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因低聲竊笑,閒閒地踱步,沿著兩側夾道的峭壁,向波拉修斯塔走去。這個打敗對頭的絕妙計劃,雖然算不上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但也差不太遠。他盤算著如何重構局麵。他該承認自己是急中生智,毫不費力地做個天才呢,還是該假裝已經謀劃了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能夠提前兩年設想二十步的一位謀略家,該多麼令人生畏啊。特朗因此刻還沒決定。讓他們猜吧!難道他不能二者兼備嗎?無論哪種情況,人們都要承認他的才能,要爭論的不過是哪一種才能而已。在他近乎完美的交響樂中,艾瑟琳是唯一變調的音符。得知阿杜雷下山遠征時,艾瑟琳那心碎的表情,幾乎要讓特朗因回心轉意——就因為她。但是木已成舟。潘諾斯家族有一句箴言:“我們從不後退,是有原因的。”對艾瑟琳的感情,讓特朗因心煩意亂。在他被迫維護她的時候,才產生了這種感情。在此之前,特朗因除了煩惱她無視婚約之外,對艾瑟琳並沒有太多想法。她起了那麼多可怕的外號來罵他!什麼蛆蟲、虱子、蠕蟲、扁虱、爬蟲,在艾瑟琳眼裡,他還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從無脊椎動物畢業呢。現在特朗因明白了,隻要艾瑟琳當上科格內特首領,他作為丈夫,必將成為實際上的科格內特領袖。所有的科格內特女性都對丈夫百依百順(當然不包括子女的婚約對象人選)。這點很吸引特朗因,然後發現自己一整天都在想著艾瑟琳。他看到艾瑟琳進了吉斯大堂——即使尼可拉斯和特蘭頓向阿杜雷保證,艾瑟琳不會出現——結果,艾瑟琳的現身和阿杜雷的反應,都令他吃驚。他想弄清,為什麼她總是這樣充滿魅力。結果他把這歸功於自己,就像一個光芒四射的光環,讓周邊一切物體都顯得流光溢彩。特朗因發現,就算打發走了阿杜雷,自己仍對艾瑟琳念念不忘,簡直夜不能寐。他終於決定和她談談,因為她是戰利品,而他打贏了這一戰。他走近波拉修斯塔,被塔利紐斯家巡邏的漢子逗樂了。他們以為自己成了什麼?正兒八經的衛兵嗎?周圍還有許多未經訓練的普通仆人和幫手。特朗因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決定不經通報就闖入,才不要去迎合他們的伎倆。等到巡邏兵走到波拉修斯塔西側時,他悄悄潛進了黑暗之中。他一來,就聽到她說:“拜托了!誰來幫幫我。誰來都好。彆丟下我。”像是個跌傷了腿的小姑娘,既恐懼又委屈。該死,我的胃又開始抽了。特朗因搞不懂這是為什麼。也許我是病了。他想著。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同情,但因為他一生之中同情的經曆太少,所以他還以為,是媽媽做的超獅肉餡餅害他鬨了肚子。為了趕上吉斯大堂的典禮,特朗因媽媽趕著做的餅真夠難吃的。媽媽做飯的時候,不是漏放了關鍵的食材,就是多添了奇怪的原料,她多放的東西,任何一個靠譜的廚子都不會考慮加入飯菜裡。他提醒自己,回家後要和爸爸說說這事。窗戶邊露出了艾瑟琳的臉,滿是淚痕,兩眼通紅。她抽噎著:“你們不能把我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陣丁零當啷的金屬聲響起,具體位置,特朗因分辨不出。他覺得更難受了,看到她的時候,自己好像發起了燒。沉沉夜色中,他的臉漲得通紅。他想和她說說話,說不定能讓她好受一些。特朗因走到月光下,“嗨,艾瑟琳。”她一見他,臉就皺成一團,肯定是不想見到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肯定不是這個樣子。他感覺很糟糕,胸口一片火熱,胃裡一抽一拉地疼。