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蘭頓變了,一開始隻是微小的轉變,和所有最重要的事情一樣。當時,他在自己的床邊清理衛生。這張床和山頂界的任何東西一樣,有著上千年的曆史。特蘭頓想找一本解剖書,這本書曾在幾十年前被自己的祖父放錯了地方,一時傳得沸沸揚揚(山頂界的日子真是清湯寡水,就連丟了一本書這樣的小事,都會被傳得滿城風雨)。特蘭頓怎麼也找不到那本書。他偶然發現了一張破紙,墨跡已經黯淡,但上麵記載的神秘信息卻點燃了他心中的欲望。特蘭頓對尼可拉斯的領導一向沒什麼意見,雖然沒覺得尼可拉斯有什麼過人之處,但也不介意服侍他。天才總要圍著傻瓜轉的。傻歸傻,尼可拉斯還算是個好人。特蘭頓認為,至少尼可拉斯是自己人,和他熟得很。雖然有時候,艾瑟琳確實會引出特蘭頓最敗壞的一麵,但他實際上沒有艾瑟琳想的那麼不堪。他雖然本性不惡,但也實在配不上尼可拉斯那毫不設防的信賴。他的品性介於善惡之間,剛好留足了空間區分彼此,或混淆彼此。現在,這張古老紙片上的字字句句,卻讓特蘭頓在不經意間,找到了自己的宿命。“我們才是山頂界真正的領袖。——T.尼爾辛”他的媽媽總對他說:“記住,尼爾辛是個偉大的家族。尼爾辛家族過去偉大,將來也偉大。”媽媽這樣說的時候,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成為一名醫師對他而言已經是很“不錯”了,但算不上偉大。況且山頂界的資源又這樣匱乏,他為彆人治病的本領,實在是少得可憐。“我們才是山頂界真正的領袖。”他放下筆記本,推到一邊,儘量不去在意這行字。但是,這些字卻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特蘭頓甚至不願相信這句話是真的,但是每當尼可拉斯說錯了話,或者對法典進行了荒謬的修訂,這句話都會在他的腦海中一再浮現。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誰寫的?特蘭頓想要挖得更深。瑪加張開了乾渴的嘴。她渴得要命,卻虛弱得話都說不出。尼可拉斯把水倒進一個鑲皮的高腳杯,把杯子湊近瑪加的嘴唇,她的渴望得到了回應,臉上閃過一絲喜悅。但是在她嘗到水之前,特蘭頓卻上前,把杯子掀翻了。高腳杯摔到了地上,水灑了一地。瑪加沮喪地縮回床上。艾瑟琳緊捏住特蘭頓的手,仿佛想要阻止他已經做出的動作。“你敢妨礙她喝水?”儘管這個責備直截了當,但是尼可拉斯太過震驚,一時顧不上訓斥艾瑟琳。特蘭頓為什麼這麼做?“你最好放開我的手,艾瑟琳。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彆人可能誤會,以為我們倆在戀愛呢。難不成你一直暗戀我,打算對我表白?”艾瑟琳恨不得抄起地上的杯子,狠狠摔到特蘭頓那張小人得誌的臉上。但她還是鬆了手,被他放肆的言辭激得滿臉通紅。特蘭頓對她黏黏糊糊的眼神和有意無意地觸碰,她早就注意到了。懷有奇思遐想的人應該是特蘭頓才對,但是這種感情一點也不純潔,完全稱不上愛情。尼可拉斯從地上撿起杯子,重新盛滿水。“艾瑟琳,我確定這隻是意外。”特蘭頓玩味著自己的話,“這不是意外。如果你再給瑪加喝水,我還會再掀翻一次。”尼可拉斯不明白。“她需要水!”“不是這種水。去給她拿點冬天貯存的雨水。瑪加就是因為這水才病倒的。親愛的首領,從山底的山穀流到水泵站的水……”他故意停頓了下,好加強語氣,“被下毒了。”尼可拉斯總要艾瑟琳喝冬天的雨水,而不是和尋常吉斯人一樣喝水泵站的水。