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來迎茶樓。
此時正是煙雨四月,茶樓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茶樓內熱火朝天——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在講著江湖趣事。
“若要說這江湖千門萬派之中,哪個門派最為人津津樂道,那定然是那囚山城山海宗。”茶樓的說書先生搖頭晃腦,他捋著胡須,不急不慢道:“傳聞著山海宗立派於兩百年前,曾經一度是那宗派之首。”
說書先生語調一轉:“隻可惜,好景不長,這山海宗第二任宗主的兩位兒子,在老宗主死後產生了分歧,彼時天下戰亂災荒不止,這兄弟二人一人主救濟天下一人主關山門自保,二人那是爭論不休大打出手……”
“內憂外患之際,為保宗門不落敗,兩兄弟分割山門各占山頭,將這山海宗一分為二,便有了如今的福瑞門與凶厄門。”說書先生說著一拍醒木。
茶樓外雨聲沙沙,說書先生喝了口茶,繼續道:“這凶厄門與福瑞門相信各位客官並不陌生。”
茶桌上的人聽到凶厄門臉色都不太好,似乎是想起來什麼。
“凶厄門,乃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殺手門派,專做那買凶殺人之事。傳言說,凶厄門的殺手,殺人越貨放火下毒滅門破國,樣樣再行,而且隻要給錢便無惡不作。”說書先生說。
下麵也有不混江湖的普通茶客,聞言不解道:“這凶惡門如此可惡,為何無人圍剿他們?朝廷不管嗎?”
“誒喲,誰會樂意去做這個出頭鳥啊。傳聞啊,前朝那個小皇帝心高氣傲,派軍圍剿過一次,大軍行至囚山城,剛駐紮上,主帥就死在了營帳裡,軍心一下子就亂了。後來,凶厄門的門主甚至直接提刀上了京城,可憐那小皇帝皇位都沒捂熱呢,就一命嗚呼了。”有人說著歎息道。
“就是啊,本來凶厄門地處的囚山城就是無主之城,易守難攻。那這凶厄門的殺手,又個個武藝超凡,誰會樂意去觸他們的黴頭。”有人附和道。
聞言人人自危,都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各位客官莫要害怕。”說書先生見下麵的人都害怕起來,他說:“這一般人啊也見不著凶厄門的殺手,他們殺一個人的最少都要三百兩,滅門則要兩千兩起步。”
眾人這才放心了不少。
“這凶厄門如此可惡,那福瑞門呢。”下頭有人問。
“這福瑞門啊。”說書先生捋著胡子,他說道:“福瑞門雖與凶厄門僅有一牆之隔,但卻與凶厄門天差地彆,福瑞門乾的都是,護鏢護衛救災救疫守國安邦之事。”
“這福瑞門既然如此深明大義,為何不將凶厄門滅了?也就一門之隔。”又有人說話了。
“那福瑞門和凶厄門就是一丘之貉!說的那麼深明大義,上麵說的那些收的錢可都不比凶厄門少!本就同源,都是那斂財寡義之徒!”一個彪形大漢聞言重重把茶盞一放,說道。
“嘖,你這話說的未免太過偏頗。”一個好聽的男聲,忽地插入了眾人的話題。
眾人都被這好聽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扭頭看去——隻見窗邊的木桌前坐著兩位氣度不凡,穿著窄口的暗藍錦袍,麵戴銀色麵具的男人,說話的正是其中一位帶著鳳凰麵具的男子。
那男子眼瞅著二十出頭,生的唇紅齒白,皮膚如玉如脂,眼眸明亮,墨發高高束起,即便遮住了大半張臉,也能看得出是個頂好看的人兒,因此不由得讓人好奇那麵具下是怎樣的貌比潘安。
“你這麼瞧不起福瑞門。”帶著鳳凰麵具的男人,把玩著茶杯,他說:“那你可知,如今南梁的五位開國將軍,三位皆出自福瑞門,其中還有位女將軍,在戰場上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血色修羅,誰見了她不稱讚一句巾幗不讓須眉。”
“至於你說福瑞門斂財寡義,我都不說二十年前江南疫災,那位憑一己之力救濟了無數災民,一分不取的盲眼仙醫是出自福瑞門;就單說,福瑞門每個月都會開山門施粥,同慈濟堂一起救助的孤寡孩童,能繞囚山城一圈不止,就比不少真正的名門正派要有良心。這些事情大家有目共睹,如今聖上甚至揚言要賜福瑞門金牌匾。”
男子說著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他彎了彎眼:“你這般詆毀貶低福瑞門,是看不起幾位將軍還是覺得聖上也眼盲心瞎?哎呀,難道說——你是敵國細作?”
“你!你是何人?!你不要血口噴人!”彪形大漢被說的臉紅脖子粗,拍案而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福瑞門——鳳凰。”男子把劍往桌上一放,撐腮笑眯眯地說道。
無論是凶厄門還是福瑞門,都會以山海經裡的神獸為代號。
“你是福瑞門的鳳凰?”彪形大漢同桌的男子說道:“我還是白澤呢?!你說你是就是啊?!”
白澤,是現任福瑞門門主。
“不信啊?不信我們打一架,你贏了,我就把鳳凰這個代號讓給你如何?”鳳凰一點也不惱,他笑著說道。
那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有人同他一起,但是也不好意思就這樣退縮,他梗著脖子:“就算你是,你怎麼能空口白牙汙人清白,說人是細作?!”
