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師姐,等我!
此時他心中的恨意已充斥到渾身每一個毛孔之中,熊熊怒火將心意點燃。
整個身體都向外散發著火氣,隱隱可以看到身體周圍似有淡淡的漣漪產生,就像夏日裡沙漠產生的蒸汽光暈一樣。
張克心裡一片空白,本能地循著‘黑風盜’留下的痕跡進行追蹤。
不吃不喝,不分晝夜!
三日之後,張克循著‘黑風盜’留下的痕跡再次衝入‘蒼乘山’。
但張克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丁家鎮半日之後,一駕馬車在眾多護衛的保護下進入丁家鎮。
而車中坐著的正是丁小小。
數日前‘黑風盜’攻破丁家鎮,丁元河第一時間利用密道將妻子女兒送走,但他卻沒有一同離開。
一則他要穩住丁家眾人的心,二則也要為妻女爭取更多的逃亡時間。
至於丁小小床榻上死去的女人卻是後來‘黑風盜’破門之後,家中一名老婦人躲避盜匪時衝入房中後被殺所致。
丁家數十代人的積累豈是易於,周圍縣、郡皆有丁家產業。
且丁夫人也非普通人,她本家也是懷義縣世代的刀筆吏,親朋故友盤根錯節遍布相鄰。
在逃離丁家鎮後,丁夫人第一時間帶著女兒回到懷義縣,並上報官府匪盜破鎮之事。
隻是懷義縣縣令被‘黑風盜’連續兩場屠殺嚇壞了,根本不敢出動縣兵救援。
盤桓了數日後,丁小小掛念張克,擔心其回返後沒有見到自己而出事,決意返回丁家鎮。
丁夫人勸阻無效,同時也擔心丈夫安危,便招募了三十名護衛陪著丁小小回家,自己則在縣裡處理丁家產業。
可惜丁小小回來的還是晚了半天,正好與張克錯開。
不過丁小小從自己房間地上找到一縷帶著白色發根的燒焦發絲,當即明白張克曾經回來過。
根據留存的痕跡及向周圍存活之人詢問,得知有人見到張克向西狂奔而走。
略加思索,她猜測張克可能去找‘黑風盜’報仇去了。
短暫的考慮之後,丁小小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決定。
她要循著‘黑風盜’的行動路線去尋找張克。
可通過一番調查,‘黑風盜’遁入‘蒼乘山’不見了蹤影。
諸多護衛隻是求財,卻沒想送命,即便丁小小加大報酬也無人願意護衛其入山尋夫。
最後隻有同樣家破人亡的三名鎮中居民心存死誌毅然同往。
就這樣,四人駕著馬車,懷著一顆必死之心向‘蒼乘山’行去。
當日張克追索‘黑風盜’進入‘蒼乘山’後,立刻便發現了其等留下的痕跡。
又追蹤了一天一夜後,終於在山中密林深處看到了‘黑風盜’的大隊人馬。
足足八百名滿身凶煞之氣的盜匪在密林營地中狂呼囂叫,不時有裸身女屍被從營地中拋出。
此時張克已完全恢複冷靜,第一次狩獵時父親所說過的話重複地在耳邊響起。
‘獵人要學會隱藏、專注、警惕、耐心’
張克一遍一遍在心中咀嚼著這些話語,整個人也緩緩後退去。
夏季正是植被最繁盛的季節,周圍到處都是草叢、灌木及各種蟲豸。
等閒隨意移動都會引動草木枝葉的顫抖或驚動蛇蟲鼠蟻,從而引起他人注意。
但張克退走之時卻像自身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沒有蕩起任何特殊波動。
‘穿林而過樹葉不動,行走其中自辨方向,與蛇蟲毒蟻並存不受傷害。’
昔日父親言及獵人行走山林最高的境界此刻在張克身上充分體現。
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或許張誌慶表達不出這八個字,但核心意思卻與大道相合。
子時。
明月當空,萬籟俱靜,密林之中連蟬鳴之聲都沒有。
