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丹姬惹眾怒(1 / 1)

息夫人 曹雁雁 2285 字 22天前

葆申一行行至鄖國,已經到了暮春時節。南方天氣溫熱,比郢都更舒適宜人。子文坐在馬車中,環顧童年居住的地方,滿腹心事五味陳雜。他撫著胸口那一個錦袋,心裡更加篤定要做的事。走到雲夢澤時,彭仲爽說:“葆申師父,報告說護衛軍駐紮於蒲騷(今湖北應城),雲夢澤乃去蒲騷的必經之地,先不要去蒲騷了,就在這裡停下找找吧。”一行人停下準備在雲夢澤看看。但見眼前的雲夢澤草長半人多高,野雀穿梭,兔子與野鹿不時躥出草叢驚慌而逃,卻不見熊貲在何處。葆申說:“這碧草如織,連天無際的,我們哪裡找去?”彭仲爽隻好再次追問上回請還的差役:“你上回是在何處見著大王的?”差役懵然回道:“小的上回是在此處碰到大王遊獵,而今過了差不多一個月,雲夢澤這麼大,小的也不清楚大王現在何處。”彭仲爽一籌莫展,連罵人的興致也沒有,望著車窗外碧波蕩漾,有些茫然無措。子文耳尖,忽然聽到一陣隱約的笑聲傳來,忙道:“令尹大人,您可曾聽見有人在笑?”彭仲爽掀開簾子,仔細一看,隻有天高地遠不見有人:“沒有啊,不曾聽見有人笑。”子文閉眼靜心傾聽,堅定說道:“不,大人,在下的確聽到女子的笑聲。在下自小在此長大,對此地熟悉得很,斷不會聽錯的。”葆申也伸出頭來看,老眼昏花也沒有瞧見什麼。子文思慮一番,有了辦法,請求彭仲爽道:“令尹大人,在下倒有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彭仲爽道:“你隻管說來聽聽。”“去蒲騷必經雲夢澤,二位大人不妨先驅車去蒲騷護衛軍處,他們應該知道大王在什麼地方。在下先在雲夢碰碰運氣,若天黑之前還沒見到大王,必去蒲騷與二位大人會合。”彭仲爽與葆申都生活在淮河北岸,極少來到南方,到了這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子文的建議給了他們一個明晰的方向。彭仲爽說:“你的法子可行,隻是你孤身一人,這連片草地野獸出沒,甚是危險啊。”子文爽快笑道:“多謝令尹大人關懷,在下在此生活了二十來年,對此處熟門熟路,不打緊的。”葆申捋須笑道:“宇公(彭仲爽的彆稱),鬥伯比的兒子豈會遜色?你放寬心吧,倒是我倆沒有子文帶路,還不知找不找得到蒲騷城。”子文道:“大人請放心,您沿著這棵歪脖樹不要拐彎一直往南,前邊有個大水塘,過了水塘往右直行,一個時辰後大概就到蒲騷城了。”彭仲爽聽罷,取下弓箭筒和隨身佩劍交予子文,道:“這赤雪劍是被俘蔡侯的寶劍,削金如泥,大王將它賞賜於我,現在我交給你。雲夢澤名字聽著好,卻也是個吃人的地方,唉,不知大王為何迷戀此地。你自己小心吧。”“多謝大人贈劍!”子文抱拳致謝,身背弓箭,狠夾馬腹往草澤深處而去。彭仲爽與葆申的馬車也繼續前行,趕去蒲騷之地找熊貲的護衛軍駐紮地。子文在綿延的草地荒原馳騁,憑著耳裡尋找笑聲的方向,來來回回幾個圈兒,總是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笑聲越來越大,子文聽得清清楚楚,卻不見人影。子文勒住馬韁,抽出赤雪劍,揮劍將周身的香茅草斬斷。他閉上眼睛傾聽,感覺笑聲的方向,揮劍劈開一條路。走了一段路,繞出了怪圈子,終於看見草澤包圍的空地上,支起了巴人慣用的氈帳,四周站著護衛,丹姬與熊貲正相偎相依唱著不知名的歌謠,麵前生起一堆無煙炭火,烤著香噴噴的誘人野味。熊貲興高采烈地喝著美酒,與美人嬉笑,逍遙自得。子文皺眉瞧著所看到的一切,對熊貲的放誕大失所望,玩幾天也就罷了,居然呆了數月仍不知回去。子文還沒有上前請旨,就被蒍呂臣發現了蹤跡。“什麼人!”蒍呂臣一支暗箭射出。子文揮劍斬落,忙現身跪拜,道:“卑下參見大王。”熊貲醉眼朦朧,道:“你,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此?”