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之外,景王府。
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對於陳易而言一連過去了二十多日,但對於景王府,不過是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
王長子殷幸不見了。
消息是由看護王長子的奶媽傳出來的,接著便傳到了一些多嘴仆役那裡,傳著傳著,便到了景王的耳內。
“幸哥兒不見了?”
景王蒼老的眉頭深深皺起,指尖不安地摩梭著雲織的衣袍,麵色疑惑而黯然。
王妃款款而來,捧著茶碗走了過來,輕聲寬慰道:
“隻怕是到哪裡去玩了吧。”
景王眉頭還是皺得緊,他喃喃道:
“不一樣,感覺不像是到哪瘋耍了。”
王妃麵色如常,似是心裡不甚在意,而在景王的眸光裡,也是除了困惑以外,沒有太多的擔心可言。
一夜隻睡了一小段時間的景王從王妃手裡接過茶水,慢慢啜飲著杯中之茶,思索之後,緩緩交代道:
“讓人去找,一個時辰內找不到,那就說已經找到了。”
這話裡看似有所矛盾。
隻是景王說得理所當然,似乎殷幸走丟並不是多大的事,王府沒必要為此搞出翻天覆地的動靜。
而麵對景王這番話,王妃也沒有心急的表現,隻是微微頷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道:
“王爺是擔心有人圖謀不軌?”
“若是他自己走丟還好,可倘若有旁人所為,那王府內各處便要多些警覺。
而且不過一個紙人而已,魂魄還在,換一個紙人軀殼便是了。”
景王捧著杯喝茶,接著忽然想到了誰,探頭問道:
“會不會是姓陳的圖謀不軌?”
王妃這時才蹙起眉頭,不住提醒道:
“他是你女婿。”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提起陳易,景王就一陣氣惱,心頭冒起無名火,冷哼一聲:“隻怕他把怨仇藏得太深……哎!本王茶碗怎麼摔了。”
景王不冷哼還好,哼地一聲間抖了抖,茶碗摔到了地上,碎片炸了開來。
嘩啦的碎片飛起,刮過景王的指尖,一道細小的傷口露了出來。
“哎!嘖。”
景王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看指尖上的血跡,接著便吮吸了下。
“哎、哎!擦乾淨啊,怎麼就舔起來了。”
王妃見狀,從懷裡摸出手帕,快步走了上去,不由分說抓住景王的手,一邊擦去上麵的血,一邊埋怨道:
“跟個孩子似的。”
景王也不吭聲,更不反駁,他腦子裡這時思考著殷惟郢的事,也不知這一心玄修修道的嫡長女眼下到底怎麼樣了。
“惟郢也不知怎麼想的,竟選這人做道侶。”景王嘀咕著出聲,心裡沉沉地壓著不安,便道:“以後也不知道她要往何處去。”
“成仙去吧。”王妃隨意回道,“跟她男人成仙去了。”
景王臉色一寒,冷聲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好好,”王妃半數落道:“你是雞犬。”
景王聞言大怒:“那本王不升天。”
“雞犬不如。”
……………………………
陳家的院子裡。
那一丈來高的屋簷積了雪,此刻天邊泛起魚肚白,是一派銀瓦之色,爍爍冒著光,而在門前也積了些雪,不多,想堆雪人也堆不了,隻有薄薄的一層,頂多滾一些雪球。
閔鳴來這裡有些日子了,這一清早,她洗漱過後,便拿著掃帚出了門,正準備掃去院子裡的雪時,轉過頭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門檻之上。
少女麵上落著陰影,從這角度看過去有些暗沉,她稍稍打了個哈欠,瞧見閔鳴,眨了眨眼睛。
閔鳴看見了少女,少女也看見了她。
日光落在她那豐韻的身姿之上,勾勒出了暈黃的輪廓,漫著毛茸茸的光。
而那山巒重疊,更不似人間之景,殷聽雪又眨了眨眼睛,原來這就是陳易葷話裡的先天喂奶聖體。
發覺少女的目光,閔鳴一時郝顏,微微側過了身。
她想了一會輕聲問:“二夫人怎麼坐在這呢?”