‘黑風盜’營地中,十數個火堆分布各處,‘劈啪’的木材燒裂聲偶爾傳出,橘紅色的火光照遍營地中的每一個死角。
大多數盜匪均已陷入沉睡,隻有四周邊緣還有一些盜匪在放哨。
但即使是這些放哨的盜匪也都早已困乏不堪,連日的奔襲、殺戮、釋放,耗儘了每一個人的精力。
當自覺處於安全境地時,心中自然放鬆了警惕。
密林中最大的威脅是各種猛獸以及毒物,可營地中有火堆威懾,又有如此多的人在一起,即便是熊、虎之類的大型猛獸也不敢輕易靠近。
何況火堆中添加了能夠令蛇蟲鼠蟻避散的藥草,周圍也布設了木柵與陷阱,根本無需在意動物的侵襲。
就在眾多盜匪熟睡之時,一道身影貼地如蛇一般滑到營地近前,沒有在草叢中發出一絲聲響。
張克的雙眼隱隱發出微光,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感應能力也在逐步加強。
夜晚對他來說和白天沒有任何區彆。
張克左手緩緩將鋒利的短刀抽出,刀身經過特殊磨製,沒有絲毫金屬反光,唯有一絲鋒芒自刀刃處顯露。
其如幽靈一般來到三名背靠背倚躺著打瞌睡的盜匪身旁,身體圍繞三人快速一轉,但見空中乍現一道環形冷光,三人頸部齊齊被切開。
切開脖子的時候,由於刀刃太多鋒利,隻有極其輕微的‘嗤嗤’聲,可這點聲音在巨大的呼嚕聲中毫不起眼,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張克雙手環抱將三人脖子摟在一起,隻見三人徒勞地掙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鬆開胳膊,張克微微皺眉。
終究是沒有經驗,不但衣服上沾染了三人流出的血跡,且有淡淡的血腥味飄散。
或許這股味道一般人很難發現,可這裡的盜匪終日殺人,對血氣必然極其敏感,未必便不能察覺。
可不用刀隻憑氣力殺敵,骨骼斷裂聲卻遠比短刀切開喉嚨的聲音要大的多。
張克將這一點記在心中,不過現在可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將身體向下一縮,再次如蛇一般向另一支放哨的盜匪快速爬過去。
‘黑風盜’自從十三年前被官府擊潰,七名首領隻剩下四人存活,且還個個身受重傷,故此遠遁它處。
但‘黑風盜’在最後一次屠村中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他們從一家破落書生的家中無意中獲得了半卷道法秘典。
此中記錄了‘骷髏妖’、‘五感通靈’、‘陰魂索’、‘五馬浮屠’、‘探空大焰手’、‘玄陰斬鬼符’六種狠毒術法。
這六種術法或需祭煉大量生魂,或需對活人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後提取怨毒之氣才能練成。
‘黑風盜’殘存四名頭領本就是窮凶極惡之輩,獲此半卷道書後如獲至寶。
這十三年來,四人一邊修行六道術法,一邊四處招收地痞流氓,再次組建‘黑風盜’。
直到四人感覺術法有所成就,才聚眾返回懷義縣大肆殺戮。
一則可以報當年兄弟被殺之仇,二則可以借助大量生魂增強術法威力。
可他們也擔心自身行事被發覺引起正道術士的注意,故此每當屠戮之後,必定會以大火焚燒毀滅痕跡。
正在一處帳篷中沉睡的四頭領張琮忽地聞到一絲輕微的血腥味,整個人猛地打了個激靈,一翻身自帳中醒來。
同時雙手中兩柄短勾已是護在身前。
張琮修行的是六種術法中的‘五感通靈’、‘陰魂索’、‘五馬浮屠’三術。
‘陰魂索’需將三十六道生魂凝練成一條陰魂鎖鏈,與人爭鬥時,一旦被此索纏繞住,便可將其魂魄自身體中拉出。
