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
進忠似想起了什麼，帶著欣喜的笑意看向淩雲徹。
“我今兒是來跟你分享開心事的，我夫人被皇上下旨封了太醫院九品吏目，今兒早朝當朝頒發的旨意。”
“文武百官皆無異議，你說我夫人是不是很優秀？”
淩雲徹的眼睛瞪大，之後‘嗚嗚’的，眼裡都是不可能的意味。
她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在啟祥宮備受煎熬的低等宮女。”
進忠似聊家常一樣跟他閒聊著，
“啟祥宮人人都能欺負她。很多時候我自己都不敢想，五年多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見過兩次。”
“其實我曾經嫉妒過你，甚至特彆恨你，我嫉妒你與她的曾經，恨你在她心裡留下過痕跡。”
“但我不能說，隻能自己忍著、受著，因為那時候她不屬於我，我隻是個太監、閹人，是個卑躬屈膝的奴才。”
自卑，糾結，愛慕，不甘，怨恨…
上一世的他，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算不清那些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想算，一直糊塗下去也挺好。
上一世的他啊，就隻是想陪著那朵荊棘叢中開出的花兒走向更高、更遼闊的原野。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所以他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他就是陰溝裡的扶梯，被人遇到踩著出了陰溝，又被厭惡，又被需要，又被厭惡……
最後被人親手毀掉丟棄。
他覺得也正常，他是奴才嘛，很正常。
可如今不一樣了呀。
他有了夫人，他夫人拿他當個人，他夫人願意叫他夫君。
他夫人還說很愛很愛他，他也體會到了兩人相愛的滋味。
真好。
很幸福。
所以他現在一點都不嫉妒淩雲徹，他隻是很討厭，很討厭他。
進忠又看向淩雲徹，“其實你要是老老實實做你的侍衛，不招惹我們，我是懶得搭理你的。”
“我夫人說你以前挺好的，確實幫過她，我雖然沒見過，但我相信我夫人說的話。”
“雖然我覺得是因為她見過的事太少，自己太傻，但我確實答應過我夫人輕易不動你的。”
答應夫人的事就要做到。
所以他也就在皇上暗示後的那段時間讓人難為他一陣，都沒打過呢。
“其實以前你要是忍一忍，過一陣或許我就不為難你了，當差哪有不受苦的？”
“但是你已經四次了。”
“養心殿一次，東巡第二次，我都沒跟你計較，也就讓你多乾點活。那天我夫人去禦膳房是第三次，我也沒跟你計較，我甚至都沒理你，說說話我又不在意。”
“但這第四次，流言起因在你。若是衝著我來，我一點都不在意，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是衝著我夫人來。”
進忠湊近看著他的眼睛。
“你猜猜，你這次會不會死在這兒呢？”
看著他的神色，進忠向後靠在椅子上，手上拿著熱茶，一點點的喝著。
死？
不不不，他不想讓他死，死了多無趣。
做了錯事就死，一命嗚呼也就是一瞬間的事，豈不是太過輕易？
他要讓他親眼看著，好好的活著，好好的看著。
茶至半盞，外邊傳來一陣響動。
進忠將手裡的茶杯拿開，鬆手。
叮～
茶杯掉落地麵碎掉。
“淩大人，我送你上路吧。”
進忠看向淩雲徹，起身後，彎腰撿起一片茶杯碎片，走近，在淩雲徹驚恐的神色中伸向他的脖子……
瓷片劃過肌膚，不多的血液滲出…
“皇貴妃娘娘到，進忠還不住手！”
進忠停下動作看向門口，是容佩扶著如懿急忙趕來的場景。
原來，你可以進慎刑司啊。
進忠收回手，將瓷片扔了，退到另一邊拱手行禮，“給皇貴妃請安。”
絕望中的救贖，是多麼讓人感動啊。
如懿來到淩雲徹身邊，雙眼泛紅的看著他，“本宮來晚了，你受苦了。”
進忠竟然敢這麼對淩雲徹！
淩雲徹抬頭看著如懿，雙眼融動，眼淚落下。
如懿用手向上抹去自己的眼淚，轉頭憎惡地看向一邊站著的進忠。
“淩侍衛犯了何事你要動這麼嚴重的刑？”
進忠禮貌一笑，“回娘娘，涉及前些日子的後宮流言，起因在他。”
“荒謬！”如懿上前一步，眼中陰狠至極，“那日的事已經查明，犯事的人都已經處死，本宮看你是濫用私刑！”
“淩雲徹是禦前侍衛，豈會參與涉及皇上的流言傳播？你將皇上的聖譽放在何處？”
進忠有些糾結苦惱，“那娘娘的意思是？”
“放人！”
進忠：“娘娘，慎刑司不屬臣管轄，放不放人臣說了不算。”
如懿脖子前後一動，低眼看著麵前行禮的進忠，下巴微微揚起。
“你這個自稱可知是何罪？”
進忠看向如懿，認真解釋道：“娘娘，臣如今的編職在禦前侍衛，若自稱奴才，會損耗皇上聖譽。”
如懿扶著容佩的手動了動，嘴張開後，又看向另一邊的淩雲徹，決定不跟進忠計較，還是先救他出去要緊。
“本宮已經讓秦立徹查，沒有人證物證能證明是淩侍衛所做，平白冤屈不放人難不成還要冤死一條人命嗎？”
進忠側頭看向那邊的淩雲徹，眼中滿是不甘，可又不得不聽從。
正回頭後，進忠道：“那臣先告退。”
如懿撇了撇嘴，“傳太醫給淩大人醫治。”
進忠的笑容非常規矩，“娘娘，太醫院不歸臣管轄，臣得去當值，娘娘恕罪。”
他說完轉身就走，脊背挺直，一步步離開這裡。
如懿等人就這麼盯著他的背影，旁邊的容佩瞪著眼，好像要用眼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門口處，翊坤宮的宮人紛紛後退讓路，全都彎腰低著頭，看也不敢看，生怕皇貴妃讓他們攔人。
進忠暢通無阻的離開刑房，路過所有人後，嘴角勾起一絲。
不登高，怎能跌重呢？
不好好活著怎麼能看清他夫人的光芒萬丈？
*
“去了嗎？”
弘曆側躺著小憩，閉著眼隨口問著。
“去了，正好看見奴才要殺他便了攔下來。”進忠站著回道。
弘曆撥動著手裡的玉珠，“確定他身體沒事？”
殘了廢了就沒多大用了。
進忠：“奴才確定，就是些皮肉傷，骨頭都沒傷到，江與彬也日常去偷偷喂些藥。”
受刑十日還能睜眼瞪他，能有什麼事，好的很。
弘曆睜開眼看向進忠，“那他就還有用，等朕不用了再交給你處理吧。”
這麼多年因如懿而被受限，她心裡要是好過了，那他豈不是不就白白受了這麼多年？
進忠行禮，“是，奴才多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