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威脅 傑森·拉特肖 1634 字 22天前

艾克羅尼斯瞥見艾瑟琳沒入了茫茫霧靄之中。必須派人緊跟著她,不得延誤。他奔過營地,叫醒維裡塔斯人,命令他們跟上。艾瑟琳走入雲帶不過短短幾分鐘,整支遠征隊已經整裝待發。艾克羅尼斯糾結著要公開幾分實情。到底該不該讓隊員充分了解當前的可怕境遇,他們會不會因此退縮,進一步降低幸存的概率?他心裡也沒譜。“我們進入雲線後,必須共同行動。這裡視野有限,步步凶險。要想活命,就必須同進同退。我們一定要找到艾瑟琳和阿杜雷,隻能前進不能後退,直到走出迷霧為止。絕不能逗留徘徊,停留時間越短越好。”他示意隊伍前進,開進白茫茫的霧氣中。隊伍組成了三人一排,六人一列的方陣,每批三個方陣,向雲帶突進,直到眼前什麼都看不到。這是一片乳白的世界,既不浪漫,也不魔幻,不是你在大雪之後,迎來的那種看得到蔚藍天空、棕褐樹乾的清晨,而是消弭一切色彩,融化一切形狀的一片茫茫白色。就像閉上眼睛,感到一片漆黑一樣,隻不過眼前是一片白色。這是最可怕的失明狀態,簡直快要把人逼瘋。我在霧氣中走動,一片迷蒙之中,時不時就有什麼東西撲麵而來——一塊石頭,一簇樹枝,隨著我走過一段距離,或者隨著一陣霧氣如水般流轉泛起而迅速消失。不彎下膝蓋或者低下身子,我連自己的腳都看不清。我聽到阿杜雷喊我的名字。他的聲音透過重重霧障,變得甕聲甕氣,仿佛離得很遠。他可能真的離我很遠,也可能實際上離我很近。反正我沒興趣去管。要是被他捉住,又要被送到山頂界去了。“這裡很危險,艾瑟琳!”“我能應對得來,阿杜!”我回過身,向他喊,“彆人說的都不對,我一點都不渴望養尊處優的生活。”我這才想到,一旦開口答話,自己的方位就暴露了。阿杜雷向我跑了過來。“你不了解雲線。你不能一個人待在這兒。”隻聽唰啦一聲響,一聲痛呼定住了我。是阿杜雷。他摔倒了。我看不見他,但是聽得出他很痛。“阿杜?”我轉向我認為他所在的方向。一心要尋找重要的人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到,滿眼隻見回旋盤繞的白霧,真是令人迷惑。“阿杜?”我喊道。“安靜。”阿杜重重噓著氣對我說,像在耳語,但是更用力。就像在用耳語高喊一樣。我聽他的話,保持安靜,站定不動。一陣樹枝折斷,卵石翻動的動靜傳來。我明白阿杜雷為什麼要我收聲了。這裡不止我們兩個。艾克羅尼斯帶領著戰士進入了這片乳白的屏障。他們在雲帶裡行進了至少三十分鐘,但是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見。或許是先祖在此遭遇的死亡被誇大了,或者那些恐怖的怪獸早在三百年前就已遷離此處。他看出自己的隊員頗有同感。漫步在這片前所未見的,夢幻般的濃霧中並不令人感到危險。他們一路潛行,雖然還握著武器,但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為了不讓大家鬆懈,艾克羅尼斯咆哮道:“擺出防禦陣型,最可怕的部分就要來了。”後排的維裡塔斯戰士轉過身,隊列排得更緊湊,舉起長矛,倒退著行走。兩側的戰士側著身行走。艾克羅尼斯帶領著維裡塔斯戰士們緩慢前行,四周豎起長矛,時刻保持警惕。我感覺到壓低的鼻息,有什麼東西正在奮力喘氣。不是阿杜雷。我必須找到阿杜雷。他崴了腳,霧裡還有什麼東西在移動,我不能拋下他走掉。我跪了下去。低下身後,至少能夠看到地麵,而且減少踩到東西的概率,壓低動靜。我向一個方向爬去,但願他在那裡。迷蒙霧氣之中,隻見一個人形,在地上蜷成一團。我趕忙奔過去。“阿杜?”我抓住一隻胳膊,湊上前仔細一看,卻不由發出一聲尖叫。原以為會看到阿杜雷的臉,卻隻看到一具發黃的骷髏,眼窩空洞洞,血肉被剔得一乾二淨,嚇死人了。一時間,我本能地把這副裹著破布的枯骨當成了阿杜。突然,我的肩膀背後被緊緊抓住了,我又尖叫一聲。“安靜!”阿杜雷厲聲道。“我以為那是你。”我小聲說。阿杜查看了屍骨,自顧自笑起來,但是並不輕鬆。“這都死了幾百年了。”他剝開骷髏的破外套,露出肋骨,邊緣斷得整整齊齊,就像用鋸子鋸斷的。“這一定是初代上山的先人。”“你覺得他怎麼死的?”我問。“躺在床上,家人環繞,安然離世,壽終正寢。”怎麼可能,我才不信呢。阿杜雷有時候就是這麼難纏。“他的肋骨怎麼了?看起來……”“他是被獵殺的,就像亞爾溫一樣。”