此術極其陰險,施法時陰魂索幾乎不可被肉眼察覺,唯有距離過短是個局限,但隻要不斷地在其中祭煉生魂,自然可以延長攻擊距離。
‘五馬浮屠’是通過祭煉駿馬生魂煉出五匹陰馬,其間有鎖鏈相連。
對敵之時,五馬浮屠一衝而過,穿人穿陣,可傷人魂魄。
且這陰馬乃是馬匹屈死時的魂魄練就,無形無質,即便在樹梢之上,陡峭山峰,乃至江河湖海也能如履平地。
不但是破陣威力極強,還是一等一的逃生之法。
而‘五感通靈’雖沒什麼傷敵威力,卻能增強形、聲、聞、味、觸五感,對周圍環境的變化及其敏感。
此刻張琮便是嗅到一絲血腥氣被驚醒。
謹慎側耳傾聽,沒有聽到一絲異常之處,但血腥味卻越發地濃重了。
躡手躡腳來到帳篷門口,稍稍拉開一絲縫隙向外查看,正好看到有兩名巡夜盜匪被一道冷光割喉。
張琮心中暗叫不妙,既沒有發聲也沒有出去,而是悄悄自腰間取出一發響箭從帳篷門口的縫隙中反手彈出。
“咻~~啪~~”
一道蛇形焰火升起數丈炸開,發出的流光與聲響頓時將整座營地的盜匪驚動。
張克也在此刻察覺自己被人發現,身軀一縮,悄然自地麵蛇一般遁走。
待衝出營地數十丈外回頭察看,隻見營地中人聲鼎沸,到處都是驚呼、駭叫之聲,顯然營地內的變故已被發現。
張克反手自背上取下短弓。
張弓、搭箭、鬆手!
‘嗖~’
一聲輕響過去,隻見一道白線穿入營地,一名正在轉動腦袋四下查探的盜匪應聲倒地。
‘嗖!嗖!嗖’
張克沒有瞄準,快速地拉動弓弦,一支支箭矢幾乎是連著射向兩百米外。
一名名盜匪如木樁一般,無聲無息栽倒。
“嗖——!”
“啪——!”
一道箭矢射在張克身旁半米的樹乾上,箭矢投入樹乾足有三寸。
張克明白自己被發現了,身軀一矮,再次潛伏於草叢之中快速消失。
但他並沒有逃離,而是換了個方位繼續射擊。
隻是這一次他每射出一箭必定更換一次方位。
眼見著一名名同伴被來無影去無蹤的箭矢貫穿倒地,營地中越發地混亂了。
‘黑風盜’二首領申建高聲道:
“撲滅火堆,熄滅火把!”
眾多盜匪反應過來,數百人同時發力,頃刻間營地便再無一絲光亮。
可眾多盜匪的耳中依然有箭矢破空發出的聲音。
古怪的是卻始終沒有聽到有人發出中箭慘叫。
大多數的盜匪心中鬆了口氣,可一些心思縝密之人卻心中暗自發寒。
無人慘叫意味著沒有人中箭,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中箭之人被射中要害直接斃命,連最後的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張琮五感敏銳,透過帳篷的間隙清楚地看到一名名四處躲避的盜匪被突如其來的箭矢射中倒地。
略加思索,其雙腿微蹲輕微踩踏地麵,雙手置於身前上下起伏,就似正騎著馬一樣。
隨著其雙手不斷掐動指訣,一絲絲元氣波動自其腳下誕生。
片刻之後,腳下地麵出現水波一般的漣漪,五匹半透明的巨大陰魂戰馬從地麵之下衝出。
先是頭部,然後是身體,最後則是四蹄。
五馬並列一排,彼此虛幻的身體被兩條幽黑陰氣鎖鏈連在一起。
張琮雙眼顯現黑色霧氣,右手豎起食中二指在口邊,口中念念有詞誦讀咒語片刻,手指朝著東北方向一指。
“疾~!”
“唏律律~~”
一聲長長的馬嘶之聲響起,五馬如幻影一般穿過帳篷,風一般像東北衝去。
張克此時一具三十支箭的箭囊已經射空,正在不斷地從第二具箭囊中抽箭快速射擊。
眼看著一名名盜匪在中箭斃命,餘者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張克心中的一股憤怨之氣總算出了不少。
再次射殺一人正要轉移方位,卻見營地中突然有五匹鎖在一起的半透明高頭大馬浩浩蕩蕩地朝著自己衝來。
張克心頭微微一怔。
‘這是什麼?’