“卑下子文,奉老夫人與夫人之命,隨令尹大人和葆申師父來此拜見大王。”“子文?哪個子文?哦,鬥伯比的長子子文。你說彭卿也來了,他人呢?”熊貲仔細看了子文幾眼,依稀看出子文與鬥伯比的相似之處,才想起子文的身份。“令尹大人因不知大王移駕何處,所以先行去蒲騷求見,聽得差役說上月碰到大王在此遊獵,令尹特命卑下在此探尋王蹤。”子文取下赤雪劍,道,“此劍乃令尹大人借與卑下防身,請大王過目。”蒍呂臣接過劍呈給熊貲。熊貲抽開來看,哈哈大笑:“沒錯,這的確是寡人從蔡獻舞身上取來給彭卿的。老夫人近來可安?”“老夫人飲食尚可,隻是每每思念大王,不能安枕隻得淺眠。”子文巧妙應答。“夫人可安?”熊貲還是放心不下媯翟。“夫人尚安,如舊早朝與諸卿議事,每日批閱文牘至深夜。”熊貲聽罷這話,冷笑一聲,道:“寡人瞧她有事忙,倒是高興得很呢!”丹姬也添油加醋道:“這媯氏如今也真是膽子粗了,什麼不入流的卑下之人都敢往大王跟前兒派。”子文看丹姬得意洋洋之色,並不動氣,隻趕緊從懷裡掏出媯翟的拜托之物,恭敬說道:“大王,夫人有一物叫卑下捎來。卑下不知是何物,是以不敢偷窺。”熊貲聽了這話,臉色舒緩了些,接過錦袋,臉上浮起喜悅之色,從錦袋裡拿出兩簇環繞成圈的發絲,一個醒目的結子呈現在熊貲眼前。熊貲再也掩飾不住欣喜,即刻下令:“起駕回蒲騷!”丹姬被熊貲這忽然轉變的態度氣得直跺腳,忙道:“大王,肉給您烤好了,吃了再走嘛!”熊貲全然沒有聽進丹姬的話,道:“寡人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丹姬狠狠瞪了子文一眼,心有不甘地跟隨熊貲乘車去蒲騷。彭仲爽與葆申到了蒲騷之地尋到楚王衛軍的駐紮場所,就地等待。天漸漸黑了,子文還沒有回來。彭仲爽有些擔心:“葆申師父,子文不該是出了什麼差池吧。”“該不能吧,老天一定要憐惜這個好兒郎啊!”葆申以教育為己任,對於子文這樣的人才滿心珍惜。彭仲爽說:“葆申師父,您老進屋吧,在下在此等候便是。這蒲騷夜裡沒有風,瘴氣重,您怎經受得起?”“沒有見到大王,老朽怎能去睡!想想太子和老夫人,還有滿朝大臣,老朽隻覺沉重啊,你就讓我在這裡等著吧。”彭仲爽隻好陪著他一起在廊簷下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大門的門洞。葆申經過一路的顛簸有些困頓,坐了一會就打起瞌睡來。彭仲爽擔心自己也會睡著,遂站起身,揉揉眼睛,遙望星空,以星為棋子在心裡對楚國的將來開始布局。熊貲現在如此放縱狂歡,將大權交由夫人,不知兒子潘崇何時能回到郢都。彭仲爽思慮萬千之時,院落的大門開了,火把的光亮照進院子,一聲長長的聲調喊道:“大王駕到!”彭仲爽定睛一瞧,子文跟著大王後麵進了院內。打瞌睡的葆申被驚醒,見到熊貲回到行館,立刻迎上去,也不顧勞頓,忙跪在熊貲麵前,俯身求道:“老朽終於見到大王了,大王離都數月,請您歸都吧,國政不可荒廢,不可使國人有怨啊!”眾人皆跪下來,熊貲立即跑前來扶起葆申師父,歉疚道:“要葆申師父千裡迢迢趕來,是寡人的不是。您教訓得是,寡人這就藏書網叫人打點行裝,跟您歸都。”眾人聽了這話無不欣喜,大王哪裡像差役所說那樣不想回都。熊貲命令將士為葆申一行安頓好,問了葆申和彭仲爽一些宮裡的事情,聽得連連點頭。丹姬窩在房內心煩意亂,叫嚷道:“我瞧見那同心結發就知道了媯氏的意思。她不就是想告訴我,她是正妻,我是妾室,在向我示威嘛!我要是這樣輕易回去,一定會被她踩到腳下。”小蠻細想,附耳給丹姬想來應對之策。丹姬來到熊貲房中,輕輕替熊貲捏肩,將熊貲服侍得妥帖,溫柔地說:“大王,臣妾不該任性,隻叫您陪臣妾玩耍,誤了國事。”熊貲安撫道:“也不全是你的錯,寡人自己也有錯處。”丹姬又道:“大王,您出來這麼久,老夫人和夫人一定擔心。如今楚國天氣正適宜,我們也該回去了,臣妾想,不如讓葆申師父他們先回郢都給老夫人報個信兒。一來讓老夫人安心,二來您回去的路上也有人接應,三來也不至於葆申師父在這樣濕熱的地方挨苦,您以為如何?”熊貲欣喜道:“你說得有理,且讓彭卿與師父先回去吧。”