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樞坐在丹鼎司背靠古海的那個院子裡,望著天空上的雲霞被鱗淵境的光映成奪目的金色,雜陳墨色翻湧,彙聚為雄偉壯觀的龍形。
真是不錯的景色。
她捧起瓷碗喝了一杯茶,輕輕的搖了搖頭。
師傅說過,持明族都是一幫好大喜功的家夥,不整點特效,鎮不住他們。
他還說,落寞的不朽族裔已經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失去了尊嚴和驕傲,淪為隻知道追憶的渣滓,自甘墮落,連蟲子都不如。
“持明龍裔原本應該是很美麗的生靈,他們的血液裡流淌著不朽的精神和力量,有著足夠抵達星神存在的道路,但他們不懂得該怎麼使用這份遺產,隻能在仙舟的庇護下苟延殘喘。”
“羅浮上,除了已故的丹楓和咱家白露,我想不到他們這群烏合之眾還能有什麼出息,嗬……”
瓊華走的時候和唯一的徒弟告彆,他說靠著她的天賦,隻要幾十年內不出意外就一定能成為丹鼎司之主——千萬不要試圖染指那衰頹的不朽。
可他最終還是食言了,丹樞被他算計到了所有,她是他製造的人造人,那些她所經曆的人生也都是他精心編撰的劇本,為了讓她活著,令她走到最後為他保存那一絲屬於龍尊的血脈力量。
丹樞不怪他,隻怪自己太愚鈍。
師傅畢竟沒說錯,師傅還是那個師傅。
他直到最後還是在幻朧前護住了她,也在景元那裡不惜代價替她脫了罪,甚至在計劃的額外項目為她和雨菲都留了生門。
師傅就是師傅嘛,還是那麼護短,刀子嘴豆腐心,好話壓在壞話裡,關心藏在算計中。
她起身,牽起雨菲的手,領著她向著古海邊的太真丹室去,那裡有王凱文先前留下的空間坐標,方便他隨時轉移過來。
“師傅要回來了嗎?”
經由持明秘法複活的雨菲已經長高了許多,差不多有丹樞胸口那麼高了,晃悠著和白露一樣胖乎乎的龍尾,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丹樞。
“是啊,他就要回來了。”
丹樞摸了摸她的頭,並不意外雨菲能猜到這個消息,因為上個星期王凱文才給她發過通訊,讓她多加注意潛藏在羅浮的步離人,順便照顧一下朱明那兒多管閒事的同行……
他總是這樣,知道一個人有用就會往死裡算計,卻又會在最後給出讓人拒絕不了的報酬。
我親愛的師傅大人,真是拿你沒辦法呢。
“丹樞,你現在很興奮吧?”
雨菲看著麵前的丹士長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麵色潮紅,呼吸也變得急促,促狹的問道。
“沒有,怎麼會……”
丹樞想都不想開始反駁,卻不敢直視雨菲的眼睛,她總不能說自己移植了師傅的脊髓,對那個人的思念都足夠踏上命途了吧?
除了麵前的雨菲,她這輩子最在乎的也就是那個支配了她所有人生的男人了,哪怕不能真的與他同行,簡單的想想可沒犯法啊!
雖然,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
風變得有些喧囂,更遠處能看見幾個可疑的影子,既像是狐人又有些出入。
似是想到何事,丹樞悄悄運轉力量,伴隨著命途的解放,血色的持明角冠在她顱頂若隱若現,周圍的空氣中也開始彌散不詳的殷紅。
持明龍尊…還真不是什麼多稀有的東西。
她加快腳步,把雨菲帶到丹室裡最偏遠也是最安全的一間屋子裡。
這裡是師傅曾經的臨時居所,若非和他同層次的人甚至連探查到此處都不可能。
“雨菲,你在這裡先待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好。”
“注意彆弄臟衣服,師傅就要回來了。”
雨菲很乖巧的笑笑,囑托完也不多問,坐在桌前取了書架上幾本醫書看,權當打發時間。
門關上了,丹樞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幾道更沉重的腳步跟上,然後在幾聲慘叫中安靜下來。
她承諾過自己要替師傅看好羅浮丹鼎司的,所以一切不請自來的惡客都是她的敵人。
理所當然不存在寬恕的餘地,得用“瓊華家的老辦法”招待。
幽囚獄那些十王司獄卒到底是沒有什麼能耐,曾經丹樞都能從那裡殺個三進三出,獨立處理掉一整支幽府暗衛,也難怪這群步離…額…雜毛狗子混進羅浮這麼容易。
師傅說過的,好的狗不應該衝著人亂叫,而擋了路還不讓開的蠢狗——是要被下鍋的。
手術刀不是一個很好的武器,在打群架時幻化成“承露天人”用法杖挨個敲可能更有殺傷力,但丹樞就是藝高人膽大,丹鼎司向來不動刀兵,用手術刀作戰也算是尊重傳統。
想不想聽實話?