我不願再看這副古老的骷髏,於是站起身,迷蒙霧氣之中,它又消失在我的視野裡。“我以為你受傷了。”我噓他,帶著責怪。雖然他沒落入鬼門關,我很高興,但是也覺得討厭。難道他裝作受傷,就是想把我騙出來?“跟著我,那裡有危險。”他指指高處,然後開始往山下走。我注意到他走得有點瘸,身上還帶著塵土和血跡。阿杜雷就是這樣,對這種事提也不提,至少不會放在心上。身上出汗,霧氣潮濕,我們全身都濕透了。我欣喜地發現,我們沒往山頂界走。他沒打算把我關回去。“這下子,你也覺得我是山底遠征的關鍵人物咯——”他一本正經地說:“安靜,艾瑟!這次探險可不是鬨著玩的。我們都可能會死在這兒,就像你的那位朋友一樣。尤其在你不肯閉嘴收聲,還到處亂跑的情況下。”因為他看起來很害怕,所以我原諒了他的粗魯。其實,我自己也害怕。膽子都快嚇破了,哪裡還顧得上自尊心。“那屍骨才不是我的朋友,阿杜。”為什麼要說這個,我自己也不清楚。他當然不會把一個三百多年前的骷髏當成我的朋友。但是上一周來,我真正的朋友死了不少——南朵、亞爾溫——再多幾個,也無所謂了。維裡塔斯人的遠征隊已經臨近雲線邊緣,一次襲擊都沒遇到。說不定,雲線的種種凶險隻是傳說而已,就像籠罩著他們的這片濃霧一樣飄忽無形。這個想法令艾克羅尼斯倍感寬慰。他轉念一想。難道說除了自己曾經對付過的熊、獅和狼,山底根本沒有危險?這樣的話,這次遠征,豈不是不僅可以避免人員傷亡,而且還能帶回可以想見的最好的消息——外部的危險消除,吉斯人終於可以自由探索,主宰世界了。那他們都成了英雄。艾克羅尼斯一心想穿越雲線,每邁進一步,他的希望就增加幾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希望——白色霧氣出現了擾動,氣壓悄無聲息地一變。一道含混短促的叫聲響起,然後陷入了死寂。“停!”隊伍停住了。艾克羅尼斯從前排走了出來,在戰士身邊走過,仔細檢查隊伍。“穆拉利恩去哪兒了?”穆拉利恩原來排在隊伍後排,現在人不見了。他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艾克羅尼斯蹲在地上,查看穆拉利恩所在的位置。他看到一小攤血跡和一排殷紅的斑點,從隊伍裡向外延伸,仿佛彪形大漢穆拉利恩活生生從隊伍裡被扯走了一般。“有誰看到了什麼嗎?”艾克羅尼斯厲聲問道。沒人吭聲。艾克羅尼斯彎下身查看情況時,隻能看到戰士的腰部以下的部分。他在等待答複,突然看到一雙腿在濃霧中被直直拎起,一瞬間泥土、皮毛、鮮血四下飛濺。一陣惡臭向隊伍襲來。“全員集中,防守姿勢!”艾克羅尼斯下令。他們背對背圍成一圈,對外警戒著。獵殺他們的東西速度太快,戰士們一見它從霧中現身,就立刻出手搏擊或用長矛刺殺,但仍無濟於事,隻能撲空。艾克羅尼斯詛咒著這片霧氣。即使在濃霧中看不分明,艾克羅尼斯也能感受到這怪物的可怕。這些維裡塔斯戰士,個個都是他從小的同學、朋友的孩子,紛紛被活劈、撕裂、扯斷、掏空。奧利弗·哈爾加德塗抹的畫麵,描繪的形象,血淋淋、活生生地呈現在艾克羅尼斯麵前。光是站著搏鬥一點用都沒有。“快跑!逃命!”艾克羅尼斯擔心,無論是戰是逃,他們都隻有死路一條。他自己沒打算迎戰,也沒打算逃命。戰士們狂奔下山,躲避著樹木和石塊。但是仍逃不過被獵殺的厄運,隊伍中的人越來越少,被怪獸追上的人發出慘厲的哀號,還沒死的人一心逃命,顧不上理睬。究竟是什麼在殘殺他的軍團,艾克羅尼斯看不清,也分不明數量到底有多少。他覺得這是一群可怕的怪物。接著,他迎麵就看到了一隻。他刹不住腳,猛地撞上了那隻龐大的怪物。它沒有跌倒,也沒有退縮。艾克羅尼斯往後摔倒在地,瞪著它。怪物彎下身端詳他。他一直以來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奧利弗·哈爾加德一點沒誇張。山底凶獸的醜陋可怖和他的描繪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份驚悚駭人,簡直沒有筆墨可以形容。我比阿杜雷先聽到尖叫。他就是聽到了,也不會說出來。嗜血怪獸洶洶來襲,人們嚇得魂飛魄散。真是噩夢般的場景。真希望這一切,隻是我被嚇糊塗了,想象出來的。所以我什麼都沒對阿杜雷說。我不想知道他是否聽到這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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