以前瑪加總覺得這是不必要的奢侈,但如果這是真的,那尼可拉斯可要慶幸自己的這份寵愛。這下,艾瑟琳被惹火了:“真是好笑。水泵站的每一個人我都認識,都是可信的好人!沒人會對吉斯投毒的。”特蘭頓說:“嘖嘖,我可沒說水是在水泵站被下了毒。是在山下。山穀裡。”怎麼可能?在山底投毒?誰投的毒?為什麼投毒?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對吉斯和山頂界意味著什麼,他們連想都不敢想。水泵站是他們的生命線。冬季的雨水儲備撐不過四個月。艾瑟琳打破了沉默,她這會兒滿肚子問號。“這怎麼可能?如果水有毒,為什麼隻有我媽媽生病?”“她的身體更弱,所以發病快。但是,其他人都不能再喝這水,要不然都會生病。”艾瑟琳害怕地問:“那我們怎麼辦?”特蘭頓一手搭在艾瑟琳肩上,似乎想要締結一份約定。艾瑟琳覺得屈辱。剛剛還說男女授受不親,現在怎麼就沒關係了?“艾瑟琳,我也不想對你說這些話,”但他的語氣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這些事情,最好讓你爸爸、我,和其他科格內特族理事會的成員來處理。雖然你聰慧又早熟,但仍是個孩子。”艾瑟琳氣得頭腦發昏。“爸爸對我信任得很,我確信,他樂意讓我參與討論。”特蘭頓把手從艾瑟琳的肩上挪到尼可拉斯肩上。“尼可拉斯,你對女兒的信任是應當的,也很動人,但是這件事,隻適合在科格內特理事會內部討論。”尼可拉斯避開了艾瑟琳的眼神。“艾瑟琳,大局為重……你最好……最好還是……暫時退避一下。”“爸爸,拜托了!這事關乎媽媽,關乎我們,關乎吉斯的每一分子。”“子女乖順聽話,說明父親領導有方。”特蘭頓補上了一句尼爾辛家族的箴言,似乎想要圓場,但是沒有用。“去你那霸道的家族箴言,特蘭頓,這是爸爸和我之間的事。”“尼可拉斯?”“其實嘛,這是你爸爸和我之間的事。對不對,尼可拉斯?”艾瑟琳向爸爸投出了求助的眼神,她確定爸爸會支持自己,好讓特蘭頓安分一點。但是,她卻看到了爸爸猶豫不決的表情。我衝出門口,揚長而去,寧願被活活剝皮,也不願意讓特蘭頓看見我眼中的淚水。我要是哭了,特蘭頓一定會以為是因為他太厲害,更加揚揚得意。我才不要把自己的眼淚,變成他的成就!他真是大錯特錯。我之所以痛心,不為彆人,隻為爸爸。希望爸爸能懂得。真不知道哪一點更讓我心痛。爸爸讚成特蘭頓的意見,平靜而堅定地說:“艾瑟琳,你聽到我的決定了。”看也沒看我一眼。我可是他的親女兒!他居然像對待維裡塔斯人一樣,隻要擦完窗、掃好地,稍微多待片刻、多聊幾句,就命令我出去。我幾乎也要和他們一樣鞠個躬,然後悄悄咕噥一聲“感謝撥冗陪伴”。維裡塔斯工人要和忙碌的科格內特人說話時,都會用上這句標準道歉語。但是現在,我得趕在眼淚決堤前離開屋子。我在心裡自責:艾瑟琳,一定要管好自己,哪怕特蘭頓就是個裝滿蟑螂屎的爛桶,哪怕爸爸一時犯糊塗背叛了我;但是隻要有可能,我就應該把這些事先擱到一邊,回頭再議。因為水泵站才是真正的威脅和煩惱之源。如果特蘭頓所說不假,那麼山頂界的人哪裡還有活路。冬季雨水的配給是嚴格受限的,一向是科格內特族的有錢人,在特殊場合下才用來替代普通山泉水的奢侈品。要是吉斯人做什麼都用上冬季雨水,那麼存水很快就會消耗殆儘的。我從來沒覺得,天上降下的水比地下抽出的水更高一等,也沒覺得,有必要花上這樣一筆錢來購買。爸爸總要我喝冬季的雨水,但是我都無所謂,反正嘗起來都是水。我以為雨水珍貴,是因為稀少,有錢人就是需要收集、消費貴重的東西,才能和窮人劃清界限。