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空區廢墟的貓婆婆顯然還是高估了神月,這個對種田一無所知的家夥完全不覺得這些種子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當吃驚於畝產的和子無比訝異又驚喜的詢問她這種豐產的稻種究竟來自何處時,神月的第一反應是傻乎乎的反問:
“這不就是很正常的產量嗎?”
這個種田小白,對於水稻的全部印象都隻來自於上輩子瀏覽網絡時看到的那些豐收的圖片,農民們欣喜地擁抱著那些碩果累累的金黃稻子,被陽光曝曬到黝黑的臉上流露著豐收的喜悅,這讓她有了一種錯覺,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稻子都是這樣豐產。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現代社會培育出的水稻,是忍界人不可想象的高產。
她前世生活的那個國家,水稻兩季畝產一直穩定在九百到一千斤,而以高產為優勢的雜交水稻,則可達到一千五百斤。
但在忍界,除卻溫度、氣候、地形都適宜的火之國也在實行著一年兩熟以外,絕大多數地區都還隻是一年一熟,而畝產量,更是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哪怕是最最富饒的火之國,如果天公作美、風調雨順,那一年能有個三四百斤的收成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僅如此,除了高產以外,雜交水稻還有著生長周期短、抗逆性強,能抵抗病蟲害、乾旱、低溫等優點,而火之國的水稻卻精貴無比,常常生病生蟲。
至於那風沙漫天全境沙漠的風之國,呃,還是不要提它比較好。
這其中當然是有很多原因,像最高產的實驗田裡的雜交水稻,培育起來就相當麻煩,不但要高肥高水,還需要人工插秧、長期打藥、人力除草還有量身定製的“配方精確施肥法”。
沒有大型機械,農藥,化肥和育種技術,全靠一雙手、一身力氣,有時甚至連耕牛、農具都沒有的忍界農民們,又怎麼可能與現代農業比生產效率與畝產量。
也正是因為如此,和子等佃農在看到農田裡豐獲到不可思議的稻穀時,他們幾乎以為自己遇見了神跡。
在田地裡打滾半生,和子他們當然比神月這個種田小白更了解在火之國的普通稻穀到底該有著什麼樣的收獲量,而神月交給他們的這種稻穀,哪怕還未經過細致的收割脫殼,這些經驗豐富的農民便已經能估量到這起碼比普通稻穀有著高出三四成的產量!
這種水稻和雜交水稻當然是不能相比的,但卻已經遠遠超過了火之國的農業水平。
原來貓婆婆沒有宰我啊?那些稻種還真的值這麼多錢啊!
後知後覺的神月這才發覺不對,那批稻穀的價錢高得超乎常理,說起來都讓她心痛流血,遠遠超出她買的其他東西的價格。
她原本以為貓婆婆這個奸商隻是在宰熟客而已,卻沒想到這還真的是寶物啊!
本著未雨綢繆的精神,神月早早的壓迫好隼人和陽太這兩個免費勞動力蓋好了糧倉。
每當她站在農田,看著興高采烈的佃農歡歡喜喜的將處理好的稻子送進糧倉裡的時候,她的內心總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悵然。
一種名為貪心的天性縈繞在她的心頭,讓她常常為此芒然自失,一天恨不得歎氣歎個三百遍——
太可惜了,我當初要是再多加點稅就好了!
這是神月仔細鑽研了一遍火之國的各種稅法後,就時常產生的想法,她總是感覺,自己好像損失了一個億。
老實說,神月現在非常的後悔,她發現,自己當初要的那三成田稅,實在是太低了。
火之國施行的所謂“六公四民”,其實是事先對一塊土地的農業生產能力進行衡量,然後製定下一個數字,再讓平民交納,至於那些不依靠田地生活的人,也是用同一套方法,例如生活在海邊的漁民就會上交水產上去。
這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事實上,如此籠統的稅收下自然能衍生出數不儘的套路與黑箱操作——
首先,稅官說這塊田能種出多少就能種出多少,如果根本就沒能種出那麼多,要收的部分其實已經遠遠超過六成,那就隻說明了一件事:
這個可惡的賤民一點都不努力,他肯定是偷了懶,所以才沒有達到大名殿下對他的期望!
至於要收多少糧食,那當然還是按照代表著大名殿下的稅官說的來辦。
可是如果運氣不好遇上了戰亂與天災,顆粒無數的情況下,人連活都活不下去的情況下,又該怎麼辦呢?
那當然,還是按照當初說好的那個數字交。
交不出糧食的話,就交出彆的財產,房子、土地甚至他們自己都要被上交抵押出去,運氣不好甚至會被暴怒的貴族領主抓起來砍頭。
按時交稅可是每一個火之國國民應儘的義務,你不把稅交起來那你還是火之國國民嗎?不是火之國國民,那你還活著乾嘛?
