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子繼續道：“據眼線回報，二人在雅間內談笑風生，歐陽倫還親自為太上皇斟茶，太上皇似乎頗為愉悅。“
“後麵二人還一起飲酒。”
藍玉冷笑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儘：“老朱這是要做什麼？“
義子猶豫片刻，又道：“更奇怪的是，歐陽倫離開時，太上皇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你辦事，朕放心'。“
“嗬……“藍玉眼神漸冷，“歐陽倫這小子，又在和太上皇謀畫什麼？“
義子低聲道：“義父，歐陽倫近年來在朝中勢力漸長，又與草原諸部暗中往來，如今太上皇又對他如此親近，恐怕……“
藍玉抬手打斷，目光如刀：“太上皇這是在試探，也是在警告。“
“那義父的意思是……“
“你剛剛說什麼？”
“孩兒說太上皇和歐陽倫親近.”
“不是這句，上一句。”
“那就是歐陽倫和草原諸部暗中往來！”
“對就是這句！”
藍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記得之前就有人說歐陽倫和草原上的人有勾結，如今太上皇也是開始懷疑了。“
他站起身，負手踱至窗前，望著漆黑的夜色，緩緩道：“去，派人盯緊歐陽倫，查清楚他和草原人的交易細節。“
義子點頭：“是！“
藍玉又補充道：“另外，傳信給北邊的舊部，讓他們做好準備。“
義子一驚：“義父是擔心……“
藍玉冷笑：“太上皇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目的，若真是如我猜想那般.或許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義父的意思是？”
義子連忙問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太上皇這是又動了想要征伐北元的心思！”藍玉笑著道。
“太上皇還要征伐北元？”義子又驚又喜。
藍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案，緩緩說道：“你仔細想想，歐陽倫這些年做了什麼？他表麵上經營茶馬貿易，實則暗中與草原各部往來密切，甚至有人傳言他私販鐵器給北元殘部。若在平時，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義子眉頭緊皺：“可太上皇不僅沒有治他的罪，反而對他親近有加.“
“這就是關鍵！“藍玉猛地一拍桌案，“太上皇何等人物？豈會容忍通敵之事？除非——“他壓低聲音，“除非歐陽倫的所作所為，本就是奉了密旨！“
義子倒吸一口涼氣：“義父是說.“
“假意勾結，實則探查！“藍玉冷笑道，“歐陽倫這些年怕是早就把北元內部摸了個透。如今太上皇突然與他密會，又說出'你辦事，朕放心'這樣的話，必是準備收網了！“
義子眼中迸發出興奮的光芒：“若真要對北元用兵，朝中能統兵的大將“
“除了我藍玉，還有誰更熟悉漠北地形？“藍玉傲然抬頭，疤痕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當年捕魚兒海一戰，北元王庭聞我名而喪膽。這些年我被閒置在家，他們怕是以為大明再無猛將了！“
義子激動地單膝跪地：“恭喜義父！隻要戰事一起，皇上必然要倚重義父！到時候.“
藍玉突然抬手製止他說下去，眼中閃過一絲深沉：“記住，此事尚未公開，我們隻需做好準備。你立刻去辦三件事：第一，秘密聯絡舊部，尤其是熟悉漠北的夜不收；第二，清點府中鎧甲兵器；第三“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派人去歐陽府附近盯著，看他近日是否頻繁出入兵部或五軍都督府。“
“孩兒明白！“義子正要退下，忽又轉身，“義父，若真是要對北元用兵，咱們是不是該提前“
藍玉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羊皮地圖，在案上徐徐展開：“你看，這是當年我親手繪製的漠北要隘圖。這些年我雖不在朝堂，可北元各部的動向.“他手指點在一處山穀，“比如這個乃兒不花駐兵的地方，三麵環山，唯有冬季河水結冰時才能大軍通行——這些，滿朝文武誰會比我更清楚？“
義子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驚歎道：“原來義父早有準備！“