老天,這口氣多像阿杜雷。一想到阿杜雷,我腳步就不聽使喚了。本想先到水泵站去,看看水的情況。但我卻不由自主,向著哈爾加德家的圓屋子走去。有個暫時沒人提起的問題,我不願去想。但是此時,這個問題卻再次浮現,揮之不去。究竟是誰,或者什麼東西,在山底汙染了水泵站?我敲了敲哈爾加德家的門,希望阿杜雷來應門,免得我和他爸爸說話。雖然挺喜歡艾克羅尼斯·哈爾加德,但是此時此刻,我隻想見到阿杜雷。他一看我,就知道我想要什麼——雖然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艾克羅尼斯開了門。爸爸負責開門,並對客人致以家族的獨特問候,是山頂界的習俗。“哪怕你來我家千萬次,你走的時候,我們依舊想念你。”艾克羅尼斯的歡迎辭比往常少了點熱誠,多了點緊張。我對他點頭致意,朝裡張望著,尋找著阿杜雷的身影。結果——心裡一沉。居然是特朗因·潘諾斯和他油頭滑腦的廢物老爹馬索。今天真是倒黴到極點。要對他們致以傳統問候,真是難為了艾克羅尼斯。傳統問候禮就是這樣——到頭來就是逼著人撒謊。潘諾斯一家簡直把山頂界的每一句友好問候都變成了謊言。特朗因走過來,向我伸出手,仿佛我會接過來,捧在心窩裡似的。我才不管什麼習俗規矩,對他直接無視,擦肩而過。“看到沒,爸爸?她來了,就是來找那個維裡塔斯人的!”特朗因說到維裡塔斯人這個詞的時候,簡直咬牙切齒,仿佛這是人能夠說出口的最惡毒的詛咒。特朗因知道我會來,而我卻對他到這兒來的原因一無所知,似乎不太公平。“你來這兒乾什麼,特朗因?”“你的到來,比我的到來,更令人憂慮。”特朗因說著,一翻臉,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暴躁,讓我覺得害怕。步步都要小心啊,艾瑟琳。我決定安撫一下他。“特朗因,拜托。我們都還隻是孩子。阿杜雷和我一塊玩大的,我們的爸爸一個是科格內特首領,一個是維裡塔斯族長,從先人上山起就這樣了。僅此而已。”特朗因根本不聽我說,就算他聽了,也和沒聽一樣。“我要正式發起一項譴責。”他一字一頓地說,讓我不寒而栗。我拋下了所有麵子。就算他讓我跪地求他,我也會求的。隻要能讓他不這麼做——這實在太過分了,簡直就像在玩泥巴之後,用烈火或強酸來洗手。“不,特朗因。沒必要這樣。彆再說了。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們的婚約,就彆譴責阿杜雷。”譴責是件大事。隻有科格內特人才有權譴責地位更低的科格內特人,或者維裡塔斯人。譴責一旦發起,就再也無法撤回,通常以一方被驅逐出境的結果告終,所以說非常嚴重。當然沒到特彆可怕的地步,我理智上知道,譴責的存在既有道理,也有益處。因為譴責的震懾,維裡塔斯人才會對科格內特人友好恭敬。譴責製度帶來了安寧、慷慨和善意。這是法典裡寫的,當然沒有錯。先人曾經和下層階級艱苦鬥爭,奮力鎮壓各種起義和反叛。但那不是在山頂界,這裡的每個人幾乎都循規蹈矩。眼下還是忘掉那些條條框框吧。我打心眼裡明白,要打擊阿杜雷,發起譴責是我能想到最可怕的手段。特朗因套住了阿杜雷的脖子,隨時可以勒死他。特朗因端詳著我。我把手扭得太起勁,泄露了心緒。被他看出了我有多在意阿杜雷。“我很抱歉,艾瑟琳,但是他乾擾了婚約——尤其是兩個身份高貴的科格內特人的婚約,是非常嚴重的罪過。他妨礙了我們的戀愛關係。我們連聯誼都沒進行過。”