葆申與彭仲爽已見到熊貲,看他回都態度很堅決也就放心了,聽聞熊貲叫他們先回去報信,高高興興地答應後駕車啟程回去了。葆申回到郢都,高興地向鄧夫人彙報,說是熊貲收拾行當過幾日就啟程歸國,朝臣一片心安。可是一個月過去了,熊貲卻沒有回來。鄧夫人急了,責問彭仲爽與葆申是怎麼回事。二人啞口無言,不知是何緣故。鄧夫人大罵葆申老糊塗,斥責彭仲爽辦差不力,知道葆申年紀大了經不起責罰,於是把氣都撒在彭仲爽與子文身上,這二人都挨了一頓笞刑,打得皮開肉綻。“老夫人,您請息怒,身子要緊。”媯翟看著子文挨打,心裡很是難過,但她不能安撫,隻能先安慰鄧夫人,“妾身以為彭卿與子文素來都是性情穩重之人,斷不敢欺瞞您。想來或許是大王路上遇到了什麼要緊事情耽擱了,眼下責罰臣下也無益處,弄清楚大王的安危要緊。”“唉,老身給那不爭氣的逆子氣糊塗了,你提醒得是。葆申,都是你教的好徒兒,當年武王怎麼叮囑你的?忤逆之子,無用之君,可用笞刑!大王回來後,你要動手給老身教訓教訓那個不爭氣的東西!”鄧夫人氣得直喘氣,又問媯翟,“你想想派什麼人去瞧大王合適吧。”“妾身以為鬻權大夫極為合適。”“嗯,鬻權最是正直。鬻權,你即刻快馬加鞭趕去蒲騷,你給老身好好審審蒍呂臣!老身要瞧瞧,是什麼人敢阻撓大王回都!”又過了半月,鬻權才從蒲騷帶來消息:“回稟老夫人,大王不歸皆因丹姬有孕,是怕路途顛簸有損胎兒。”“就這麼巧?大王剛說要回來,她就有了?”鄧夫人冷笑道,“哼,鬻權,你說實話,丹姬到底使了什麼邪術讓大王不肯回來!”鬻權犯難,道:“這……據巫醫所言丹姬的確有孕,加之心情憂鬱日夜哭泣,身子虛得很,所以大王不得不延遲歸期。”媯翟皺眉道:“身懷有孕是正理,延遲歸期也不是大錯,隻是該叫人給老夫人捎個信啊。”這句話提醒了鄧夫人。鄧夫人罵道:“大王真是越來越糊塗了,蒍呂臣當的好差啊!”蒍章聽罷這話,忙附身請罪,道:“微臣教子無方,請老夫人責罰。”“老夫人,妾身真要替孟林叫一聲冤枉了。”媯翟輕聲道,“孟林跟著大王十來年了,事事周到,明知葆申師父與彭卿去請過大王,怎會不知老夫人的殷切期盼,他縱然有心,恐怕也不敢違令啊。”蒍章說:“老夫人,無論如何微臣也不願相信大王迷糊至此,大王秉性怎樣,我楚國臣民上下皆知,為國政之事從不懈怠。夫人姿容性情在丹姬之上,與大王一向恩愛,卻也不曾見大王為了夫人做出怎樣的荒唐事來,怎麼與丹姬出去遊獵一番,就像是換了個人呢?臣如何也不願相信這是大王之過啊!”有人開了頭,鬻權心裡的憋悶再也無法壓抑,說:“老夫人,微臣以為蒍大人所言甚是。微臣去到蒲騷,天氣炎熱,但是丹姬下令不準守衛開門,令微臣在日頭下曬了三個時辰才進屋。入了彆院,微臣還未能麵見大王就被丹姬一頓棍棒伺候。微臣瞧她罵人的模樣,中氣十足,叉腰嬉笑,根本不似體弱之人。若非孟林及時奏報,微臣恐難見到大王。可是大王跟前,丹妃就哭哭啼啼,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說肚子疼,還說頭三個月難保住,所以不能顛簸行遠路。微臣鬥膽一言,雖說丹姬有孕,但這等妖冶婦人隻會迷惑國主,早晚是禍害!”子文聽此言,也說:“卑下初見大王之時,丹姬亦言卑下身份低微不配麵君。卑下以為,丹姬實非有德之婦。”媯翟咳嗽了一聲說:“老夫人,丹姬縱有不是,但懷孕頭三月的確是要小心些。妾身當年誕太子之時,也嘗過這個滋味,現在派一支精裝隊伍和好車去接他們吧,雲夢再好,怎麼能比宮裡,不能屈待丹姬。再說在外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終要回國,如今雲夢天氣濕熱,對大王和丹姬身體都不好,隻要丹妃肯回都,妾身願自降身份,妾身彆無他求,隻求大王能平安無恙。”鄧夫人看了看媯翟微微隆起的腹部,大聲說:“我大楚從立國以來,還沒有遇到丹姬這樣對待大王的妾室,莫非老身在楚國這幾十年,還要給這個野蠻丫頭讓道不成?”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