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夜襲
鮑德溫四世騎在戰馬上。
奴仆們在他身後,搭起禦帳,豎起王旗,四個金色的小十字簇擁著大十字,在午後刺眼的陽光中顯得越發神聖。
每當前線苦戰的士兵們,回頭看向這杆旗幟的時候,就會受到鼓舞,這也是真十字架被北征十字軍帶走的無奈之舉。
一場大型戰役,打上三兩天的時間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當然,這包括了“對峙”階段,以及零星小規模的局部戰鬥。
真正的決戰,受限於士兵們的體力,往往在幾個小時之內就會決出勝負。
沒有人會在戰爭一開始就如賭桌上輸紅眼的賭徒,推出所有的籌碼。
薩拉丁雖然算不上一個出眾的軍事天才,但他也曾親自帶兵打過很多場仗,絕對是個及格線以上的統帥。
他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一位戰爭經驗豐富的主教敏銳地察覺了薩拉森騎兵的動向:“薩拉森的騎兵動了,他們想要吞掉洛薩男爵率領的騎兵!”
這位主教手中握著一把釘頭錘,寬大的白袍下還穿著一套精美的布麵甲,他在成為主教前,實際上是一位勇猛的騎士。
“不要管他們。”
鮑德溫四世沉聲道:“我相信洛薩男爵帶兵的本領,他是不會被薩拉森人的騎兵輕易圍住的。”
“也不要在意敵人的騷擾,他們若來,便用弓弩射擊他們,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自己的崗位,我們就依托營壘堅守!”
鮑德溫四世斬釘截鐵道。
來之前,洛薩就跟鮑德溫四世討論過,該如何以步兵優勢,對抗敵人的騎兵優勢。
巨大的十字軍陣,將輜重車上的補給取下,拆卸掉車板,製成擋箭板,整支軍隊罕見地在麵對異教徒時,呈現出一種防禦姿態。
這樣的姿態,使得薩拉森人的將領,在試探著發起幾次誘敵的攻勢,在陣前丟下了數十具屍體後,就放棄了進攻的想法。
十字軍不可能和薩拉森人永遠在此耗下去。
因為十字軍的騎兵數目太少,無法突襲薩拉森人的後勤車隊,而十字軍後方的補給線,卻暴露在薩拉森人的馬蹄下。
十字軍即使攜帶再多的補給,也遲早會有用完的那一天。
阿迪勒看著這一幕,深深皺起眉:“鮑德溫國王,這個麻風病人難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位洛薩男爵身上了嗎?”
“簡直難以想象,一位國王會對自己手底下的臣仆如此信賴。”
他又想起了那天跟洛薩的對話。
他忍不住輕笑道:“我不是你們法蘭克人最大的敵人,但你卻儼然成了我們最大的敵人了。”
片刻後,十字軍騎兵鑿穿了一支攔截他們的馬穆魯克騎兵的包圍,已然有序地撤出了戰場的消息傳來。
“撤退了?”
他的神情微變。
立刻意識到,洛薩是懷著拿出八百騎兵,牽製住四千精銳馬穆魯克的想法。
“但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些?”
天空中到處都是他們的獵鷹,無數隻銳利的鷹眼,能確保他們及時捕捉到十字軍的所有動向。
隻要提前布置下獵鷹示警,洛薩和他麾下的騎兵們,根本無法發揮突襲的效果。
到時,隻需派出一千騎兵,提前防備好對方的衝擊就是了。
傍晚。
十字軍跟薩拉森人的對峙,已經持續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
除騎兵間的交鋒以外,雙方步兵的損傷,加在一起甚至還不到一百人。
天色漸晚。
士兵們在各自營地中立起一叢叢篝火,每一個方陣的士兵,大多都是同鄉,或者最起碼語言相通。
耶路撒冷王國跟其餘西歐王國有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其餘西歐王國出征,更像是周天子率領一群大小諸侯出征,哪怕國王派出了上千名騎士,打起仗來,這上千名騎士也往往是帶著麾下的侍從和軍士,各自為戰。
但在耶路撒冷,國有軍隊占據了多數,比如兩大騎士團的軍士,還有耶路撒冷的城防軍——這就使得國王能將這些領主麾下的士兵,按照職業分類進行統合。
萊恩和莫德爾,帶著麾下的斧衛,圍坐在篝火旁。
旁邊有人竊竊私語著:“這打的是個什麼仗?天父麾下的勇士,竟像一隻烏龜一樣,把四肢和腦袋都蜷在龜殼裡,我們的勇氣都去哪了?”
“就是,今天老約翰被該死的異教徒射掉了一根手指,那麵破盾根本擋不住他們的箭,我們就像靶子一樣任由他們攻擊。”
“還有我們的騎兵,那些高高在上的騎士老爺們,今天除最開始露了一麵以外,就消失不見了,該不會是讓異教徒給包圍,殲滅了吧?”
“天父在上,沒了騎士,我們還如何跟異教徒作鬥爭啊。”
萊恩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伱們這群懦弱的蠢貨,今天一整天的戰鬥,死的人還不及我們在戰場上一個衝鋒死的人多,有什麼可怕的?”
