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在掃視屋裡幾人的過程中,臉色愈來愈冷,最終,她眯起眼睛,將視線停在那個不入流的下人身上。
又是他。喬拙。
姚夫人在心中無聲地念了一遍喬拙的名字,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兒隨娘。姚家的兩兄弟在相貌方麵皆是隨了姚夫人,其中又以姚謙更像,母子二人最像的是神態,尤其是動怒時不自覺向上吊起的眼角,和略為下撇的嘴唇。
喬拙隻飛快地看了一眼姚夫人,就產生了一種她下一刻就要對自己厲聲怒斥的錯覺。
不過姚夫人終究不是姚謙這隻有十幾歲的少年人了,她雖怒,卻也還控製得住自己,不至於開口就罵,而是怪聲怪氣地道:“謙兒啊,你這床可不乾淨了,我等下讓人給你換一床被褥。”
姚謙知道他娘在說什麼,立馬就一把將喬拙的手抓進掌中,道:“娘,不必。”
姚夫人還想再說幾句,卻見沈傅湫已然走了過來,笑著道:“姚夫人,小少爺身上的淤傷可真嚴重,擦藥時免不了又要受一頓苦,這下手的人可真是一點不留情呢,也不知是誰敢對姚家的少爺下如此狠手。”
姚夫人請沈傅湫來時,並未說明是誰傷了姚謙。
畢竟親大哥把弟弟打成這樣,不是什麼光彩事,秉著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姚夫人便沒有告訴沈傅湫。
隻是……姚夫人上下打量著沈傅湫,她直覺,沈傅湫所知道的,比她想要他知道的要來的多。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沈醫師,這狸奴有九命,好奇心重一些還有退路,人可就隻有一條命,不該好奇的就少打聽,還有,這人呢,身在彆人的家裡,需得謹言慎行,安分守己些為好。”
姚夫人這話說得其實有點過重了,隻差捅破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直接當麵威脅人了。
她這話不僅是說給沈傅湫聽,同時也是說給那個上不得台麵的下人聽的。
要喬拙謹言慎行,彆忘了自己的身份,可不要真以為得了她家幺兒的喜愛,就能為所欲為了。
她沒給沈傅湫繼續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我今日是請鏡崆大師來為謙兒看一看的。”
言罷,她便不再和沈傅湫多話,領著鏡崆進了屋,走至床邊。
喬拙坐立不安地呆在小少爺身旁,想走,手卻被姚謙攥得死緊,怎麼也抽不出來。
“娘,看什麼?”姚謙問道。
“彆多問,聽大師的指示。”
姚夫人不欲與自家兒子多解釋,一是此處有外人,不宜多說,二則是因為以姚謙這浮躁的性子,解釋了也無用,這孩子不會聽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鏡崆坐到床沿上,道:“請小少爺將左手伸出來。”
姚謙右手緊握著喬拙的手,左手則攤開遞了過去。
鏡崆虛握住他的手腕,端詳起掌心的紋路來。
而此刻的姚夫人視線一掃,突然瞥到了蹲在床尾處的一個白色身影。
這白影身板小,又躲在床尾那兒,因而她方才沒有一眼發覺。
說是小孩兒,可這頭白發卻顯得尤為怪異,可要說是老人,這臉卻是不折不扣的稚童模樣。
“你這……”
不待姚夫人把話說完,明磬塵便立馬噔噔噔地跑到了沈傅湫身邊,拉著後者的衣擺,道:“回姚夫人,我是醫館的小學徒,給沈醫師提藥箱、打下手的。”
沈傅湫眉梢一挑,表情古怪地睨了明磬塵一眼。
而後者則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脆生生地叫了句:“師傅。”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一聲“師傅”可把沈傅湫給膈應壞了,不過他心下明了對方的意思,所以並未戳穿明磬塵的謊言,而是順勢道:“明日是最後一次給小少爺上藥,沈某就不多叨擾,帶著徒弟先走了,告辭,姚夫人。”
“再會。”
姚夫人本就看喬拙不順眼,若是再讓她知道喬拙留了明磬塵在姚謙屋裡,怕是會大發雷霆,為難喬拙,因此二人短暫地做了場戲,假裝成師徒。
明磬塵又噔噔噔地跑去拿了藥箱,抱在懷裡,隨後跟到沈傅湫的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一出屋門,兩人便立刻變了臉色。
明磬塵把手裡的藥箱丟還給沈傅湫,“姓沈的,我們談談?”
“嗬。”沈傅湫冷笑,但沒有拒絕。
與此同時,雖是晨間,卻有兩處終日不見日光的陰晦之所,正在發生某些事情。
其一,是姚家大少的地下室。
姚沅坐在桌案旁,右腿擱在左腿上邊,兩條大腿交疊在一起。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室內昏暗,隻點了一盞油燈。
火光隱隱綽綽,跳躍著映在姚沅的側臉上。
他那張與姚謙有幾分相像的臉龐上,透著晦昧陰沉的神色。
哪怕拋去年齡差距這一點不算,也絕不會有人將他與姚謙認錯,隻因二人的氣質實在是天差地彆。
姚謙的眼中總是含著一簇明亮的火,而姚沅眼中的,卻是經年不散的陰暗與沉鬱,他的眼底沒有一絲光亮。
突的,姚沅開口喚了句:“忱君。”
忱君站在他身後,應道:“大少爺。”
姚沅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勾起一邊的嘴角,哂笑著問:“你猜猜……究竟是誰乾的好事呢?”