“這不是阿杜雷的錯,特朗因,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這會兒該停止爭論,承擔所有責怪,甚至稍微示弱一下,握住他的手,保證做一個更好的婚約伴侶,甜蜜蜜地對他笑,就像其他想要吸引小夥子的姑娘一樣,我看過其他姑娘這樣做。眼下就連這麼惡心的動作,我也做得出來。但是我反而想起了自己不想和特朗因聯誼的理由。都是因為他傲慢自私,毫不貼心!在我們的訂婚宴上,他送給我的訂婚禮(讓我至今不寒而栗)是一幅自己的肖像。按照傳統,聘禮應該是最切合婚約對象的物品。我們要仔細研究對象的興趣、性格,然後送出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表示我們理解、欣賞對方。當時,我送給他一套珍貴的文具套裝,裡麵包括鋼筆、畫筆和一大疊紙,而他卻送我一張他自己的肖像。所以,雖然我知道不該再說下去,但仍忍不住補充“雖然大錯在我,但你也有小錯”。特朗因討厭認錯,就連小錯也不認。“雖然不忍心譴責你,但是我不得不這樣做。”特朗因的爸爸在他身邊,我也在場。這就有了兩個科格內特證人。譴責一落地,就會具備法律效力。“我,特朗因·潘諾斯,來自偉大的土木結構世家潘諾斯家族,特此正式發起一項譴責——”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等等!至少他也應該在場吧?難道你想就這樣鬼鬼祟祟地發起譴責?”我直指特朗因唯一在意的兩件事——他自己和彆人對他的看法。科格內特人發起譴責時,被譴責人應該在場對峙。在背地裡發起譴責,這種事哪裡做得。特朗因點點頭,表示讚賞。我這樣省得他丟臉。“把他叫來。”我衝向阿杜雷的房間,拉開門,腦子裡千回百轉,希望能想出,該怎麼利用我爭取來的這一小段時間。或許我該小聲告訴阿杜雷一切,或者我們一起跳窗,逃到林子裡去,或者讓阿杜雷裝病,病得沒法開展譴責程序——又或者——我的上帝!我僵住了。這下,解決方案可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但是太不像話了,比問題本身更糟糕。門被推開,我看到了——我們都看到了——阿杜雷和卡特蘭蒂,在阿杜雷的搖床上,兩人像情侶似的,又親又抱。一點也不像山頂界的正經居民,倒像我在先人的裡讀到的那種角色。這種事,早就沒人做了吧?上帝啊,難道真有人做這種事嗎?這下,被我親眼看到了,有人在做這種事。原來兩人之間真會這樣,歡歡喜喜地緊貼在一起。我覺得肚子上猛挨了一擊。從沒想過,阿杜雷的脖子鬆了綁,會讓我這麼生氣。特朗因笑起來:“哎呀,老天。我想這個譴責暫時該解除了。”在艾瑟琳麵對阿杜雷,或眼神相接之前,一種古怪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哈爾加德家的圓屋子,聽來既熟悉又暈眩,艾瑟琳隻聽過一次(那是在他們還小的時候)。聲響不依不饒地持續著,艾瑟琳覺得震動穿過了她的胸膛。“召喚鐘怎麼響了?”艾克羅尼斯憂慮地小聲說。啊,就是這個!召喚鐘,隻在緊急時刻使用。有十幾年沒用過了。這個鈴在剛剛上山時經常用到,每周一次還不止,但都是在危急的時刻。艾瑟琳回想起上次聽到鈴響的時候。她的爺爺,池瑟·波拉修斯,當天夜裡去世了。媽媽哭了,爸爸沒哭。所有吉斯人都把尼可拉斯擁戴為新一屆的科格內特首領。艾瑟琳很困惑。再也不能坐在池瑟的膝頭,聽他講述先人上山的故事了,她很傷心,但也很驕傲,因為爸爸當上了所有人的首領。換屆儀式之後,她問爸爸,這是否意味著整個山頂界所有的鎮子都歸他管。他哈哈大笑,一把摟緊她,說:“差不多是這樣吧。”