那名士兵不甘示弱道:“這位騎士老爺,你們擁有防護嚴密的甲胄和頭盔,哪怕盾牌被敵人射穿了,也不用擔心會被射死,但我們呢?”
莫德爾拉住了萊恩,低聲勸阻道:“管好我們的本陣就夠了,那些人,本來就是宮相招募的炮灰。”
這裡發生的事,隻是一個縮影。
整日的對峙,對十字軍士氣的打擊是很嚴重的。
烈日暴曬,沒有戰鬥經驗的新兵太多,盾牌的防護力不足,等各種因素,都在使十字軍原本被宗教熱情催發的戰鬥熱情下降。
而薩拉丁的士兵們同樣在漫長的攻城與對峙中,逐漸感覺到了疲憊。
一處山穀中。
洛薩抬頭看了眼夜空,白天時候仿佛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天空中的獵鷹,終於是消失了。
幸運的是,薩拉森人還沒開發出訓練貓頭鷹為獵鷹的技巧。
實際上,也不會有人擔憂會有人發動夜襲,這個時代哪怕沒有患有夜盲症,想要在晚上看清事物都是件難事。
“生火,吃飯!”
洛薩大聲命令道。
騎士和騎兵們紛紛擠在篝火旁休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解,在突破重圍後,他們便再也沒有進行過一次大戰。
而是來到陰涼處休息,敵人靠近便撤離,戰馬疲憊了,便換乘替換的坐騎。
這跟他們往常戰鬥時,截然不同的做法,使每個騎士都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洛薩低聲道:“諸位,我知道你們的心中有疑惑,但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薩拉森人最強大的地方在哪?”
有人不屑道:“薩拉森人不過是一群奴隸組成的軍隊,他們沒有什麼強大的地方,白天的戰鬥中,我們不是輕鬆便衝垮了他們嗎?”
但更多人卻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回答道:“是獵鷹,大團長。”
洛薩點了點頭:“沒錯,薩拉森人的獵鷹,就是他們的耳目,這使得他們的‘斥候’,能以極快的速度將戰場局勢傳遞給敵人的將領。”
“除非我們能一波衝鋒,打崩敵人——往年在跟薩拉森人的作戰中,我們也是這麼做的,但要知道的是,薩拉丁麾下的大軍數量跟蒙吉薩戰役時相仿,但質量卻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是二十萬農奴征召兵,或許我們隻需一波衝鋒,便能驅趕著他們自亂陣腳,互相踐踏。但遺憾的是,對方同樣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泉水穀戰役之所以失敗,原因就在於此。”
有人疑惑道:“是這樣嗎?”
“我還以為是國王陛下失去了天父的寵愛。”
洛薩暗歎了一口氣,高聲道:“陛下從未犯下任何罪孽,他貴為耶路撒冷這座神聖之城的君主,怎可能失去天父的寵愛呢?”
“諸位,敵人白天裡無處不在的獵鷹,使得我們根本沒有發動奇襲的機會,隻有在晚上。”
“男爵,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們難道打著火把突襲嗎?”
“我擔心我們會衝錯方向,一頭紮進自己人的陣營裡。”
騎士們滿臉不解。
洛薩高聲道:“請肅靜,我知道夜襲的難度。所以,就讓天父的意誌決定我們是否該在晚上進行這場突襲吧!”
他說罷,命人抬出了一枚鐵製的十字架,將其高舉在土坡上。
隨即率先單膝跪地,低聲誦念起自己所背下來的幾條經文。
“大人難道還兼職神父?”
“我不明白.大人難道已經徹底沒有了計劃,隻能寄希望於神跡了嗎?”
騎士們竊竊私語著。
“等等!”
“快看!”
“那是什麼?”
騎士們麵露驚異,隻見那柄豎在土坡上的十字架,赫然煥發出了陣陣金色的光輝,光芒並不刺眼,甚至可以說是微弱,但偏偏每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天父在上,我似乎.我似乎真的能在晚上看到事物了?這是我的錯覺嗎?”
“不,這是真的!”
“這是奇跡,這是真正的奇跡!”
“洛薩男爵,這是天父降下的神跡,要我們懲戒異教徒,保護聖地!”
“天父已經認可了大團長的計劃!次戰必勝!”
“洛薩!洛薩!洛薩!”
騎士們歡呼雀躍,如同瘋了一般呐喊著這個名字。
阿馬爾裡克的心中,心潮澎湃,他張了張嘴,呐喊聲到了喉嚨眼兒,卻終究沒有顏麵喊出來。
“洛薩!洛薩!洛薩!”
喊聲從他的耳畔響起。
回頭看去,他竟赫然發現自己的弟弟,向來心高氣傲的居伊,正舉起武裝劍,麵露狂熱地跟隨著眾人歡呼著。
洛薩抬起手,騎士們的呐喊聲偃旗息鼓。
他環顧眾人,頭盔下的聲音,有些發悶。
“諸位,請隨我出戰,夜襲薩拉丁的大營。”
這一刻,他已不再考慮什麼個人得失,有太多條生命握於他手了,若騎兵全軍覆沒,此戰必敗,數以萬計的十字軍,很有可能儘數淪喪於此。
洛薩下意識看向身邊,全副武裝,隻露出那雙清冷雙眸的般若。
兩人相視點頭。
正辛苦維持法術的芙琳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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