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山腳下是一片空地。
之前東大人文學院的旅行大巴、和其他一些學生們的車輛就停在這裡。
這會兒，剛剛前兩批下山的希望小學孩子們已經被安頓著來到大巴上躲雨避寒，村民們也跟著上車，照顧安撫受驚著涼的孩子們。
而東大的同學們則是都無心上車。
一個個披著雨衣撐著傘，冒著大雨站在空地前，滿心焦急地不住伸長了脖子朝著山上張望。
蘇清顏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頭。
甚至都沒有心思顧及打傘躲雨，任憑瓢潑大雨撲打在臉上、身上，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看著那一片漆黑的山路儘頭方向。
柳小婉頂著風雨撐傘過來，將一件雨衣給蘇清顏披上，輕聲安慰：
“沒事的。”
“剛剛村裡都提前就上去接人了——”
“林然他們肯定馬上就能下來。”
蘇清顏恍若未聞。
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前方的山路儘頭。
而就在這時，山路儘頭拐角處隱約傳來一陣熟悉的柴油發動機轟鳴。
然後便是車燈的光束在漆黑的山路上亮起。
幾乎也瞬間點亮了在場所有人的希望。
當兩輛柴油三蹦子車鬥內載滿人員一路狂飆下山而來。
這一幕畫麵映入視野。
頓時讓山腳下空地上等候的人們爆發出一片熱烈沸騰的尖叫歡呼！
“下來了！！”
205寢室的沐糖、柳箐箐和江漁看到打頭第一輛車上的馬曉帥、李壯等人，激動得幾乎跳起來：
“我看到了！”
“馬曉帥！還有李壯和丁寒！！”
“哇老公！！！——”
沐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帶著哭音朝著李壯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其他東大同學們看到第二輛過來的三蹦子車鬥裡的徐亮，又是一陣激動歡呼：
“亮哥！！”
身為輔導員的沈舒迎快步上前，同樣張開雙臂一下子將猝不及防的徐亮緊緊抱住，然後在徐亮耳邊咬牙開口：
“下次再不經允許就把我強塞上車——”
“我饒不了你！”
而還沒等徐亮苦著臉解釋道歉。
沈舒迎卻突然又湊上前。
在徐亮的臉上輕輕印上一吻。
退開後，看著瞬間呆若木雞的自家男同事，沈大美女輔導員眼圈微紅著，卻又笑起來：
“歡迎回來。”
……
前後兩輛三蹦子都已經下來了。
眾人擁抱歡呼慶祝時，蘇清顏的目光第一時間飛快掃過，然後眼中瞳孔驟然縮小：
“林然呢！？”
一旁的馬曉帥剛拿著水杯喝了口熱水，忙不迭開口：
“鐵柱姐你彆急。”
“老三和那個孫老師他倆就在後麵呢。”
“他們是坐的第三輛車。”
“馬上就到了！！”
這時，一旁的大巴車上卻有一個大孩子踉踉蹌蹌跑下來，哭著大喊：
“我弟弟在哪兒——”
“我找不到我弟弟，他還沒下來！”
其他村民們認出這孩子，頓時變了臉色：
“張小四？”
“你弟弟小六子剛剛也在學校裡？”
馬曉帥也呆住，剛剛他們兩輛車先行下山，並不知道後續那邊的情況：
“誰？小六子？”
“我不知道啊，剛剛山上就剩老三和孫老師了——”
話音未落。
山上道路儘頭那邊再次傳來柴油發動機的轟鳴。
眾人猛然轉頭看去。
第三輛的柴油三蹦子打著車燈一路飛奔朝著山下駛來，而車鬥後麵可見坐著兩個人。