“忱君不知。”
姚沅那雙陰鷙的眼死死地盯著擺放在牆角處的裹屍袋,燈火下的那半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火光都無法映入渾濁如泥沼、深潭的眼珠之中,而黑暗中的另半張臉卻是呈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忱君呐,我覺得,這個人可能……就在我們身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嗬嗬嗬……”姚沅忽而張開五指,呈爪狀,按倒自己的臉上,悶聲嗤笑了一會兒後,接著道:“娘一心想著那個廢物,盤算著姚家的將來……可若是這一切都毀了呢?即使延續了香火,但家產全都沒了呢?忱君,你說,娘她到那時會怎麼樣啊,還有爹,也不知他那張死人臉上,會不會露出點有趣的表情來呢……嗬……”
其二,則是輝玥裁衣鋪。
“意輝。”喬玥從內室中走出,來到葉意輝身前。
葉意輝已在屋外候了有一段時間,見她出來,立即大步迎了上去,單膝落地,跪到她的麵前,“玥兒……”
他伸手,想碰一碰玥兒垂在身側的手,然而猶豫再三,卻仍是翼翼小心地收回手,不敢輕易觸碰。
“還不夠,意輝,我還要……”
喬玥垂眼,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她的背後,一隻肢節細長、色彩斑斕的蜘蛛正在百般無聊似的踱來踱去。
這隻蜘蛛的身子比之先前要更為肥碩一點,一張扭曲的詭異人麵滾圓,色澤也愈發濃豔,像是吃得撐了,饜足地在散步。
“我再去為你尋。”
“嗯……但姚府裡的那些不行,沒有能用的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府的不行,我就在青衫鎮上尋,青衫鎮也沒有,我就去彆處尋。”
“謝謝你,意輝,但一直這樣,會不會被發現……”
“無事,不會留下痕跡的,即使留了也不怕,我與姚沅熟識,知道官府和姚家的動向,倒是你,身在姚府,得要小心一些。”
“嗯,我會的。”喬玥淺淺地笑了,“你放心,意輝。”
甜膩的香氣撲鼻而來,縈繞在葉意輝與喬玥二人的周身。
葉意輝被這香味熏得隱約有些許暈眩。
頭痛的症狀好像加重了。
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叫囂,但是太過尖銳、狂躁,他聽不清。
他隻得捂住胸口,五指隔著衣物,狠狠地紮進皮肉裡,讓自己疼痛以保持冷靜,才不至於在玥兒麵前失了理智。
他抬眸,看向喬玥的眼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能幫到玥兒,他本該感到愉悅的,可不知為何,眼前總是出現討厭的幻覺……喬拙的那張臉頻繁地在眼前閃現,與玥兒的臉重疊在一起,兩人的眼眸是如此相像,他有那麼一瞬,甚至無法辨清二人。
葉意輝感到胸悶,呼吸好像滯澀了,腦子裡鈍鈍地疼。
他的瞳孔在眼眶中打顫,幻象越來越嚴重,兩人的臉在他的眼前交織在一起,好像有什麼不對……她叫自己意輝?不,不是的,記憶中的那個人不是這麼叫自己的,不是這麼叫的……可他想不起來,那個人究竟是怎麼……
姚府。
姚夫人正與鏡崆相對而坐。
她請鏡崆去為姚謙看的,是命數。
這命理卜卦的結果不可說與被卜卦者本人聽,否則恐會影響氣運,所以現下,姚夫人正在替兒子聽取鏡崆占卜的結果。
“姚夫人,小少爺自出生至今,一路順風順水,乃是受上天眷顧之人。”
鏡崆此言,令姚夫人眉目舒展,笑意溫和。
“但是……”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鏡崆倏然話鋒一轉,叫那姚夫人也跟著緊張起來。
她急切地問:“怎麼了?”
“小少爺十八歲這年,會有一劫。”
“是……什麼劫數?”
“桃花煞。”鏡崆手腕擱在桌上,探出兩指輕輕敲了敲桌麵,“所遇非良人,恐會招致災禍。”
“……鏡崆大師,請問該如何化解?”
“無必成之法,命數一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鏡崆搖了搖頭,“一般而言,遇桃花煞,斷姻緣是最為簡單的法子。”
斷姻緣——姚夫人默念了幾遍這三個字,腦中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喬拙!
她一心斷定這會害了她兒的凶煞桃花就是喬拙!同為男子,若繼續放任她兒和那個下人在一起,陰陽不調,肯定是招致災禍的元凶!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必須要讓謙兒儘快與曾月兒完婚,為姚家誕下子嗣。
鏡崆那雙隱在寬沿鬥笠之下的眼,正細細地打量著姚夫人的臉色。
看來這老嫗已在心中有了判斷。
“若是小少爺能度過此劫,日後定會一帆風順,但若是沒能度過,恐怕……”
他話未說完,卻也無需再言,姚夫人已經明白他的未儘之言。
“感謝大師指點。”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姚夫人,倘若你想要為小少爺祈願,讓他安然度過此劫,貧道可以破例允你入道,為小少爺誦經祈福。”
“真的可以嗎?”
“當然。母子之情,乃至上之情,你對小少爺的這份心,足以入道。事不宜遲,貧道回去做準備,等入道儀式備好,會差人來請夫人的。”
“多謝。”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鏡崆闊步踏出姚夫人的寢屋,藏在寬大衣袖之下的手略略發顫。
他隱隱有種直覺——找到了。
雲泫寺的道法為二字:大愛。
鏡崆的師傅臨終前曾為他占卜過命數,因無旁人可托言,遂直接告知了鏡崆本人。
鏡崆與姚謙一樣,在這蒼茫紅塵中會遇情劫。
隻是他的師傅未能卜算出此劫在何時,所遇為何人,便已仙逝。
鏡崆遲遲無法堪破大道,則是因為尚未跨過此劫。
而現在,能助他堪道之人,或許已經出現。
命運的羅盤已然落下,磁針瘋轉,唯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才能窺得吉凶,辨明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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