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飯很好吃,但薑珩卻做不到什麼都不在意。
彆墅很大,他一隻貓,哪怕天天換著地方玩,這麼大個地方也夠他玩很久。
但隻要薑珩離開陸沂川的視線超過十分鐘,男人總能精確無誤地找到他。
他也不著急回去,就這麼站在離薑珩不遠不近的地方,安靜地看著,等他玩夠了,才帶他回家。
有那麼一瞬間,薑珩感覺自己好像深陷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裡。
一個由陸沂川給他打造的牢籠。
在這裡,他看似自由,實則一舉一動都在男人的監視下。陸沂川多久沒出門,他就多久沒見過陌生人。他們的生活好像隻剩下了彼此。
薑珩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隻是隱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而去。
因為這份擔心,第二天薑珩醒得格外早。
他睜開眼的時候,外麵的天甚至都還沒亮,隻有一抹晨曦的微光在最遙遠的天際若隱若現。而原本躺在他身邊的男人則不見了,被子裡殘留著餘溫。
薑珩翻了個身,在陽台上發現了陸沂川的蹤跡。
男人正靠在陽台的欄杆邊講電話,從臥室通往陽台的門緊閉著,良好的隔音讓薑珩無法聽見他在說什麼。
早晨的溫度很低,陸沂川隻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搭在欄杆上的手指被冷風吹得發白,臉上的表情沒了薑珩熟悉的溫和時,反而透出一股濃濃的厭世感。
時刻看著他,薑珩才發現原來他的唇色那麼淡,襯著蒼白的膚色,一眼看去,慘白如紙。
薑珩的目光很隱蔽,陸沂川自始至終都沒發現。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牽了牽嘴角,笑容裡帶著幾分譏諷,然後掛了電話。
晨曦一點點漫延,清晨的冷光照亮陸沂川的臉。他靠著陽台,碾著指尖,看樣子有點想抽煙,但不知想到什麼,沒把這個想法付諸行動,而是獨自吹了會兒風,才轉身回到臥室。
在他進來的瞬間,薑珩立馬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閉著眼睛裝睡。
他能感覺到男人就站在床邊,但他沒著急上來,而是等到被風吹僵的身子回暖後才掀開被子。
像是怕吵醒他,陸沂川的動作很輕,上來的第一時間不是蓋被子,而是把撅著屁股對著他的貓拉到身邊。
薑珩的呼吸放得很輕,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男人還有些涼的指尖蹭了蹭他的腦袋,然後探到了他的胸口。
他之前一直以為這是他擼貓的手法,直到此刻,他才恍然驚覺:
他不是在擼貓,而是在用指尖緊緊貼著他的心臟,想以此來證明他還活著。
薑珩感覺自己的心臟不受控製地緊縮一下。
那手就這麼貼著他,明明力道很輕,可他卻感覺整個心臟連著身體都被緊緊擠壓著,一時間酸澀無比。
薑珩從小到大就不是什麼很聰明的孩子。學習也好,旁的事情也好,他總要比彆人多花時間才能理解參悟。
以前的他總是傻嗬嗬的,也沒什麼大誌向,沒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
直到此刻,他靠在陸沂川懷裡,脊背緊貼著他的心臟,而他的心臟正抵在他的指尖。
一向樂天派的薑珩終於生出名為懊悔的情緒。
他後悔自己的遲鈍,遲鈍得甚至到了今天才發覺事情的不對。
金色的太陽從天邊冒出圓滾滾的輪廓,灑下來的陽光驅散積攢了一個夜的寒冷。
男人靠在床上,會在小貓醒的第一時間垂下眼和他對視,然後適時地說出“早上好”。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薑珩想,他得去驗證一些事情了。
趁著男人去做飯的功夫,薑珩來到落地鏡前。
他端詳著脖子上的項圈:他這幾日養得好,再加上陸沂川天天給他塗促進毛發生長的藥水,他身上的毛和之前相比長了許多,看上去終於不再是禿毛小貓了。
不長不短的絨毛將項圈擋了大半,他看不清上麵的內容,隻隱約瞧著有一串數字,應該是陸沂川的電話號碼。
頂端墜著的那個無聲小鈴鐺倒很顯眼,隨著他的走動,裡麵偶爾會發出一個東西滾動的聲音。
他知道,那是一個定位器。
因為這個定位器,無論他去到哪,陸沂川總能找到他。
而現在,薑珩伸出爪子利用巧勁扯出項圈的扣子,輕輕一拽,項圈就這樣從他脖子上脫落,跟隨著一起的還有那根被他忽視的紅繩。
薑珩扭頭看了眼還在廚房的男人,靈活地跳上窗台,轉眼消失在屋裡。
小花園的路他比誰都熟悉,不過幾分鐘,薑珩就來到了彆墅外麵的圍牆邊。
他攀著欄杆跳上圍牆,坐在上麵的柱子上。
其實薑珩沒想著離開,他隻是想借此來驗證一些事情。
隻不過他沒想到,在陸沂川來之前,他卻先等來了一隻貓。
那是一隻白貓,雖然身上的毛看上去灰撲撲的,可卻長得格外圓潤,遠遠看去,就像個煤氣罐。
煤氣罐笨拙的扒著彆墅外麵的欄杆吭哧吭哧往上爬,爬到一半因為太胖使不上勁,一屁股摔了下來。
一抬頭,發現薑珩正蹲在上麵盯著它看。
白貓看見他時先是愣了愣,然後眼底猛然迸發出光芒,嗷的叫了一聲,“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這些天我為了找你費了多大的勁嗎?”
