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大燈沒開,隻點著小台燈,昏黃的光線下,連曉敏仔細看了一下這個叫龍源的人。
剛才送來醫院時灰頭土臉的,臉頰也有傷,現在醫生護士都給處理了一番,能看清楚模樣了。
他的毛衣,還有弄臟的外套被護士擱到另一邊的凳子上。
上身隻穿了灰色短袖背心,左手臂打著石膏,也不能再穿毛衣了,隻能蓋著點被子。
小夥子梳著短寸頭,長得還可以,瘦臉膛,高鼻梁,薄嘴唇,劍眉,單眼皮,眼睛挺有神。
看著年齡不大,最多就是二十歲左右。
他的氣質,挺像個當兵的,但是這個年齡,也不可能是退伍兵。
若是真參軍去了,也就不會在這了。
小夥子看到送他來醫院的姑娘進了屋,率先開口。
“這位同誌,多謝你今天把我送來醫院!我身上的錢被那幾個王八蛋搜走了,但是我在另外的地方還有……我明天還給你。”
連曉敏點點頭,示意他先吃飯吧,他的右手能夠到床邊的小桌子,正好這隻手是好的。
龍源感激地再次謝過,瞅著噴香的掛麵,還有三個荷包蛋,拿起筷子開始吃,真是狼吞虎咽啊,看得連曉敏直咂舌。
“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她用精神力看過,知道龍源之前是被鎖在院子的雜物房了,但是不能說破。
龍源唏哩呼嚕很快造進去大半盒麵條,又夾了個荷包蛋在嘴裡嚼,才邊嚼邊說。
“昨天晚上被抓去,就沒吃了。”
就這一大盒麵,他一共沒花五分鐘就給乾下去了,荷包蛋也全進肚,再把麵湯喝乾。
腦門上出了一層薄汗,這個舒坦,吃完後,身子又靠回床頭。
病房裡還有彆人,但是離得較遠,龍源這才低聲回答了連曉敏之前的問題。
“我確實是軍烈屬,同誌你能把那個證還給我嗎?我爸……他五二年去參加抗美援朝,離開家的時候,我剛滿月,後來他再也沒回來,永遠留在了戰場……”
一聽這話,連曉敏心裡有點肅然起敬。
隻要是這個人不是壞人,那麼不論如何,能救下烈士的孩子,費點事都是應該的。
她自己能在那個“命運的胡同口”出現,好像是天注定的事。
掏出口袋裡的證,還給對方,龍源捏在手裡,沉默了片刻。
本來打算看他沒啥事了就直接離開,連曉敏一瞬間,又改變了主意,繼續問道。
“你是不是被仇人尋仇啊?另外,用不用我通知一下你家裡人,好來醫院照顧你。”
主要是覺著,彆自己前腳走了,把胳膊腿都有骨折的人放在這,然後那幫尋仇的再找到醫院……
龍源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了看這個摘掉圍脖,仍然戴著口罩的陌生姑娘,輕輕搖了搖頭。
“我家裡沒有人了,我爸犧牲後,我媽本來身體就不太好,在我三歲多的時候就生病,沒了……”
“……是比我大七歲的哥哥,把我拉扯大的,仗著烈士遺孤的身份,我們兄弟也受到不少照顧,總算長大了。”
“我哥本來是麵粉廠的工人,還練過武,為人特彆正直,他無意中發現他們單位有人偷偷倒賣麵粉,就想舉報……”
“沒想到,被那倆保衛科的敗類反咬一口,把贓都栽到了我哥身上,他還被廠子開除了。”
“昨晚,哥沒回家,我感覺事情不妙,很擔心,就去跟蹤陳大剛……”
“沒想到,他在外麵勾結的六個黑市販子,把我也給抓住,關了起來,也不知道我大哥咋樣了……”
連曉敏聽明白了,問道:“所以你今晚自己逃出來,就在碰到我的那個胡同口?”
龍源點點頭:“他們不是善茬,聽口音是外地的,手上還有冒煙的家夥,要不,憑我跟著大哥練的功夫,不能這麼輕易被抓住!”
“…………我哥跟我提過一些他懷疑的事情,可惜,自己也搭裡了,還沒找到人。”
連曉敏輕輕皺眉,她心裡也有些擔心龍源的哥哥,會不會已經出事。
“你哥叫啥?你覺得,他還能被帶去哪裡?”
龍源本來低著頭,情緒低落,一仰臉,卻已經淚流滿麵。
“我哥叫龍淮,我有很不好的預感……”他用右手手掌快速劃了下自己的眼淚,繼續說。
“這夥人運糧食,肯定有貨車,不敢開進城裡,那就是在郊外停著!”
“……聽口音判斷,我賭一次的話,他們應該是帶著貨往南去,車就會停在南郊附近!”
“說不定,我哥被他們捆到貨車那邊,帶到外地、或者在郊外直接解決掉……”
說到最後,龍源的嘴唇顫動,聲音已經很輕了。
連曉敏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身陷囹圄,他是什麼樣的心情。
此刻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卻無能為力,肯定不好受。
時間緊迫,她騰地一下站起來。
“你在醫院待著,我現在去一趟。”
龍源一驚,睜大了眼睛,連忙伸手薅住了連曉敏的一條胳膊。
“姑娘你對我有恩,你可彆出啥事……”
連曉敏回身瞅著他:“我不會出事的,希望你哥也還來得及,你躺下歇一歇,不論如何,我肯定今夜或者明早回來醫院找你啊~”
說完,也不等他再說,圍上圍脖,走出門去,輕輕把病房門帶上。
連曉敏騎著車離開東直門醫院,打算先返回到之前的那個胡同口,到最裡麵的院子看看那六個人還在不在。
本來離得就近,快速一蹬車子,十多分鐘就到了。
她將車子停在路邊,釋放精神力,看看院子裡還有沒有人,萬一他們發現龍源跑了,怕出事離開了呢。
結果,到的可算是巧,之前在一個屋子睡覺的倆人,似乎是當頭的。
他們好像剛醒過來不多時間,正朝隔壁屋那四個之前在吃飯的人罵罵咧咧。
大概意思是,人都跑了,你們四個乾啥吃的!就在這屋裡,都不知道去後院看一看!
那四個人,其中兩個還被老大踹了幾腳,也不敢吭聲。
連曉敏觀察著其中那個留著絡腮胡的“老大”,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套了件軍大衣,一雙眼睛透著狠厲。
他壓了壓火,現在正在讓人趕緊收拾東西,撤!
連曉敏心想,正好,可以悄悄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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