眼尖的張小四前一秒還在大哭，突然看清車鬥後排坐的身影，頓時激動喜出望外：
“弟弟！！”
“是我弟弟！！——”
其他所有人都愣住，再朝著後排車鬥看去時，果不其然看到的是孫義正將張小六緊緊摟在懷裡：
“真是孫老師和小六子！”
馬曉帥、李壯等人猛然驚覺，臉色大變：
“等等！”
“不對啊——”
“我們老三呢！？”
……
蘇清顏直接衝了上去、腳步踉蹌著撲到車鬥前，扒著車鬥護欄的手指幾乎緊張用力到發白，死死睜大眼睛掃視車鬥，發現再無第三個身影。
一股暈眩感襲來。
讓她險些要站不穩身子。
她咬咬牙，猛然抬起頭看向孫義，努力控製著聲音不至於發顫：
“林然呢？”
這一刻的孫義神情慘白毫無血色，嘴唇哆嗦了兩下，剛開口眼圈就驟然紅了：
“林然他……”
“轉頭去學校救了小六子，回來的時候山洪爆發。”
“他遠遠把小六子丟給我。”
“自己就沒來得及——”
聽到最後這一句。
蘇清顏腦中轟然嗡了一下，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孫義眼圈發紅、嘴巴不斷張合還在繼續說著什麼。
但她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心臟好像被一把鈍器紮入。
抽搐著。
一點一點開始發疼。
那絲絲縷縷的痛楚漸漸彌漫擴散全身。
讓她整個人都微微顫栗顫抖了起來。
不。
這感覺。
是心臟又仿佛倏然間又空了一大塊。
像是再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空落落的幾乎麻木到冰冷，徹骨生寒。
……
人群同樣震驚呆滯。
安靜死寂了一瞬。
隨即反應過來之後驟然震動，女生們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眼圈一下子都紅了：
“林然他……”
“怎麼會這樣！？”
520寢室的馬曉帥、李壯和丁寒都懵了，腦瓜子嗡嗡得，頭皮發麻到感覺要炸開：
“老三他……沒下來！？”
“草！怎麼可能！！”
馬曉帥猛然將毛巾狠狠甩在地上，轉頭對著村民們那邊一聲狂叫：
“給我輛三蹦子”
“我來開！我要上去救我兄弟！”
老村長這一刻麵沉似鐵，咬牙發狠：
“他娘的！”
“都彆管！俺去接林然小兄弟！”
說著便要大步朝著三蹦子走去。
而偏偏這時。
山頂方向一陣轟然劇烈的震動，眾人猛然轉頭循聲望去，卻隻見浩蕩山洪滾滾席卷奔湧而來！
瞬間蔓延整條山路，嘩然間衝刷下山，在山腳處迸濺炸開足足一人多高的泥漿與水花！
山洪凶猛，聲勢駭人！
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再次變了臉色！
幾個村民撲上來死死將自家村長拉住，拚命苦勸：
“村長，不能上哩！”
“山洪這勢頭，三蹦子這點兒馬力上不去了啊！”
“就算是林然小兄弟……這種情況，可能也……”
話沒能繼續說下去。
但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聽懂了其中意思。
馬曉帥幾人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老三——”
孫義痛苦自責到極點，狠狠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腿：