薑珩茫然地踩了踩爪子,“找我?”
白貓動了動鼻子,在空氣裡嗅了嗅,像是在確認它的味道,“對,就是你。就是這個味道,我不會認錯。”
薑珩更加茫然了,“可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就行。”白貓朝他喵喵叫,“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嗎?你身邊那個人類他不正常!”
聽它這麼說,薑珩頓時扭頭朝它看去,“什麼意思?你認識陸沂川?”
白貓頓了頓,選擇跳過這個話題,“總之,你先跟我走再說。”
薑珩才不傻,他又不認識白貓,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跟他它走?
他蹲在柱子上動都不動一下,“我憑什麼跟你走?”
白貓道,“你本來就是要跟我走,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
“什麼叫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白貓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挪著胖墩墩的身子坐下。他仰頭看著薑珩,張嘴剛想說什麼,餘光一動,不知道看見什麼,整隻貓猛地僵住,嘴裡溢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薑珩也跟著愣了愣,隨即像是有所感般的回頭。果不其然,他回頭的瞬間就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陸沂川。
男人的臉上此刻沒了一丁點笑意,平日裡總是溫和的臉冷下來時不由得讓人膽寒,那雙漆黑的眼眸暗沉沉的,裡麵似乎醞釀著一場新的風暴。
他看著薑珩,就像那日在學校後山的小樹林找到他一般朝他攤開手。
“下來。”
被他這麼看著,薑珩下意識就邁出爪子。
白貓在他身後叫了一聲,“彆去,你沒看出來嗎?他不正常。”
“我……”薑珩張了張嘴,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底下的男人再一次開口。
“下來,我帶你回家。”
陸沂川側了側臉,冰冷的眼神落在圍牆外麵的白貓身上,“還是說,你想要跟它離開?”
白貓在催促薑珩跳下來跟它一塊離開,薑珩卻扭頭麵對著陸沂川。
他就這麼坐在柱子上,像是沒聽見白貓和陸沂川的呼喚,一動不動的。
他定定望著陸沂川,琉璃般的眸子直直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在對上他眼睛的瞬間,陸沂川的喉嚨猛地緊了下,原本湧到嘴邊的催促就這樣咽了下去,整個人像是失了聲。
薑珩還在看他。
哪怕小貓抽條了,看起來其實也沒有很大,被陸沂川仔細喂養了兩個星期,瘦瘦尖尖的臉終於長了點肉,看起來比之前圓潤了些。
很可愛。
可被他這麼看著,陸沂川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這個眼神他很熟悉,從小到大,隻要薑珩生氣了,就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陸沂川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手指不受控製地痙攣了下。
過了十多秒,他緩緩鬆開手,迎著薑珩,再一次啞著聲音開口,“跟我回去,絨絨。”
聽到這兩個字時,薑珩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
原來,他真的知道他就是薑珩。
就在他感歎的這幾秒,陸沂川已經走到了圍牆下麵。
他仰著頭看他,眼神裡帶近乎卑微的祈求,“絨絨下來好不好?跟我回去。”
“你不能去!”白貓道:“你已經被他關了兩個星期了!”
陸沂川再次朝薑珩張開雙手,手裡還拿著被他解下來的項圈。
“絨絨總要回到我身邊的對不對?”
他盯著他,像是在極力壓製著什麼,可更加洶湧的情感又將湧上來的本性壓製回去。
到最後,他隻能擠出一個略顯怪異的笑,“你說過的,你不會離開我。”
“你不能食言。”
這一次沒了彆的東西遮擋,薑珩終於看清了銘牌上的內容。
“絨絨”兩個字就這樣緊挨著陸沂川的名字,仿佛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本來就是如此親密無間。
看著這個銘牌,薑珩把時間往前推。
他終於明白,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早上,在他又一次差點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穿著病號服的男人踉蹌著跪在他麵前……
那句“找到你了”,直到此刻,薑珩才領悟它的意思。
不過……
薑珩在柱子上舒展著身軀,穩穩落進男人懷裡。
不是陸沂川找到了他。
是他千裡迢迢來找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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