣擺,結果誌野絆倒在湖衣姬的身上,誌野怕傷到湖衣姬而同時棄劍,那匕首便結實地刺進高腳木盤上的糯米團中。一室頓時嘩然,三條氏身後的八名女侍,同時舉起匕首,此時傳來馬蹄聲。晴信看到三條氏的八名侍女手上閃著匕首的寒光,以及刺在高腳木盤上糯米團中的匕首和被湖衣姬抱住的侍女誌野。“到底怎麼回事?”聽到晴信的話,八名侍女慌忙藏起匕首。“剛才三條娘娘歡迎我做武田公的側室呢!”湖衣姬以冷靜的聲調回答著。“甚麼?叫你做我的側室?”“侯爺難道嫌棄我湖衣?”湖衣姬斬釘截鐵的目光,使晴信暗驚。從來沒有一名女子以如此灼人的眼神看過他。那雙眸子,並未帶著憎恨,也不含一絲戀情,是種懷著必死決心的眼神;萬一被回絕,必定當場咬舌自儘。晴信就地而坐,落座之前還有時間安定心神。“莫非嫌棄湖衣?”湖衣姬第二次問著,聲音顫抖。晴信將身子挪動,端正坐姿說道:“能夠迎娶神氏諏訪家的直係子孫,對於武田家,或是晴信本人都是莫大的光榮。改日將遣使前去提親。”雖然諏訪家已經滅亡,但諏訪家的曆史卻並未滅亡。而它的直係子孫正在眼前。晴信不敢把湖衣姬當人質看待,也不希望將此事與戰爭混為一談,而隻想單純地將對方當作是個離鄉背井的女孩來求親。“這麼說是願意娶湖衣……”湖衣姬淚水盈眶,卻不讓它落下。“家父既已不在人世,希望能請大伯父諏訪滿鄰代理父職主持婚禮。”湖衣姬毫不遲疑地說。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三條氏忍不住地說:“娶個側室還要行婚禮嗎?”“側室也好、正室也罷,隻要是妻室,理應舉行婚禮。”湖衣姬肯定自負的說完之後,拔出插在糯米團上的誌野的匕首,一麵用紙擦拭,向著誌野說:“即使這米團摻有毒藥,使用匕首來吃米團,也是不合禮俗的。在深諳京都禮俗的三條娘娘麵前,不該做出沒有涵養的舉止。”此言一出,女人間的氣氛乍見緊張。外麵突然熱鬨起來。首先傳來女子的嗓音,隨後身著騎馬裝束的裡美領著兩、三名仆役進來。“原來各位都在這兒設宴賞花,妾身來遲,但請見諒,因為我正在準備故鄉老家的賞花餅——請各位品嘗品嘗。”裡美一邊說著,一邊吩咐仆役將自己準備的餅、酒、點心等送上,同時將陳列在麵前的米團及酒瓶等全數撤走。撤走的藉口則是以為各位飲用過的殘羹剩酒不妨賞給下人。晴信首先伸手去拿送來的餅,裡美看看三條氏,再瞧瞧湖衣姬,自己也拿起一塊餅說:“說實在的,有好餅吃更希望有好酒配。”侍女立刻將酒斟上。“每逢飲酒,便想高歌,不知可否吟唱?”她四顧而問。“若是讓我唱了歌,我更會跳舞請各位觀賞呢!”聽了她的話,晴信笑了。三條氏也露出苦澀的笑容,倒是湖衣姬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說:“裡美娘娘的舞蹈一定要見識一下的。我雖不會跳舞,但誌野學過諏訪的舞蹈,等裡美娘娘表演之後,我來唱歌,誌野來跳舞。”裡美又歌又舞、湖衣姬唱歌、誌野跳舞,三條氏再也按捺不住,回頭吩咐侍女。侍女站了起來。晴信想:三條氏可能遣人去取琴。裡美身穿寬邊騎馬裙,一手持扇,一手擺動邊歌邊舞,她的舞姿靈巧利落又合節拍。裡美舞罷,湖衣姬開始歌唱。“洲羽之湖,情人之心啊。載以蘭舟,春霧迷蒙。隨風蕩漾,”“洲羽之湖。情人之意啊,涉過冰湖。終夜廝守,至曉不離。”湖衣姬的歌聲清脆甜美。晴信聆聽著湖衣姬的歌聲,心想眼前這三名女子將來或許繼續保持這樣的姿態相處吧!想到三人之數,記起剛會過麵的三名金山探勘師。腦海中交織著三名探勘師與三名女子,回蕩不已。石和甚三郎挨近晴信身旁,低聲告知大月平左衛門在外恭候。“小縣的長窪城主大井貞隆突然準備作戰,同時關說鄰近諸城加入,並且和小笠原長時及村上義清等往來頻繁。”“到底是何居心?”晴信直起腰乾。“似乎不儘是對攻打伊那的牽製戰略。現在內山城主大井貞清也有和大井貞隆彼此響應采取行動的跡象。”“這可能是因為貞清是貞隆之子的緣故。真田幸隆動靜如何?”“真田幸隆公是準備采取防禦戰,但萬一四麵八方受到圍困時,將不堪一擊。”晴信陷入沉思。大井貞隆遲早需要討伐,討伐也易如反掌。不過有件事想早些處理。那就是和湖衣姬的婚禮。晴信耳邊聽著大月平左衛門的報告,心中想到當湖衣姬唱情人之意時,雖然麵帶哀愁,仍保持高貴氣質,湖衣姬的臉龐清晰地浮現出來。想到湖衣姬,便會想到三個女人,而三人之數又聯想到三名探勘師,並繼續延伸到蘊藏量五十萬兩的黑川金山。“春天來了。”晴信說著把心中的迷惘歸於春天。“是呀!的確是春天。”大月平左衛門半張著嘴呆望著晴信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