至於各地領主在年貢外增加的各種雜稅收、還有大名有的時候會要求交稅時一半用米一半用錢,以及各種勞役、番役等等,這當然都不算在“六公四民”當中。
這所謂的“六公四民”隻是說著好聽,層層剝削下來平民手裡能拿到個一成就已經算是大名和貴族慷慨大方,放他們一條活路了。
至於忍界的其餘四大國與眾多小國家,呃,朋友,聽說過“七公三民”與“八公二民”嗎?
惡補完了火之國那既複雜又簡單的稅收製度,神月除了被大名這副吃人的嘴臉深深震撼到以外,心中更多的還是懊惱和遺憾,恨不得把當初那個說出“三成”的自己給打飛出去。
既然大名收了這麼多稅的話,那我少收一點不就行了嘛!
要是能收個五成,不對,就算收個四成也好啊!
後悔不已的神月捶首頓足,覺得自己就這麼白白送出了無數利益,真是虧大發了,然而她忘記了,好小利必有大不利。
神月下意識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身為忍者的她,也配和大名比嗎?
對平民來說,高高在上的大名,好歹還是地位崇高、萬世一係的尊貴存在,但忍者,隻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披著人皮的惡鬼,真要論起地位的尊卑,他們甚至還不如最底層的平民。
事實上,忍者被廢除賤民身份隻不到短短六年,而六年時間,還不足以讓世人遺忘他們千年來卑賤的身份以及燃起無數戰火的惡行。
倘若要在禽獸一樣的大名與惡鬼一樣的忍者做出選擇,就算受夠了橫征暴斂,平民還是依舊會選擇大名貴族。
無論大名再怎樣禽獸再怎樣貪婪,他至少還是和他們一樣的人,就算真的活不下去了,平民好歹能想辦法從他手底下逃亡,就算很可能會死在流亡路上,但這也是一種活路。
可是那些能隨口吐出火球、單手劈斷山峰的忍者,平民又拿什麼在他們的腳下苟活下去?
逃,怎麼逃,普通人怎麼可能跑得忍者,跑得過忍術?
不要忘了,在千年戰國才剛剛結束的現在,沒有被忍族間的戰火波及到的平民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的人,都像和子那樣與忍者間有著一筆根本就難以償還的血債。
至親友人被殺死、賴以為生的田地被破壞、唯一的房屋和財產又被燒毀,有時甚至連故鄉都會湮沒在忍者的忍術之下...對於本就生活在鋼絲之上的平民來說,忍者本就也是一直試圖將他們推入深淵的妖魔。
倘如沒有足夠的好處,人家又憑什麼來給她賣命,靠著宇智波的名聲嗎?
凶名赫赫的宇智波一族,可是惡鬼當中的惡鬼,妖魔中的妖魔。
忍者是什麼名聲,宇智波是什麼名聲,宇智波斑又是什麼名聲,說難聽一點,隻有腦子壞掉或是完全不想活的人才會想要在一幫惡鬼修羅的手下做事乾活。
事實上,正是因為有著極度豐厚的利益與幾近沒有的賦稅,和子這幫走投無路的平民才敢舍命投奔於她,他們來時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甚至做好了有可能會被這幫忍者折磨到生不如死。
畢竟,投奔於忍者,相當於直接把命和後半生都交到了這些忍者的手上。
縱然神月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和子他們卻已經有所覺悟。
畢竟,二者的實力差距實在猶如天塹,他們的關係天生就不對等。
如此看來,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由此可見,神月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種田白癡,她自以為完美的種田計劃實則漏洞百出,稍有不慎就會徹底翻車!
哪怕看了上百本種田文,也依舊沒能挽救她的白癡和無知程度。
但也正是因為她的無知,才讓她敢於邁出這最為艱難的第一步,而正是這邁出的一步,才讓她成為許多人眼中的希望,並獲得了他們的全力幫助。
沒有宇智波斑的支持,她的種田計劃便完全無法實施;沒有貓婆婆的良種,她便不能有如此豐產的稻種;沒有和子等佃農的日夜耕種,她就不可能有現在的收獲;沒有隼人和陽太不斷用忍術提高生產效率,佃農們也無法全心全力的投身於耕種之中。
現在,正是木葉六年的九月。
這個季節,稻浪滾滾,穀香陣陣,田地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每個人都在掐指盤算收獲後能置辦上多少東西,每個人都在嘻笑著討論起往常不敢盼望的好吃的和好衣服。
看得出來,大家都很開心,而這種發自肺腑的高興和快樂絕不是偽裝出來的。
這群飽受苦難的人們的臉上有了朝氣和生氣,他們似乎終於從一個個行屍走肉活成了真正的人類。
神月這歪歪扭扭踏出的第一步,總算是能安安穩穩的走下去了,但她未來要走的路,還依舊漫長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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