實話是,老師留下來的手術刀比那些凡兵鋒利多了,無堅不摧,憑借著這些東西能夠更快的製服依賴速度到處亂竄的敵人。
在假扮成狐人的步離狼獸反應過來之前,銳利的暗金刀片就割開了它們的脖子,深紅色的液體宛若不要錢似的往外噴湧。
趁手的武器在行家手中會把殺戮和傷害都演繹成一種殘酷的藝術。
丹樞靈巧的用著身法在入侵者之間閃爍,讓手中的刀刃成為她肢體的延伸,撕開他們皮膚最薄弱的地方,刺穿他們的筋絡,封死他們行動的穴位。
殷紅色的迷霧中,她優雅得像是在起舞。
步離人們來不及哀嚎,因為失血過多剝奪了他們的活力,那把刀鋒上淬的麻痹毒藥更是讓開口說話都成為了一種奢望。
師傅說過,除了丹輪寺的那群理想主義者允許留情,步離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良好的〈實驗素材〉,千萬不能浪費獵殺的機會。
和他們作戰時要注意材料收取的技巧,儘可能保證屍體達到百分之百的利用。
“招待不周。”
丹樞伸出手,禮貌的替最後一名死不瞑目的入侵者合上了眼睛,並且謹慎的在他脖子後方又多劃了一刀,徹底切斷他的脊柱。
這是屬於瓊華門徒的憐憫之心,他們師徒倆都是有正常醫士那種仁慈和心軟的,平生溫柔,見不得有人受苦。
藥典千萬條,節約第一條,提前展開〈鏡花水月〉的霧氣,適當用麻痹來減弱敵人的痛苦,可以更大程度的保持素材的活性。
拿玉兆給神策府那邊發了條消息,讓他們派幾個雲騎過來驗屍,順便給這群闖入者出具丹鼎司的診斷證明——身體健康,已經重開。
嗯,屍體情緒十分穩定。
饒有興致的撥動步離人還沒有屍僵的狼耳朵,丹樞覺得和狐人的標本也沒什麼不同,不愧是能靠著血肉儀式互相轉化的奇妙種族。
據《丹鼎司學徒綱要》記載,步離人全身可入藥,毛發可去熱解毒,爪牙可治溶血,骨骼可強身健體補天缺,血肉性溫可供食用。
等雲騎們過來走完形式主義,丹樞就讓學徒把這些經驗寶寶抬到庫房裡,趁熱拆解掉。
她忽然想到師傅以前給她講過步離人領袖的故事,上一次在豐饒戰爭中入侵羅浮的巢父呼雷是其中總被提起的名字。
曾經瓊華和鏡流在戰場把他花了大力氣擊敗生擒,押解到幽囚獄當做戰利品關了幾十年來消磨,後來有天景元發現瓊華悄悄斬掉了呼雷的四肢,正在去毛切片,往冒著熱煙的黃銅鍋裡放……
師傅說過,朱明那個叫椒丘的小夥子有品味。
論起火鍋還得是滾熱的紅油湯底才有勁,對付那群瘋瘋癲癲的狼崽子就要客客氣氣的請他們上桌,沒有什麼矛盾是一桌熱菜解決不了的。
雖然步離人常常是物理意義的“上桌”,充當瓊華老祖可遇不可求的食材,作為羅浮丹鼎司的可怕傳說這個故事也被人們傳播下去,可止小兒夜啼。
認真的洗去了身上沾染的血氣,又換了身乾淨衣服,丹樞來到那個彆院打算接走雨菲。
“事情都解決了,沒有受傷吧?”
小姑娘眨著眼睛,似乎看書看得有些困了,丹樞過去把她抱起來帶著走。
“嗯,沒花什麼力氣。他們甚至沒有普通的雲騎軍強,隻是照著本能反應去戰鬥。”
雨菲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有沒有可能,他們要是能打贏雲騎軍也就不至於東逃西竄,靠著這種卑劣的手段潛入了……”
“不知道啊,師傅說把鍋推給幻朧,到時候他也好找個機會讓羅浮和蒼城向著靜默了有一段時間的反物質軍團發難。”
“神策府那裡最近好像事情也多了去了,一時半會兒管不過來,估計明天才能給我答複。”
雨菲晃了晃尾巴,把頭埋進丹樞懷裡,圓滾滾的持明幼角摩擦她的胸膛。
“等師傅回來再說吧,不急。”
“彆讓自己太累了,笨蛋丹樞。”
究竟身體是小孩子,雖然思想很成熟卻還是經常犯困,在丹樞溫暖的懷抱裡雨菲很快便睡著了。
兩人身上屬於〈不朽〉的那部分在共鳴,但和鱗淵境那群持明不同,她們不僅擁有血脈,還擁有更加接近【龍】的因素。
剛剛傳送過來的王凱文欣慰的看著取得成長的徒弟們,放緩腳步繞過,從院子後門出去,向著工造司的方向走。
步離人什麼的,他真不在乎。
區區牙犬,怎敢與騰龍爭鋒?
他當年的黃銅鍋還留在工造司的府庫裡呢,等到時候呼雷給狼崽子們放出來了,總要有點合適的歡迎儀式來招待招待這位戰爭梟雄吧。
“弱者淪為食糧”。
這句話還是步離人自己得出的哲學邏輯,他瓊華向來溫柔且仁慈,也就尊重個人信仰,給這句話來些入鄉隨俗的羅浮特色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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