既然入了門當人丫鬟婢女,便得有丫鬟婢女的模樣,閔鳴在青樓裡見過是是非非,適應能力本來便不差,更何況閔家裡常年以來都是她在操持,很快便適應了這裡的生活,還帶著恭敬地喊人二夫人。
殷聽雪刮了刮臉頰,還是有些不習慣閔鳴叫她二夫人。
可閔鳴的姿態是要做足的,不然萬一陳易看不慣就糟了,所以殷聽雪還是應了一聲:“嗯。”
少女仍然是少女,哪怕出閣很久了,也從沒把自己當什麼夫人看待。
過去好像逐漸成了一道淺淺的傷痕,雖然還在那裡,但也隻是還在那裡。
“二夫人嗎…”
殷聽雪咕噥著道。
仔細一想,這稱呼真是越想越怪。
先不論自己算不算陳易的夫人。
哪怕真的算,也不應該是二夫人才對。
雖說周真人跟他是有那個那個意思的,可畢竟還是她先來的,
可按理來說,
應是大夫人了吧。
她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一遭,是不是把周真人給截胡了呢?
這不是幸災樂禍啊…
真不是幸災樂禍呀……
殷聽雪愈是想,嘴角就翹得止不住,她自覺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就是很好笑,特彆是想想周真人得知此事時的模樣。
會氣成什麼樣呢?
正這樣想時,閔鳴朝另一邊喊了一聲:“大夫人。”
殷聽雪微一哆嗦,打了個寒顫。
眼角餘光看到獨臂女子緩緩走來,殷聽雪收斂起了臉上的神色,儘量朝遠處看,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周依棠掃了眼閔鳴道:“不必那樣喊我。”
閔鳴點了點頭,明白她說的是“不必”,而不是“不要”。
而周依棠交代這一句後,便掃了眼殷聽雪。
小狐狸強做沒心虛的模樣,舉目遠眺,心念儘量放空一些,不被瞧出端倪。
天邊露出的一抹魚肚白,帶著些昏黃,勾兌出了些許肉色,殷聽雪就直直看著。
心念一放空,便有許多雜念掠過,那一抹魚肚白,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陳易,就好像他在其中若隱若現似的。
意識到這點,她有些羞澀地排斥,可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麼,女子想自己的夫君,不論怎麼樣都很正常。
她想了想,看著那抹魚肚白,看著它好像被越推越遠,他的身影好像也被越推越遠。
殷聽雪呆了一呆,分明知道陳易也沒有離開多久,還是略微慌了神。
“你怎麼了?”
耳畔傳來話音,當她回過神來時,拍了拍臉,便見周依棠直直盯著她看。
殷聽雪先搖了搖頭,可不敢撒謊,又點了點頭。
“我感覺他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殷聽雪頓了頓,一會後道:
“…我怎麼有點想他了?”
她說這話時,停頓了一下,遲疑了一下。
不是因為她不願想他,
而是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想他了……
多…多糾結呀……
在周真人麵前說這事,還羞人。
清晨微涼的寒風刮過,她的脖頸被刺到,渾身縮了一縮,攏了攏身上的厚衣裳,閔鳴看著,便覺這二夫人像是頭赤狐在雪地裡冒出腦袋。
待陳易眼前的景象清晰過來之後,已經不知身處何處。
陌生,
眼前的景象陌生至極。
漆黑一片。
黏稠的漆黑,壓著他的臉龐,吞沒了所有的視野。
陳易臉色微微發白。
不是因為他被吞入到混沌腹中。
而是因為尼姑的白月亮坐在了他臉上。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
渾圓軟嫩。
陳易一把推了開來。
那婀娜的身子頃刻落到了紙人堆,迷迷糊糊地嚶嚀了一聲,冬貴妃已是半昏半醒,臉頰上的紅暈蔓延了開來,呼吸間帶著輕微的喘息。
陳易自紙人堆中翻起身,掃了冬貴妃一眼後,確認從昏迷到醒來不過兩個時辰。
按自己跟秦青洛的經驗判斷,玉春膏的藥效,要在三個時辰時才會深入骨髓,達到極盛。
陳易環視起了周遭的環境。
像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破爛寺廟,廟中唯有觀音像,而且破損嚴重,裂開了一道深邃的縫隙。
昂頭可見破碎的大洞,他們是像是被拋下來一樣,穿碎了屋瓦落在此地,地麵泛著層厚厚的塵埃,飄蕩的微塵泛著毛絨絨微光,儼然已經不知多久沒人來造訪,仔細一看那觀音像的蓮台,鍍著細微的金芒。
這破廟也不知多久沒人造訪了。
陳易按了按腦袋,回想起衝入混沌之前最後看到的一幕。
殷惟郢那幽藍色的元嬰掠過了他的麵前,被扯入到了混沌之中。
而那個時候,不知怎麼地,那元嬰與先前那些時候看到的幽魂女子,竟然極其相像!
除了用天眼看到這個秘境以外,看到那幽魂女子,也是陳易跳入到混沌的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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