這種感覺很陌生,因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傷過心了。艾瑟琳的模樣讓他傷了心。“你來做什麼?”她吃驚地哽咽道。特朗因這才想起來,自己也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他以為這是件好事。“我想,說不定,你需要有個人陪。”特朗因支支吾吾地說。“才不要你陪。”特朗因不知道艾瑟琳是否知情,讓阿杜雷下山遠征是自己的主意。大概因為這個,她對自己更惡劣了。與其領教這種滋味,他寧願吞下媽媽做的整塊餡餅,然後添了再添。“你的詭計,我聽人說了,都是你逼阿杜雷下山的!我知道你乾了什麼。你利用了他!”他的疑問這下解開了。“我隻不過想救你,讓你下山是大錯特錯,我怎麼能容忍這種事發生。我也沒其他辦法了。你要是走了,我會很想你的。所以我來,就是想和你說清楚。”這些話縈繞在空氣中,艾瑟琳和特朗因都有點不知所措。他們對彼此的關係是這樣陌生。特朗因說話的腔調,簡直就像先人一樣老掉牙,叫艾瑟琳讀不懂。特朗因在對我示好嗎?他的話讓艾瑟琳心生一計。縱然不太地道,卻能實現她的目的。雖然對特朗因不公平,但是這種人配得上公平嗎?哪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試一下又何妨?她覺得,特朗因的這些甜言蜜語都是編給她聽的,希望能從自己這撈到什麼好處。所以,自己這麼做是很公平的,你騙了我,我也騙你。但是艾瑟琳還是覺得好卑鄙。“特朗因,聽你這麼說……我有了一樣的心情,但是擔心再也沒機會回應你。”艾瑟琳撒謊了,扮得像先人裡的女性人物一樣,用美色和魅力來操控彆人。從特朗因的表情上看,效果似乎不錯。艾瑟琳覺得很荒唐,因為無論是美色還是魅力,自己一樣都沒有。特朗因很震驚,她的話竟會這樣觸動自己。他心臟狂跳,滿臉通紅。她也有一樣的心情?他回答:“等這堆麻煩事過去,我們就重新開始,更進一步。我們之前都沒想過要這樣。”扮成這樣雖然彆扭,但是艾瑟琳卻走近了一步。“還要再等嗎?人家今晚還一點主意也沒有呢。”她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撚起一縷頭發,卷啊卷的,就像卡特蘭蒂和小夥子們說話的那個樣子。這般作態,艾瑟琳真心討厭,但是小夥子們好像都很吃這套。特朗因當然也欣然接受。“99lib?但是你還鎖在這兒呢,”他笑道,“難道我們要躲著塔利紐斯家的守衛,隔著窗戶辦一場野餐嗎?”艾瑟琳也展顏一笑。“瞧那幫塔利紐斯家的,還真把自己當衛兵了,真是好笑!”等等,我們這會兒在一起笑呢,是真心在笑,還是都在做戲?艾瑟琳無法確定,一時犯了迷糊。她正下臉來,口氣帶著一絲挑逗。“你這麼聰明,快來想個法子,把我放出去,好好在一起待一會兒。你懂的,就我們倆。”艾瑟琳之前從未要求和他獨處過。從來也沒有姑娘想和他在一起,無論是否獨處。特朗因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她說得對,我這麼聰明,帶著艾瑟琳,躲過個把塔利紐斯家的守衛,根本不在話下。計劃敲定後,他對艾瑟琳微笑:“彆走開,我馬上帶你出去。”“彆走開?人家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呢。等你哦。嘻嘻嘻。”他倆一起笑了。上帝啊,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艾瑟琳簡直看到了小時候的特朗因,還沒變成自大狂的樣子。她覺得對不起他。他不是比我還會演戲,就是真心喜歡我。她趕快把這個想法甩到腦後——他當然是在假裝啦。特朗因從來隻在乎自己,以及怎麼利用彆人。她等著他回來。塔利紐斯家的守衛可笑地巡過另外一圈後,她聽到特朗因靠近的聲音。但願這家夥確實和他自己認為的一樣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