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幕國佛門剛開始造反不久，幕國世子劉煜就來景國找上了寡人。”蕭沐衡緩緩開口道。

方諾也沒有打斷他的話，而是饒有興致的聽了起來。

“起初寡人以為他來景國要不就是想讓我景國大軍從他幕國退兵，要不就是做出點利益讓步請我景國出兵幫他平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彆看寡人出兵幕國，但也隻是想趁機撈點油水罷了。至於滅掉幕國的想法雖然有過，但由於實在不具備可操作性寡人也就懶得去想了。”

“可誰曾想幕國世子既不是讓寡人退兵的，也不是向寡人求援的。而是直接了當的告訴寡人睆國的拓跋宏即將入彀，希望我景國能與攸，巋兩國聯手把拓跋宏和他的那三萬睆國大軍畢功一役。”

“當他說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寡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他拿出攸，巋兩國的聯名文書後寡人就不得不信了。”蕭沐衡感歎道。

方諾微微頷首：“於是陛下就答應了？”

“答應，這種對我景國百利而無一害的要求為何不答應？”蕭沐衡正色道。

“百利而無一害？好一個百利而無一害啊。嗬嗬。”方諾揶揄道。心道這事最大的贏家就是你景國。雖然背上了個背信棄義的名聲。但得到的好處卻是數不勝數。但八國交往本就充滿了爾虞我詐，區區口頭盟約撕了不就撕了。

“這麼說，從陛下答應劉煜那天開始陛下就打算幫助睆國咯？”方諾問道。

蕭沐衡搖了搖頭：“睆國？嗬嗬。隻是一個隻知橫衝直撞的莽夫罷了。你說他們睆國打下這麼大塊疆土，真正又有多少地方得到有效治理了呢？土地再多如果不能轉換為財富或人口。不能為其增強國力，那要那麼多土地又有何用？睆國這是本末倒置了。如果他們隻會把眼光盯在土地上，那這個國家的前途也就這樣了。”

“是。寡人是承認睆國能打，但能打有個屁用。寡人邀請拓跋宏聯手攻幕他都不敢答應寡人。你真以為他不想嗎？他是不敢。他是怕最後就算在幕國打下城池疆土他們也無力維持。最後全都為我景國做了嫁衣。所以救不救睆國隻在寡人一念之間罷了。無非就是看那種選擇對我景國利益最大而已。”

方諾聞言不由暗歎一聲，心道這蕭沐衡果然理智的可怕。

“那是什麼讓陛下選擇了幫助睆國而背棄盟約的呢？”方諾捧哏道。其實大致原因他已經猜到了。可他還是想聽聽蕭沐衡怎麼說的。

蕭沐衡莞爾一笑道：“因為蕭封嶽的選擇。寡人所做的這一切說到底都是為了給他鋪平今後的道路。”

“他做了什麼選擇？”

蕭沐衡頓了頓，緩緩開口道：“拓跋宏因為拓跋彆吉的遇刺親赴華城。我就知道劉煜的計劃已經成功大半了。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三家入場了。”

“而就在我們三家入場之前，寡人就讓身在華城的景國使者把華城即將告危的情況私下告訴了他。並讓他趁大戰未起之前趕緊離開。”

方諾微微皺眉：“他沒走？”

蕭沐衡笑了。笑的很開心：“是啊。他沒走。不但沒走，還轉手就把那個使臣給告發了。並把華城告危的消息告訴了主事人。使臣見事情敗露怕牽連我景國，於是就選擇了服毒自儘。”

“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方諾好奇為什麼這些事老吳沒在來信中告訴他？可考慮到信鴿所傳遞的消息實在有限，沒記錄在案也就情有可原了。

“是真是假等你時候去恒陽問問你那幾個師兄不就知道了？”蕭沐衡笑道。

“恒陽？你說他們都去了恒陽？”方諾聞言不由大為寬心，雖然他早猜到許幼翎他們提前跑了。但跑去恒陽卻是他沒想到的。

不過想想也是。恒陽這個地方還真是個絕佳的避難場所。天子雖然平時沒啥用，但偶爾拿出來當個夜壺還是非常不錯的。等他這次回去高低要給天子多上供上供。養個這樣的吉祥物在家裡還是挺不錯的。至少顯得喜慶不是？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