雖然不明白眼前的古怪戰馬是從何而來,但他冥冥中感受到一絲危險。
張克毫不遲疑轉身穿入一片灌木中消失。
五匹陰魂戰馬如跗骨之蛆也似始終追擊在張克身後。
張克掌握了融入山林的奧妙,穿林過樹如履平地,可那虛幻戰馬如影子一樣直接穿過草木,速度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好在張克奔跑的速度不比戰馬慢上多少,雖然一直在被戰馬接近,卻始終沒被其追上。
百忙中回頭察看,發現那虛幻戰馬的雙眼似乎透露出人類的眼神。
‘難道這虛幻戰馬是通過他人視線來追自己?’
張克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他故意朝著各種有障礙物的地形逃去。
每每三兩個閃動間便會從虛幻戰馬的視線中消失。
果不其然,在戰馬的視線被遮擋之後,其追擊的速度頓時緩慢了不少。
又逃出數裡,張克忽聽背後不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馬嘶,隨後心中的危機登時消除。
張克微微鬆了口氣,身軀一展穿過一處草叢消失。
‘黑風盜’營地中。
張琮雙眼中的黑色霧氣消散,整個人也從騎馬狀態中站起。
走出帳篷,來到重新點燃的火堆旁站定。
‘黑風盜’其餘三名頭領也都圍在此處,營地中被殺的盜匪屍體儘數被擺放在一起。
三頭領楊邱檢查了一番屍體後站起,一張臉甚是難看。
“一共有七十一人遇襲,其中刀傷三十二人,餘者三十九人全部死於箭矢.”
略作停頓,接著道:
“所有人皆是一擊斃命,無論是中刀還是中箭”
說著再次加重語氣道:
“全部!”
大首領羅金南滿麵虯髯,看起來豪邁,實則心思詭詐至極。
聽聞楊邱之言,不禁暗自吸了口冷氣,喃喃道:
“好狠的家夥,好強的實力!”
至於那出手之人是誰,他等根本沒有進行猜測。
這些年‘黑風盜’殺人盈野,仇敵無數,時不時就會跑出來幾個來找麻煩。
眾人對此等事情早已司空見慣,此時出現之人大抵也不外是親人被自己等人殺了前來報仇。
隻是此次這個家夥的實力有些出乎眾人的預料。
羅金南隨後說了一句,然後看向張琮。
張琮低聲道:
“出手之人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看其行動間似乎未有習武跡象。
但是奔跑速度極快,穿山越嶺如走平地,極其擅長隱藏蹤跡,且感知甚是敏銳,我所不及。”
羅金南眉頭皺起。
這樣的敵人才是最令人頭疼的。
擅長潛隱,感知敏銳,視夜如晝,還能在林中奔跑入飛,更能於兩百步外輕易射中人眼。
隻要想一想有這樣的一個人暗自窺視,羅金南就感到頭皮發麻,如有芒刺在背。
轉眼看向四周,見眾多盜匪皆麵露驚惶之色。
羅金南明白,現在最緊要的是收攏人心,一旦人心散了,盜匪必定四散奔逃。
到時候自己等人可就要直接麵對暗中那可怕的敵人了。
想到這裡,羅金南仰頭大笑。
“哈哈~~!看來有螞蟻偷偷跑進來了。
我倒要陪他玩玩,看他究竟還能逃出多遠。
弟兄們,好好吃上一頓,等天亮了,老子帶你們去狩獵。”
豪邁的聲音響徹附近山林每一個角落。
眾多盜匪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可他們又怎會知曉,噩夢才剛剛降臨。
隨後的日子裡,‘黑風盜’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隨時有冷箭如閻羅的帖子一般到來。
而每一支冷箭總會伴隨著一條生命的逝去。
‘蒼乘山’外。
一駕馬車在數日後臨近。
丁小小在三名丁家鎮的居民攙扶下走出馬車。
望著遠處那雲遮霧罩的‘蒼乘山’,一名小鎮居民心中打鼓,思索再三後,滿含羞愧地向丁小小辭行。
心懷悲慟,熱血沸騰之時,懦夫也會變的勇敢。
可等思緒平靜之後,依然敢於向危險進發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丁小小沒有嘲笑與謾罵,隻是讓其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去懷義縣找母親丁夫人。