“為將者，當未雨綢繆。“藍玉卷起地圖，忽然壓低聲音，“記住，在聖旨到來之前，你我今日所言“
義子立即會意，以手抹頸：“若有半點泄露，孩兒提頭來見！“
義子猶豫片刻，低聲道：“義父，孩兒還有一事擔憂.“
藍玉眉頭一挑：“說。“
義子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上次征伐北元，義父率軍深入漠北，被王保保埋伏，三萬大軍全軍覆沒。此事朝野震動，至今仍有人議論。也正是因為如此，義父你才.若歐陽倫借此大做文章，說義父輕敵冒進，不堪大用，太上皇和陛下會不會.“
藍玉聞言，眼中寒光一閃，但隨即冷笑一聲：“你以為，太上皇會因一次敗仗就徹底棄用我？“
義子低頭：“孩兒隻是擔心.“
藍玉緩緩起身，負手踱步，聲音低沉而篤定：“你記住，打仗，從來不是看一城一地的得失。當年捕魚兒海一戰，我率軍千裡奔襲，一舉擊潰北元主力，俘虜元王子大臣！“
“這樣的功勳戰果，放眼整個大明哪個武將能比？魏國公和信國公的確比我強比我有經驗和資曆，但是他們已經老了！”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三萬大軍覆沒又如何？我藍玉打的勝仗，遠多於敗仗！太上皇何等人物？豈會因小失大？更何況.“他冷笑一聲，“如今朝中還有誰能比我更熟悉北元？馮勝、傅友德雖在，卻久不經戰陣。至於那些新提拔的將領，誰有膽量深入大漠，直搗王庭？“
義子眼中漸漸亮起：“義父的意思是“
藍玉眯起眼睛：“太上皇用我，不是因為他信任我，而是因為他不得不用我！“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狠厲，“歐陽倫算什麼東西？一個靠女人上位，靠經商起家的家夥，也配在軍國大事上指手畫腳？若他真敢阻撓，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
義子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孩兒明白了！“
藍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緩和下來：“去準備吧，記住，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太上皇若真要動手，必會先試探我的態度。你且看著，不出半月，必有風聲！“
義子抱拳：“是！孩兒這就去安排！“
藍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北元.嗬，這一次，我要將你們徹底征服，成為我藍玉的墊腳石！！“
夕陽西斜，宗人府後花園裡飄散著一縷縷鬆木燃燒的清香。
歐陽倫半躺在藤椅上，一隻腳翹在石凳上，寬大的錦袍衣襟鬆散地敞著，露出裡麵雪白的絲綢中衣。他手裡把玩著一把象牙柄的小銀刀，時不時往炭火上瞥一眼。
“大人，火候差不多了。“旁邊的小廝輕聲提醒道。
歐陽倫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慢悠悠地用小銀刀削下一片薄如蟬翼的羊肉，隨手拋給趴在腳邊的獵犬。那狗兒靈巧地接住肉片，尾巴搖得歡快。
“急什麼.“他拖長了聲調，隨手從案幾上拈了顆葡萄扔進嘴裡，“烤肉這事啊，講究的就是個'等'字。“
炭火上的鐵架已經燒得通紅，油脂滴落時發出“滋滋“的聲響。歐陽倫這才慢吞吞地支起身子，用銀刀挑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羊肋排。他手腕輕輕一抖，肉塊便穩穩落在鐵架上，頓時騰起一陣帶著焦香的煙霧。
“看見沒？“他朝侍立在一旁的廚子努努嘴，“這肉得離火三寸，近了太焦，遠了不香。“說完又懶散地靠回藤椅，順手接過侍女遞來的冰鎮葡萄酒，淺淺抿了一口。
花園裡飄蕩著烤肉的香氣，混合著旁邊花圃裡晚開的茉莉花香。歐陽倫眯著眼睛，看著夕陽把雲彩染成金紅色，忽然輕笑一聲：“這日子，可比上朝舒坦多了。“
小廝們輕手輕腳地翻動著烤肉，時不時撒上一把西域香料。歐陽倫忽然來了興致，伸手要過調料罐，漫不經心地往肉上抖著。那動作隨意得像是隨手撒錢，偏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優雅。
“大人，您這手法“廚子欲言又止。
“嗯？“歐陽倫斜睨他一眼，“烤肉嘛，開心最重要。“說著又往肉上淋了一勺蜂蜜，看著糖漿在炭火中化作金黃的焦糖。