“不錯。他們倒是會選地方。去了恒陽自然就沒人再敢對他們動手了。更何況三國這次也不是衝他們來的。於是也壓根沒人去管他們。”蕭沐衡打趣道。

“也就是說陛下你是因為嶽封選擇了留在華城，才下定決心反水的？可這其中有什麼必然聯係嗎？要知道就算你繼續攻打拓跋宏，嶽封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吧。你這樣做反而直接得罪了攸，巋兩家。哦不，還有個幕國。值得嗎？”方諾問道。

“你知道新君繼位最忌諱什麼嗎？”蕭沐衡轉口問道。

方諾雙手一攤：“陛下你也太抬舉我了。這是我能知道的嗎？我也犯不著去研究這些啊。”

蕭沐衡看著他言不由衷的表情哈哈大笑道：“最忌諱時局不穩，更忌諱內憂外患。如果拓跋宏這次真的死了。那你覺得攸國和巋國會如何做？”

“那自然是趁睆國衰落之際瓜分睆國。”方諾想也沒想就說道。

“不錯。他們處心積慮這麼久為的不就是拿回之前被睆國搶走的土地嗎？拓跋宏要是死了，那睆國可就徹底亂了。到時的局勢就不是寡人能說了算了。甚至很有可能連我景國都會被他們拉下水。畢竟我景國對睆國是沒有領土要求的。至少現在沒有。”蕭沐衡正色道。

方諾點了點頭，有點明白蕭沐衡的意思了。說到底他是在為嶽封登基前掃掉一切隱患，尤其是那些無法預料的隱患。

“那你救下拓跋宏就能阻止這些嗎？到時候睆國不一樣要打回去。局勢不照樣要亂？”

蕭沐衡聞言卻搖了搖頭道：“亂不了。拓跋宏沒這個能耐。或者說睆國沒這個能耐。要是他們有這本事他們早就打過去了。怎會留兩國活到現在？睆國的擴張已經到了他們的瓶頸了。巋國全是山，攸國全是海。而幕國則是茫茫黃沙。這三國哪個是他能搞定的？因此哪怕他再恨也隻能放放狠話咒罵兩句。真要讓他去打，那保證要碰一鼻子灰。這幾家雖然進取不行，但想要防守卻還是輕輕鬆鬆的。”

“彆看攸國陸戰費拉不堪的。可要真到了海上其餘七國聯手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你真當攸國的那數萬戰船是吃乾飯的？這也就是他們上不了岸。一上岸就被其他國家拍回去了才顯得如此憋屈。”

從蕭沐衡口中講出的這些評論，倒讓方諾對攸國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突然間方諾眼珠一轉問道：“陛下，那如果當時嶽封那小子選擇回來了呢？”

“選擇回來？”蕭沐衡瞥了方諾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回景國了。不知陛下又是作何打算？”

蕭沐衡輕聲一笑：“沒有發生的事就不要去計較了。說了也隻能徒增煩惱。”

“陛下你這是話中有話啊？”方諾戲謔道。

“嗬嗬，倒也瞞不住你。不過這些話不太好聽，所以你就彆為難寡人了。”

“沒事，沒事。咱倆誰跟誰，都嘮到這份上了你咋還客氣上了。”說著說著他就一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蕭沐衡的肩膀上，顯得尤為親熱。

蕭沐衡被他這麼一搞都有點整不會了。心道你小子也太自來熟吧。寡人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你就不能收收你那點痞氣？

“真想聽？”不過蕭沐衡也沒和計較這些，方諾這人他是仔細研究過的，早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說好聽點叫不拘小節，說難聽點就是個純純的小人，還是非常記仇的那種小人。這種人你要就不得罪，得罪了就必須整死。否則你餘生將沒一天安穩日子，直到他報完仇為止。