能夠幫助自己來到此地已經是普通人所難及的了。
對於這種人,丁小小自然不吝獎勵。
山勢崎嶇,車馬無法行進,剩餘的三人隻能徒步而行。
丁小小身體孱弱,路上準備的乾糧隻能由兩名鎮民背負,不過丁小小多了個心眼,暗藏一柄七寸短刃置於袖間。
隨後三人緩慢地向山中走去。
‘呼~呼~’
丁小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自出生以來到現在的二十九年,她從未如此行走過。
每走一步,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她甚至隱隱聽到有骨裂之聲自體內傳出。
每吸一口氣,胸腔都如被刀割裂一次,劇烈的疼痛令她幾欲哭出來。
但最終她硬是憑借自己的毅力堅持下來。
山路難走,且丁小小體力太差,一天也走不了十裡路。
身旁的兩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丁小小還是從二人的眼中看出一絲嫌棄。
不過隻要二人不提,丁小小就會一直厚著臉皮走在一起。
她知道,以自己的體力是無法在這山林中存活的。
甚至當那兩人提出要先行離開時,丁小小立刻許出令二人無法拒絕的好處來驅使二人心甘情願聽從自己的命令。
可這點心甘情願也在七日後看到大片的屍體後蕩然無存。
一道山梁上,數十具人類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一些凶惡的狼、獾、豺、鬣狗等猛獸正以鋒利的牙齒與爪子撕扯著地上的屍體。
一聲聲低沉的咆哮像重鼓一樣敲在三人心底。
而當看到那些猛獸鮮血淋漓的爪牙及凶殘無比的眼神和那支離破碎的屍體時,那兩名小鎮居民的心誌崩潰了。
他們以為自己很勇敢,可隻有真正直麵死亡與危險時,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的壓力底線究竟在哪種程度。
二人驚慌失措地逃走,連丁小小都顧不得了。
麵對數十頭猛獸,丁小小心中的恐懼攀升到了極點。
她不是害怕自己會死於野獸之口,而是擔心張克無法知道自己曾經生還的消息。
隨著眾多野獸低伏頭顱,齜著牙,發出一聲聲嘶吼小心翼翼地朝自己走來,丁小小不禁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時間似乎停滯,丁小小感覺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但卻沒有感受到痛楚,不由得緩緩睜開雙眼。
可等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時,神情卻驟然怔住。
隻見數十頭猛獸如溫馴的綿羊一般匍匐在自己身旁,就似最忠誠的護衛守護它們的王一樣。
丁小小愣住了,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待她試探著起身向前移動時,身前的野獸儘皆起身,並隨著丁小小的步伐緩緩前行。
丁小小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之後的幾日,有更多的野獸來到丁小小的身旁守護。
累了,有大熊俯身充作靠背。
渴了、餓了,有靈猴、巨猿奉上泉水與瓜果。
睡著時,蛇蟲鼠蟻退避三舍。
行進間,百獸隨扈,如山林之主巡山而行。
這一日,丁小小端坐於一頭棕熊背上向四方瞭望。
忽地眼神一凝,發現前方再次有人類屍體出現。
伸手拍了拍熊背,身下棕熊便似與其心靈相通一樣轉身向那些屍體快速爬去。
雖然其速度很快,但其巧妙的用力之法沒有使丁小小感受到一絲的顛簸。
來到屍體近前,棕熊以頭觸地,丁小小輕鬆自其背上滑下。
眼前的屍體有四十幾具,由於正處於夏季,屍體已開始腐爛,散發出令人惡心的臭味。
數不清的蛆蟲在這些屍體上蠕動。
丁小小強忍著心中不適,仔細觀察屍體的傷口。