“都怪我！”
“應該讓我去的，應該讓我去救人的啊——”
這時。
忽而聽得一聲車笛聲響。
眾人下意識轉頭目光茫然循聲看去，卻發現是停在大巴車旁的黑色邁巴赫緩緩亮起車燈。
再回過頭。
卻隻見那道纖弱修長的少女身影正朝著邁巴赫走去。
柳箐箐、江漁和沐糖幾人慌忙上前：
“清顏你乾嘛去？”
腳踝傷痛未愈的蘇清顏此刻腳步吃力艱難、卻沒有停歇繼續向前，而語氣依舊平靜淡然：
“上山。”
兩個字。
幾乎把所有人都給震得一懵。
回過神來的村民們都忍不住嘩然驚動：
“這漂亮女娃子……要自己開車上山！？”
“這可不能行啊！！”
包括輔導員徐亮和沈舒迎在內，眾人都慌忙撲上來攔住蘇清顏：
“蘇同學你彆衝動——”
“這時候上去太危險了，你要冷靜啊！”
蘇清顏抬頭，清麗絕美的臉蛋上這一刻神色平靜到沒有半點表情，目光淡淡掃過眾人：
“我男人在上麵。”
“你們讓我怎麼冷靜？”
下一刻，少女微微抬高音量：
“讓開！”
話語中的冰冷威嚴驟然如同刀鋒。
竟然將所有人震住。
隻有柳小婉這時候咬咬牙硬著頭皮上來抓住蘇清顏的手腕，苦苦再勸：
“清顏我知道你想救林然——”
“可我求你看清楚現在的情況……現在這樣上去，就是自己白白送死啊……”
蘇清顏轉頭看向柳小婉，卻突然笑了一下：
“我和你說過的。”
“我這條命。”
“都是他的。”
柳小婉驟然呆住，下意識地慢慢鬆開了蘇清顏的手。
蘇清顏繼續向前朝著邁巴赫走去，一旁的老村長神色不斷變幻，突然看向蘇清顏喝了一聲：
“邁巴赫這車有點子馬力，說不準能行。”
“女娃子，要不俺陪你上去——”
此時的蘇清顏已經來到邁巴赫車門邊，轉頭朝著老村長看了眼：
“不用。”
“我一條命，夠了。”
開門上車，坐進駕駛座正要關上車門前，一頓撲騰翅膀的急促聲響，隨即便隻見一隻胖頭鸚鵡火急火燎一頭鑽進車內。
爪子扣在邁巴赫方向盤上，仰頭看向自家女主人，合理發出一頓昂揚的鳴叫：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蘇清顏微微一頓。
然後笑起來：
“好。”
“走吧，救你父皇去。”
下一刻。
車輛點火。
滂沱暴雨中的漆黑邁巴赫內燃機逐漸轟鳴而起，仿佛低沉渾厚的震震咆哮，炸響在每個人的耳膜和心臟上。
握住方向盤的蘇清顏深吸一口氣。
抬頭，目光遙遙望向遠處漆黑如墨的昏沉山路，和那滾滾奔湧衝刷而下的浩蕩山洪。
這一刻少女輕聲開口：
“等我。”
然後一腳踩下油門。
內燃機震怒般轟然沸騰。
漆黑的邁巴赫加速如利箭般驟然向前朝著山路狂飆而去！
……
狂風呼嘯。
暴雨如怒。
昏沉如墨的夜色和滂沱雨幕中，兩道粗大的燈束轟然破開噌噌阻礙照亮前路！
盤旋山路間，山洪洶湧、浩蕩奔騰滾滾而下！
卻有一道漆黑如閃電的車影發出更為震耳欲聾的轟鳴，迎著山洪逆流而上！
邁巴赫在洪水滾滾的山道間不斷狂奔！
車輪疾馳瘋轉！
碾過一地碎石泥漿、濺起幾乎一人多高的水花！
好似劈波斬浪！
仿佛漠視生死的一往無前！！
車內駕駛座前的蘇清顏緊握方向盤，臉上神色冷靜鎮定而眼中卻如同有著兩團火焰燃燒沸騰！
油門一腳狠踩到底！
與山洪競速？
不。
她要和蒼天搶人！
……
山頂之上，滂沱雨幕之中。
還有一道身影同樣也在飛馳狂奔！
自行車的車輪急速飛轉。
渾身狼狽布滿泥漿的林然臉上甚至還帶著碎石飛濺刮出的血痕，但在這一刻卻仿佛毫不影響他狠命踩動踏板、在滾滾山洪間奮力殺出一條自己的生路。
十分鐘前。
險死還生。