“這都話趕話嘮到這了。陛下你還差這點工夫？”方諾笑道。

蕭沐衡聞言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既如此，那寡人也就遂了你的願，隻不過要是你聽到什麼難聽的話，你可彆埋怨寡人才是。”

“不會不會，陛下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可是出了名的大度。海納百川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度量。”方諾自吹自擂道。

蕭沐衡聞言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塔樓去。我是信了你的邪才會相信你這鬼話。你要是大度這世上就沒有小氣的人了。

“如果蕭封嶽回了景國，那拓跋宏必死無疑。不但拓跋宏要死，華城裡的那些人也全部要死。甚至是你，寡人在事後會動用我景國的一切力量對你追殺到底。手段不介於暗殺，下毒，偷襲，強攻。總之隻要能弄死你，寡人會無所不用其極。直到親眼看到你的屍首擺放在寡人麵前寡人才會停下動作。比起攸國那幾國的隱患，你才是我景國最大的隱患。我景國可以死三個世子。但絕對不能再有第四個了。既然蕭封嶽選擇了背叛。那我這個當老子的必須毫無保留的支持他，並為他掃除一切後患。這麼說，不知你滿意了嗎？”蕭沐衡目光森冷的說道，甚至在這一刻方諾都隱隱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殺意。

狠毒，絕對的狠毒。蕭沐衡屬於那種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絕不留餘地的那種人。而且他說的這些話也非常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彆看蕭沐衡和他相處時始終都是和和氣氣的。但如果你真把他當做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那你就等著被他玩死吧。

身為君王要是連這點狠辣都做不到那也太不合格了。他既然能為了給蕭封嶽而反水得罪巋，攸兩國。

自然也會為了蕭封嶽不受到他報複對他痛下下手。說到底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他兒子。為了他這個唯一嫡子。

難怪他之前說救下拓跋宏其實是蕭封嶽的選擇，現在看來還真是這麼回事。

想到此處，方諾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果敢和決絕。尤其是明知道這些話難聽，他還能毫無保留的當著自己的麵說出來。

光這種坦然和胸襟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同時他也正是察覺到了自己態度的改變，才能肆無忌憚的全盤托出。這就證明自己的心思已然全被這老頭看透。

聽完這些話，方諾內心是久久不能平靜。過了良久他才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陛下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這世上像陛下這麼坦誠的人不多了。”

“你也不錯嘛。寡人原以為你會怒不可遏，畢竟從你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你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想不到你還真有點度量。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倒也有幾分能聽。”蕭沐衡玩味道。

“嗬嗬，我謝謝你啊。我謝謝你全家。”方諾鄙視道。

“不用謝。大家都是聰明人。和你藏著掖著反而落了下乘。就算這道理你現在沒想明白，但早晚有一天你也會想明白的。你自己想通的和寡人親口告訴你的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寡人不想因為此事讓你我之間留下芥蒂。”蕭沐衡坦然道。

陽謀，蕭沐衡這是赤裸裸的陽謀。想不到自己這麒麟才子竟然被這老登騎臉輸出了。想到麒麟才子，方諾是越來越討厭這個稱號了。

“陛下能為嶽封做了這麼多，那方某要是再裝傻充愣就有點對不起陛下的這一番心血和付出了。隻是我真心想求教一下陛下。您老人家這麼大費周章的把那小子送到我身邊。你到底想讓他跟我學些什麼？或是說你到底想讓他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君主？”

這問題還真不是方諾故意為難蕭沐衡，而是他確實沒想明白。因此這也讓他教無可教。不知從何下手。

“什麼樣的君主嗎？”這番話頓時讓蕭沐衡陷入了沉思。

“對啊。你老人家好歹得給個標準出來吧。總不能任由我胡來吧。不然到時候你老人家不滿意又滿天下嚷嚷著要弄死我。你說我冤不冤啊。”方諾揶揄道。

“嗬嗬，你小子還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要是蕭封嶽能有你這樣的性子寡人也就不會這麼操心咯。”蕭沐衡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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