晚風拂過，吹得他散落的發絲輕輕飄動。歐陽倫滿足地歎了口氣，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陷在藤椅裡，隻有那隻握著銀刀的手還時不時動一動，給烤肉翻個麵。
“駙馬爺！駙馬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隻見禦前太監小李子提著袍角，慌慌張張地穿過月洞門跑來。他額頭上沁著汗珠，拂塵都歪到了一邊。
歐陽倫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悠悠地用刀尖挑起一塊烤得金黃的羊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哎喲我的駙馬爺啊！“小李子氣喘籲籲地停在跟前，連連作揖，“陛下在奉天殿等您多時了，說有要事相商。您快隨奴才走一趟吧！“
歐陽倫這才懶懶地抬眼，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原來是李公公啊，有些日子不見了。“他朝旁邊的侍女揮揮手，“給李公公看座，再添副碗筷來。“
小李子急得直跺腳：“駙馬爺，這可使不得！陛下那邊都催了三遍了.“
“急什麼？“歐陽倫親自倒了杯冰鎮的葡萄釀遞過去，“嘗嘗這個，西域進貢的佳釀，配上這烤肉最是相宜。“說著，他轉頭吩咐管家：“去庫房把那對南海珍珠取來，李公公上回不是說想要個鎮紙嗎？“
小李子捧著酒杯進退兩難：“駙馬爺，您就彆為難奴才了.“
歐陽倫卻已自顧自地切下一塊羊排，放在描金瓷盤裡推到小李子麵前：“這肉得趁熱吃，用了我特製的香料，連太上皇都說好。“
管家捧著錦盒回來，裡麵一對龍眼大的珍珠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小李子眼睛一亮，隨即又苦著臉道：“駙馬爺的厚愛奴才心領了，隻是陛下那邊.“
小李子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手卻是很熟練的將東西接了下來，悄無聲息的就收入衣袖當中。
“罷了罷了。“歐陽倫這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隨手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襟。侍女們立刻捧著銅盆、手巾上前伺候。他一邊淨手一邊吩咐：“剩下的肉溫在灶上，我去去就回。“
小李子如蒙大赦，連忙在前頭引路。歐陽倫臨走還不忘回頭叮囑：“還有一對珍珠也給李公公包好了送去。“說完，這才邁著悠閒的步子，跟著急得冒汗的小李子往奉天殿方向走去。
小李子小跑著跟在後麵，看著歐陽倫懶散的背影，忍不住擦了擦汗。這位駙馬爺的做派，滿朝文武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歐陽倫隨著小李子踏入奉天殿時，殿內凝重的氣氛頓時撲麵而來。高大的殿柱投下深深的陰影，鎏金蟠龍燭台上的燈火微微搖曳，將幾位重臣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兵部尚書正緊鎖眉頭，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象牙笏板，緋紅色的官袍襯得他臉色愈發陰沉。
戶部尚書郭資站在一旁，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額頭的汗水，肥胖的身軀在官服裡顯得格外臃腫。
都察院左都禦史吳敬之背著手來回踱步，瘦削的麵容上兩道劍眉幾乎要擰在一起，黑色官靴踩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禦階下的藍玉。
這位大將軍一身緋色麒麟服，雙手抱胸而立，刀削般的麵容上那道疤痕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銳利的目光在歐陽倫進殿時便如鷹隼般盯了過來，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對於藍玉投過來的目光，歐陽倫直接忽視，轉而是朝著郭資、吳勁之二人走去，這兩人早就看到歐陽倫了，也是主動朝著歐陽倫走過來。
“駙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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