有多少孩子敢誇口,自己的爸爸掌管整個世界?也隻有她而已。但是,接下來的十年光陰卻漸漸磨光了這份快樂。她看到了其中的代價,爸爸熬白了頭發,再也黑不回去,時常在夜裡和媽媽焦心地商量事情。阿杜雷還教訓她,讓其他人來掌管山頂界,什麼都會更好,艾瑟琳很難過。她真希望爸爸不用掌管世界。阿杜雷和卡特蘭蒂鬆開彼此,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真是不像話,艾瑟琳想著。卡特蘭蒂向艾瑟琳悄悄點頭致意。艾瑟琳理也不理。明明出了這樣的醜事,為什麼還要假裝一切如常呢?究竟是怎麼走到貝魯巴斯的實驗屋前的,我想也想不起來,腦子裡一團亂麻。阿杜雷擺出了最完美的微笑,假裝我們之間就像秋天的月夜一樣雲淡風輕。我們達成了諒解。是啊,他就這麼當著我的麵和卡特蘭蒂摟摟抱抱、親親摸摸,我還要一笑而過,能行嗎?能行才怪。阿杜雷提議我們一塊到吉斯大堂去。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走,就像當年一年級放學,我們肩並著肩,嘻嘻哈哈一起走似的。叫我怎麼受得了。我恐怕說了什麼叫人後悔的話,但又不確定。我當時大概要跑出門,有人要抓我的手,但是我踢了那家夥,也不知道是誰。但願是阿杜雷吧。現在,我迷迷糊糊地晃到了親愛的老師家門口。我走進前門,希望貝魯巴斯還沒去吉斯大堂。真想見見他。大門一開,親切感撲麵而來,舊書和古代化學設備的氣息真令我快慰。雖然我絕不會向阿杜雷承認,但仍不由得懷疑,其實大部分科格內特人,包括爸爸和媽媽,對求知並不感興趣。他們學起知識來大多像一潭死水,雖然抱著求知的義務,卻缺乏興趣或激情。但貝魯巴斯不是這樣,他每呼吸一口氣,都是為了能學習更多。我們在一起研究的時候,他呼哧呼哧喘著氣,臉漲得通紅,大汗淋漓,浸透了長袍,時常叫我擔心。他深感探索未知的迫切,總在研究碰壁,或求知遇阻時痛心疾首。求知之路上的每分每秒,他都甘之如飴。我不能不被他追尋智慧瑰寶的熱忱所感染。“貝魯巴斯?你在嗎?”我踏進門,看到了他令人驚歎的收藏,各式各樣的玻璃試管和顯微鏡攤成一片,顯然試驗還沒做完。我心裡升起了希望,因為在追尋知識的時候,貝魯巴斯從來不會半途而廢。一個男人趿拉著鞋進了屋,他身量矮小,先人或許會稱之為侏儒。貝魯巴斯拿著皮毛、樹葉和水壺,銳利的眼睛盯住了我。這樣的眼睛,我從一本古代兒童讀物上看到過。我想貝魯巴斯有著狐狸一樣的眼神,既尖銳又狡黠。“寶貝兒!有何貴乾哪?”“聽到鈴響了嗎?貝魯巴斯?水被下了毒!阿杜雷他……還有亞爾溫。特蘭頓和爸爸……”我的思緒亂成了一鍋粥,越理越亂。“是啊,孩子,我們都會遇到這樣的時候。”貝魯巴斯和藹地說,仿佛我真的說清了什麼似的。“水被下毒是怎麼回事?”“水泵站,那水,會毒死人!我媽媽!爸爸聽特蘭頓的話,不知道在策劃什麼。求求您,勸勸我爸吧。特蘭頓的話不能信。”貝魯巴斯很容易為科學事業著急上火,卻對一般人擔憂的情況淡定得很。“我明白了,”他頷首道,仿佛剛剛隻是在討論我喜歡的茶葉而已,“水會毒死人。我猜是從山底被投毒的,是嗎?”“是的。特蘭頓正在謀劃詭計。我想勸爸爸,他卻把我趕出來了。您快開導下他,就像現在開導我一樣。我知道您的話他會聽。”召喚鐘一聲比一聲響。我望向吉斯塔,生怕漏過任何一個動靜。貝魯巴斯收拾著他的試驗台。“你先走一步,我隨後跟上。你爸爸的事,我不會不管的。你求我的,我都會做到。”今天這麼折騰,總算有了點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