“你這麼袒護他,你不會也是細作吧?”鳳凰捂嘴佯裝驚訝。
“你!”兩人都被激怒了,站起身似乎想憑靠體格嚇退看上去瘦弱的小孩。
但鳳凰一點也不怕,反而有些興奮。
“不要鬨得太過,還要去接鏢。”鳳凰身邊的男人比鳳凰要壯實高大一些,但眉眼之間儘是柔和之色,看上去和個長得壯實點書生差不多,他吹了吹茶溫聲提醒道。
“知道了。”鳳凰站起身,勾了勾手指,他笑:“你們誰先來?”
……
一刻鐘後,雨停了,街上霧色朦朧,鳳凰打著哈欠從茶樓裡出來了。
“沒意思。”鳳凰說:“說的那麼硬氣,一個敢和我打的都沒有。”
與他同行的男子聞言笑了笑:“少些是非也是好的,免得打壞東西還得賠付。”
“不過——”男人說著頓了頓,他道:“你剛剛說的那些有幾個錯處,那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並非出身於福瑞門,她來自凶厄門,還有那位仙醫前輩也並非獨身一人,她的夫君那位來自凶惡門的前輩也幫了不少忙。”
“有什麼關係嘛。”鳳凰不以為意:“凶厄門臭名昭著的,誰乾了壞事都往凶厄門身上推,我說他們是凶厄門的人,那些人也不會信的。”
“那可以不說,而不是篡改。”男子認真道。
“哎呀,我知道你出身凶厄門,對這些事較真了些,但是你現在是福瑞門的人嘛,福瑞門好對你才是真的好。”鳳凰笑嘻嘻地說。
男人停下步伐,無奈又寵溺地喚了一句:“鳳凰。”
鳳凰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了,下次注意!”
男子搖了搖頭,歎息道:“快些走吧,天黑之前要趕到接鏢的地方。”
“好咧。”
……
月城郊外,歸嶽山莊。
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發色有點偏紅,穿著黑色窄口衣袍的男人嘴裡叼著一根草,蹲在山莊後門處拋石子玩,眼神卻一直盯著天上。
一刻鐘後,山莊內飛躍出一個同樣戴著銀色獸形麵具的男人,他身上的黑袍沾了些血,輕飄飄落地後,他淺色的眼眸瞄了一眼蹲在門口的男人,聲音冷冷地開口:“朱厭,有人跑了或者有人通風報信嗎?”
“沒有。”那個被叫朱厭的男人答:“連隻鳥都沒有飛出來。”
他說著抬頭看著麵容冷峻的男人:“不過,你動作也太快了吧,全山莊七十二口人,一刻鐘不到就全殺了?你檢查過了?沒有遺落活口?”
“雇主沒有要求用什麼殺了他們,直接下毒全殺了。”麵容冷峻的男人冷聲說:“自是檢查過的,連狗都死了。”
“哎呀!混沌。”朱厭起身伸了個懶腰,他說:“和你一起搭夥乾活真是輕鬆,隻要放風就好了。”
混沌垂眸沒有對此發表意見,隻是說:“走吧,回去交任務。”
他說完率先動身了。
朱厭嗯了一聲,也跟上。
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也為了抄近道,兩人在山野間用輕功飛快地趕著路。
也不知行了多久,朱厭忽地停下來,他站在一個小山丘上,往下望。
小山丘下有個山道,不到十個人押運著一車貨物,正在和一群匪徒交戰。
那匪徒的人數多出他們一倍不止,個個身形彪悍。
混沌見人停下,不解地朝那邊看去:“怎麼了?”
“哎呀。”朱厭眯著眼睛看,他說:“那不是福瑞門的鳳凰和應龍嘛,出來護鏢啊。”
混沌聽到這個名字抿了一下唇,他垂眼不知想起來什麼,冷聲說:“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快些走吧。”
“可是他們都被包圍了誒。”朱厭說:“身為凶厄門的敵對我們不該過去添一把亂嗎?”
“彆惹是生非。”混沌冷聲道。
“哎呀,你可是不知道,聽說鳳凰在福瑞門有第一美人的稱號,我們給他添點亂,再去救他,說不準……”朱厭說著笑起來。
“我要回去交任務,沒時間和你一起胡鬨。”混沌冷著臉說。
“交任務不急於一時,而且這邊用不了多久的,鳳凰他們已經占據上風了。”朱厭指了指那邊。
混沌看不太清,他不想管,於是說:“你要是很閒的話,我不介意陪你打一場。”
“咦!”朱厭渾身一激靈,他道:“我瘋了?居然會想不開和殺手榜上排行第一的你過招。”
混沌冷冷地看著他:“那就回去交任務,我不喜歡重複第三遍。”
朱厭聽出來自己要是再磨蹭,這人估計會直接上手和他過招,隻好作罷,衝著那邊已經把匪徒打跑,坐在車上擦劍的鳳凰說:“那就隻能下次見了,美人小鳳凰。”
混沌聞言皺起了眉,但是也沒說什麼,輕功躍走了。
在山道上擦劍的鳳凰,不知怎麼忽地扭頭朝山上看去。
他什麼也沒看見,以為是自己過於警戒了,於是低頭繼續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