及時的後撤讓他躲過了泥石流的衝刷。
最救命的是身後大概從學校那邊被衝來的一輛自行車漂浮而至。
讓他能夠在這樣的絕境中找到唯一的交通工具和救命法寶。
前路難行。
果斷決然改道。
腳踏自行車一頭衝入岔道山路，接連撞開無數草木碎枝，這條小路他並不熟悉，甚至不能確定是否可以成功通往山下。
但這一刻的林然無暇他顧。
因為即便隻有最後一分爭命的機會。
他都要拿出一萬分的努力去拚命抓住。
因為他對人做出過承諾。
千難萬阻。
披荊斬棘。
也要回到對方的身邊。
山洪洶湧沸騰，路麵崎嶇陡峭，車輪驟然打滑直接失控硬生生連人帶車從山道間滑落跌下，重重砸落在兩米下方的堅硬岩石上。
砰！——
摔得林然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背部仿佛裂開般疼痛。
但他依舊沒有半點遲疑猶豫再次扶正自行車再次一躍而上，擦拭嘴角的血口，露出的笑容都帶上狠意：
好！
又下山兩米！
哥們兒今天下山要見自己的女人。
天王老子來了……
也攔不住！
腳下猛然一蹬踏板，自行車如閃電再次向前飛馳狂飆而去！
……
一道閃電自山頂而下！
一抹黑影逆洪流而上！
狂風暴雨肆虐，夜幕中雲層裡驚雷轟然炸響。
山洪滾滾！
卻仿佛一場宿命恢弘盛大的見證！
轟然間有無數石塊自山路前方翻滾而至，飛濺彈射直撲邁巴赫前擋風鏡！
蘇清顏猛打方向盤向側。
硬生生躲開數塊危險巨石。
但當時速飆升到一百六十碼，飛濺而至的石塊碎片都可輕易破開車窗！
鋒利碎石帶著驚人勢頭狠狠紮入少女的左肩。
少女一聲悶哼。
左肩隱隱有一片殷紅緩緩彌漫散開。
而她依舊死死把著方向盤、忍著右腳腳踝的愈發劇烈疼痛，咬牙繼續油門到底，邁巴赫咆哮怒吼飛馳向前。
山林小道間樹木傾倒，鋒利枝葉不斷割破林然的衣裳，在臉上手臂上劃破血口。
路麵泥濘濕滑。
車輪再失控。
再摔！
林然再翻身爬起！
不顧形象狼狽更不在乎身上疼痛。
隻為騎車於山林間狂飆飛奔！
疼痛、潮濕、寒冷不斷奪走著少年與少女的力氣和體能。
但如果身體到達極限——
就讓意誌帶領自己殺出重圍！！
這一刻。
橫穿山林的自行車破開草木攔阻驟然騰空飛馳而出！
逆流而上的黑色邁巴赫副駕車窗搖落，蘇清顏一聲高喝：
“合理！”
胖頭鸚鵡猛然振翅如離弦利箭般射出車窗！
展開雙翼迎著滂沱暴雨飛上高空！
奮力極目眺望！
隨即驟然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嘹亮嘶鳴：
“那邊！那邊！！”
邁巴赫猛然甩尾過彎！
順著指引狠狠碾過山林草木向前衝去！
自行車輪重重落地。
林然猛然抬頭，看見那一道本不可能出現的熟悉鸚鵡身影自夜空中驟然飛來：
“父皇！父皇！父皇！！”
林然呆住：
“合理？”
下一刻。
當不遠處山林中傳來內燃機的咆哮怒吼！
傷痕累累的漆黑邁巴赫轟然破開山林飛躍而出，迎麵而至！
看清前擋風鏡內駕駛座前的少女身影。
讓這一刻的林然幾乎震驚發懵，隨即驚怒發急一聲大喝：
“蘇清顏你不要命了！？？”
邁巴赫轟然呼嘯而至！
副駕車窗內的蘇清顏一頭長發散亂飛揚、無比狼狽，而看到林然的一瞬間少女眼圈驟然發紅、淚水盈滿眼眶，卻咬牙倔強高喝：
“我不要命！”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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