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畫麵中。
日複一日都是張角兄弟以符水救人的畫麵。
直至這一日，道觀中再翻不出一粒米，張角外出也同樣一無所獲之時。
道觀之外，張角兄弟三人枯坐在門前，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鄉親們的臉。
他們不敢想象，這些百姓看向他們的目光該有多失望！
“對不起，觀中已經沒有米，也沒有符水了。”
低垂著腦袋，張角無奈的說出這番話來。
排著隊的百姓聞言紛紛上前來。
“大賢良師，你為何要道歉？”
“是啊，若是沒有你，我們早已成孤魂野鬼了，你讓我們多活了這麼久，若是連你都要道歉，那這世上便沒有好人了。”
“道觀中常有人資助米麵，若非我們，大賢良師你明明會很富裕才是，你為了我們落到如此境地，我等又怎敢埋怨！”
“我今日挖了些野菜，白喝了這麼些天米湯，怪不好意思的，若是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吧。”
“我打了隻兔子，特意來孝敬大賢良師！”
“俺們雖然不識字，也沒官老爺們那般見識，但也知曉大賢良師你對我們的恩情比天都大！”
張角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張質樸的笑顏。
他們並未因今日無米湯可吃而憤怒，反而一個個從懷中掏出了能飽腹的東西。
往日擺滿了米湯的桌上，此時已經被他們掏出的野菜等食物放滿。
這已經是他們能夠拿出的全部了。
豆大的眼淚從張角眼中滾落。
“貧道不敢受，貧道愧對諸位鄉親。”
“明日貧道會再去找一趟縣令，看能否求到些賑災的糧食！”
他將桌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令張寶煮熟後分給了百姓們，自己卻怎麼都不願吃。
這等畫麵，看的老朱徹底繃不住了。
“他娘的！”
“若是咱當初遇見了這麼個好心的道人，他要造反，咱肯定也二話不說抄家夥跟他乾啊！”
“朝廷沒給百姓活路，但是他給了，百姓還有的選嗎！？”
他算是最能理解這些底層百姓的！
因為從前的他，活脫脫就是這些百姓的模樣！
但凡那個時候有個人能像張角一般，給他吃的，他都能記一輩子！
“如若他不是在刻意收買人心，那他就是真正的聖人！”
李二話音落下的同時，畫麵已然來到了晚上。
兄弟三人依舊還在破舊的道觀中。
張寶遞過去一小碗剩下的野菜湯。
“哥，你真要去縣衙？那縣令什麼德行你不知道？若是他願意賑災，那豬都能上樹！”
張角推開了碗。
“沒胃口，你吃吧，不管有沒有可能，我想去試試。”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
“難不成你真想當個聖人？”
張寶狠狠的將碗磕在桌子上，湯都灑出來不少。
“聖人？聖人當無懼無畏，我可不是什麼聖人。”
麵對張寶的憤怒，張角卻隻是笑笑。
“我怕疼，也怕死，怕看到餓殍遍野，也怕看到蒼生疾苦。”
“我這樣的人，多半是成不了聖人的，我隻是想給能看到的百姓一些希望。”
聖人當無牽無掛，無懼無畏，他又如何能成聖人呢？
“可你給自己希望了嗎？”
“我知道你想怎麼做，你想威脅縣令，讓他開倉放糧是吧？”
“可縣令會怕你往上捅嗎？連皇帝都不在乎這些底層百姓的死活了，你還看不明白嗎！”
張角要做的事，張寶一清二楚！
這就是有去無回的選擇！
你說你怕死，可你的選擇，卻步步走在死路上啊！
“萬一呢，朝廷近來都在幫忙宣揚我們太平道，也許我還有用？”
如若張角想要安穩，那他隻需跟其他江湖術士一般，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等著香客信徒的捐贈。
一輩子榮華富貴，乃至於被達官顯貴奉為上賓，對他而言都唾手可得！
可他不想要自己榮華富貴，他很貪心。
“朝廷不過覺得我們能安撫人心罷了，宣揚我們的名聲於他們而言沒有絲毫損失，可你讓他開倉賑災，跟從他口袋裡搶錢有什麼分彆？”
這明明是最簡單，也最直白的真相。
任憑是誰都能看明白這真相，張角隻要不是傻子，他就能明白。
可他偏偏就要做掩耳盜鈴的那個人！
“搶就搶吧，大不了再被打一頓送回來，應當是不會殺我的。”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張角在次日清晨便進了城。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張寶也沒能等到他回來。
奇怪的是，今日連百姓們也都沒來。
將道觀的門關上之後，他與張梁便準備進城看看。
可剛走到城門處，他們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上百具屍體被橫七豎八扔的到處都是，張角魂不守舍的坐在地上。
“發生什麼了？”
張寶上前兩步，將張角攙扶起來。
“我錯了。”
“我錯的太離譜了。”
張角此時才回過神來，一雙眼睛早已通紅。
“縣令不殺我，殺他們卻沒有絲毫手軟。”
“是我害死了他們。”
他回想起了白天在縣衙的那一番對話。
想起了縣令的那番話。
“賑災？哪來的災民？本縣沒見到災民，便無災可賑！”
“大賢良師，何必為了些注定要死的人難為自己呢？”
“朝中也有不少你太平道的信徒，隻要你想開些，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至於這些賤民，本官幫你處置乾淨就是。”
明明上百的災民都活生生的站在了縣令的麵前，他仍舊說沒有災民，無災可賑！
乃至於還沒等他想明白縣令話中的意思，衙役們便直接拔刀。
等他反應過來之時，已然被混著百姓的屍體一同扔出了城來。
“哥，跟你沒關係，我們回去吧，彆再去管災民的事了。”
“朝廷都不把他們當人看，憑我們的力量，做不了什麼，也救不了誰。”
看見張角如此失魂落魄，張寶著實看不下去了。
這次是殺災民警告，下一次張角是否還能活著，誰也說不好！
“不，我把他們當人看，我也能救！”
前半生的經曆一幕幕在腦海中回蕩。
張角看著周圍的屍體，這些百姓在被殺之時，都還沒忘記死死的護住他！
他的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蒼天已死，此黃天當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