她發現這些屍體有的被箭穿,有的被刀穿透,還有的則似乎遭受大力錘擊或扭斷脖子。
每一具屍體受到的傷害還不一樣,有的被一擊擊殺,而有的則身負多處創傷。
丁小小吃力地彎下腰,從一具屍體上拔出一根箭矢。
卻發現這根本算不上是箭,沒有金屬箭頭,尾部也沒有羽毛保持風速平衡,充其量隻不過是一根削尖了的細小木棍而已。
丁小小的一顆心沉入了穀底。
在這一路上,她已發現了不下於六百具屍體。
丁小小猜出這些人應當便是那傳聞中嗜殺成性的‘黑風盜’,且這些盜匪也多半是死於張克之手。
可前麵發現的屍體基本上都是被一擊斃命,且後來發現的箭矢雖也隻是木箭,但起碼還是直的,也有羽毛做翼。
現在隻看屍體上的傷勢與箭矢,丁小小便知張克定然處於極其危險的局麵當中。
她當即站起身,爬上熊背繼續前行。
上百頭野狼翕動著鼻翼在前方引路,周圍浩浩蕩蕩圍攏著近千凶猛野獸。
丁小小眼神憂鬱地望著前方。
‘郎君,堅持住,小小來找你了。
現在小小可以和你一同對敵了。’
夕陽西下。
燦若紅霞的光芒映射大地,似給山巒披上了一層紅紗。
一片絢爛的花海中。
張克盤坐在地上,上身佝僂著,似乎隨時可能摔倒。
口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豆大的汗滴與鮮血自發間垂落於他微低著的頭臉上,流出一道道血痕。
汗水與鮮血將他赤裸的上身完全染成了紅色。
三根長矛從三個方向穿透了他的上身,呈三角方位將他固定著無法動彈。
額頭、臉上、前胸、後背、腰腹、腿上,到處都是橫豎交纏的破裂傷口。
左眼被刺瞎,隻餘一個血窟窿。
右臂齊肘而斷,鮮血不斷地流出。
心臟部位顯現出一個血紅的手印,凹陷下三寸有餘。
而在他的四周,則是一百多具扭曲的屍體。
有的被攔腰折起,有的被扭斷了脖子,還有的則被撕裂成兩半,死狀千奇百怪,慘不忍福。
‘黑風盜’四大首領,羅金南、申建、楊邱、張琮皆在其中。
一個個睜大雙眼,露出死不瞑目的凝滯神情。
鮮血早已將方圓百丈浸透,數百丈內一片狼藉。
‘好累啊!’
‘爹,打伱的那個賊人被兒子撕成兩半了。’
‘小小,郎君為你報仇了.’
‘小小,我.我不行了,嗬嗬,這樣也好,下輩子我能早些找到你了,也不知為何,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
‘噝~身上好疼,天怎麼也黑了。
小小,等等我,我還.還有一件事答應你沒做完呢.’
張克勉強睜開獨眼,伸出僅存的左手,顫抖著將手邊的一株開的正燦爛的金黃色菊花掐在指尖。
‘好稀奇,七月就有菊花綻放了。’
‘小小,你最喜歡菊花了。’
‘小小,走慢點,等我。’
張克顫著手將金色菊花拈至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輕聲讚道:
“好香啊!”
隨著他的一聲讚歎,張克微微低下頭不在動彈,而其左手也無力地垂落在身旁,但指尖的金色菊花卻牢牢地抓著不放。
心臟部位的跳動逐漸停止,呼吸也漸漸消失。
而在其體內,‘探空大焰手’形成的火毒依然在快速蔓延,並快速向心臟湧去。
一刻鐘後。
成群的獸群自東方疾衝而至,待來到那片花海之時,快速形成一個包圍圈將戰場圍住。
端坐於棕熊背上的丁小小靠近花海時,一眼便看到被三根長矛交叉固定於地的張克。
眼前頓時一黑,整個人從棕熊身上跌落下來。
可她絲毫沒有感受到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快步衝到張克近前跪倒在地。
望著張克身上層層疊疊交錯的傷口,丁小小淚水奪眶而出。
顫抖著手觸摸那些猙獰的傷口,劇烈的痛楚襲遍全身。
這一刻,她似乎親身感受到張克受傷時的痛苦。
癡癡地看著沒有絲毫氣息的張克,丁小小口中喃喃自語。
“傻瓜.傻瓜傻瓜”
低下頭看著張克僅存的左手,良久之後,丁小小伸著顫動的手指碰觸到張克的手掌。
說也奇怪,丁小小碰觸到張克左手的瞬間,張克緊握的左手張開。
輕輕地將張克手中的金色菊花拈起,湊到筆尖輕嗅了一下,發出了與張克同樣的讚歎。
“好香啊!”
“郎君,你說要回來找我的,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丁小小口中輕輕地哼著幾不可聞的幾個字。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而在其身下,漸漸地有一絲血液滲出,並向外擴散。
在其心臟部位,一柄七寸短劍齊根沒入。
丁小小身軀緩緩軟倒,匍匐在張克的腿間,逐漸沒了氣息。
上千猛獸似乎感受到丁小小的逝去,一個個仰頭向天發出淒厲、傷痛的哀嚎。
十數息過後,獸群逐漸散去,花海恢複了平靜。
而在張克的體內,火毒衝入心臟。
‘咚咚~’
受此劇烈衝擊,張克的心臟驟然跳動了一下。
天賦異稟的張克血脈中一絲特殊力量覺醒,凝滯的血液開始流動。
‘咚咚~咚咚~’
隨著心臟一次又一次的緩慢跳動,一道道血液自心臟處迸出。
血液中隱隱有一絲絲金芒在閃爍,當血液充斥全身,衍生出無數的細胞,這些細胞快速分裂,張克體內體外的傷勢肉眼可見地恢複著。
三柄透體長矛被奇特的力量推拒著離開身體,並快速愈合。
受損的眼睛一點一點重新生出,斷裂的右臂前端血色彌漫,胳膊隨後延伸出來。
數十息過後,張克陡然猛吸了一口氣,雙眼緩緩睜開。
‘咦,我怎麼還活著?’
‘眼睛怎麼也好了?’
張克心中疑惑,眨了眨眼睛,低頭看向右手。
可就在這時,他卻看到趴在自己腿間的丁小小。
‘轟——’
張克的頭似要炸開,再也顧不得看完好無損的手掌,一把將丁小小扶起。
可其心臟處的殷紅讓他瞬間呆滯。
張克癡癡地抱著丁小小還有著溫熱的身體,無儘的悔意與懊惱似乎要將他的天靈蓋衝開。
隻是一瞬間,他便猜出了大致的事情真相。
世間事便是如此的奇妙,一絲誤會便令二人如交叉線一般交錯而過。
‘轟隆隆——’
刹那間,張克心頭似有一道天雷炸響。
無數的記憶在腦中走馬觀花一般出現,最後凝在一幕畫麵中停下。
那是在一件名為【弱水瓢】的空間靈寶中。
丁小小困居於內,卻甘之如飴地自行舞蹈。
沒有一個觀眾,一身紅衣的丁小小儘情地跳著。
她閉著眼,神情陶醉,身輕似燕,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
步步生蓮般的舞姿,如花間飛舞的蝴蝶。
而張克則騎在一匹馬上,一把琵琶合在身前,雙手彈指如飛,悠揚的樂聲隨風飄蕩。
台上,丁小小忘我的舞著,神情迷醉,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落足,都彰顯出與自然的交融。
台下,張克和聲相伴,完美與之相合。
台上的舞者與台下騎馬伴奏的郎君形成一幅鐫刻在張克靈魂中的畫麵永存,也在這一刻從其記憶中走出。
‘哢嚓~哢嚓~’
心中的迷霧似鏡麵一樣破碎,張克蒙昧的一點真靈破繭而出。
張克恢複了屬於自己的記憶,可丁小小此時已然逝去。
若是拚儘全力,他未必不能將丁小小的靈魂自六道輪回追索而回。
但丁小小正在轉劫,貿然將其喚醒卻未必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陪她好了。
夕陽落下的瞬間,張克將丁小小心臟處的短劍拔出,反手一劍刺入自己心臟。
“籲~~!師姐,等我!”
今天開個大章,明天不一定能夠有時間更新,今日便將明日的一並發出。
不喜歡這一段情節的可跳過去,下一章結束此劇情回返界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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