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蔓菁羊水都破了,以為能順產,最終還是過了道鬼門關,順轉剖。
全家都看出這夫妻兩是沒得救了,話也不肯說。
她媽過來帶孩子,就打地鋪睡在她床邊,莫蔓菁問她媽,要是個女孩兒,是不是就不來了。
人就是口是心非,莫蔓菁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可她媽否認的時候,她還是很失望,大方承認喜歡男孩兒又怎麼了。
不過也是,她委屈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石峰的時候,也口是心非地說,她不喜歡他呢。
她一個這麼有趣的人,身邊這麼多有趣的文藝青年,居然喜歡這麼無聊的男人,真是糟糕的愛情運途。
最糟糕的是,這人還不咋喜歡她。
彆看他每天鞍前馬後,低眉順眼的,實際是心虛。他心虛!心虛!心虛!
小石頭出生後一直叫小石頭,家裡人不給起名字,怕起得太官方他活不久,叫個硬一點的名字。小生命熬過臍炎,也熬過了滿月,真結實得像塊石頭,壯乎了。
莫蔓菁也不是沒有母愛,孩子早產她有情緒責任,抱著孩子認真奶,他不想吃了她還強行奶,求他多吃點兒,給她的愧疚一點出口。
至於和石峰,她咬死了要離婚。
她整個孕期都乖乖的,也不吵架也不野蠻,所以石峰家不了解她。可莫蔓菁媽看她咬牙切齒提了兩嘴離婚,便知道,完了,這婚估計是長不了了。
她了解莫蔓菁,偏執、倔強等一係列文化人的形容詞加在她身上都不過分。村裡話簡而言之,就是小時候喂羊的時候,被後蹄子蹬傻了,腦子不會拐彎。
越是小事越是門兒清,越是大事越是糊塗。
莫蔓菁坐月子是秋冬,她為難石峰,知道他的積蓄都借給廖慧了,為難他說要買衣服,他給了錢又說要吃冰棍。
他冷風裡挨家挨戶找來冰棍,她又說要吃冰西瓜。
他唯唯諾諾,怕得罪她,又怕她傷了身,於是說,“聽說月子裡吃冷不好。”
莫蔓菁說,那行,她去上海吃冷,上海人時髦得很,才沒鄉下窮講究呢。
要是石峰爸媽聽見她每天損他的話,怕是要心疼死兒子了,石峰卻覺得,她肯與他說話便好,先前她沉默不語時,他才真是不知如何下手呢。
莫蔓菁出月子前一周,她媽要回去了,惦記地裡的大白菜還沒除蟲,惦記那父子搞麵粉廠房,彆上頭,彆真把嬌嬌的嫁妝豁出去。這姑娘婚姻怕是長不了,得幫她存著點。
送往汽車站路上,她媽一個勁兒交待石峰事兒,嬌嬌東嬌嬌西,嬌嬌左嬌嬌右,勸他能忍就忍,忍不了
她講到半截愣了下,想半天沒想出來——忍不了她那個衝脾氣女兒要怎麼辦?於是傻站在那兒。
石峰好脾氣地笑笑:“沒事兒,媽,我都忍得我都忍得”
話一說完回到家,石峰一進門就挨了個枕頭。
莫蔓菁暴躁,桃子尖兒被咬痛了,火收都收不住,不能衝弱小無助的兒子撒,隻能衝石峰。
他坐在旁邊問她哭什麼?
莫蔓菁支支吾吾好半天,這事兒又不能跟他爸媽說,媽走了,她真就無依靠了,於是認栽地拉著石峰說,她那兒破了。
石峰本能反應,“兒子還沒長牙呢。”
莫蔓菁皺眉,“換他一天吸你那兒十來回,你不破?”
石峰想了想也是,小孩吸吮力大,小聲說,我看看破成什麼樣兒了。言畢,肩膀上挨了一拳頭,當然,衣服也撩了起來。
她羞澀放不開,隻掀了個小角,把左邊給他看。之前都是她媽幫忙,喂/奶他都回避的,現在就他們兩,氣兒都不知道怎麼慪。
石峰心有溝壑,知道她拿他沒辦法了,冰涼的手就這麼捂上去了,得寸進尺道:“我看不見,再掀起來點。”
她想罵他,但又貪涼,氣得鼻孔一翕一翕。
口子應該很小,他埋進去也沒看見,“應該是小裂口,不明顯,我給你買個膏藥,那邊兒呢。”他仿佛看見了高樓閣宇,華麗輝煌,頭暈目眩。
“那邊不怎麼疼。”小石頭喜歡左邊。
“哦,那我去買。”他說著去買,卻一動沒動,手還厚臉皮搭著。
莫蔓菁也沒說話,那地兒焐熱了,貪涼的借口都沒了。她說:“你怎麼還不走?”
“就走。”他看著她說。
又等了會,指尖似有活動的意思,卻隻是捏了捏,她咬牙,“不是說走嗎?”
他很淳樸地點點頭:“這就走。”
她瞪住他,幾秒後,唇珠晃過道熱氣,那張英俊的臉迅速放大,吻沒有章法地密密撞過來。
“你說要給我給我買藥膏的。”莫蔓菁不停推他,“你說要去買的”
“馬上去。”他親她,先是很瘋狂,嘗到鹹味立刻緩了,手也從裡頭撤了出來,“就去。”石峰說,“你彆哭了,我不親了。”
她一臉淚痕還強撐,說自己沒哭。
石峰歎了口氣,沒立刻走,等到莫蔓菁睡下,才出門買的藥膏。
莫蔓菁自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羞恥得不能開口,背過身跟藥店的人形容症狀,呼吸困難地跑回家。反正她見到的石峰,語氣神色都很正常,藥膏給她,說一直沒揣兜裡,放在風裡一路吹過來,很涼快,你現在抹估計很舒服。
莫蔓菁抹完藥膏,喂完奶,看石峰一臉以為和好的殷切模樣,撓心撓肺地酸,她說,婚還是要離的,不能拖,等辦完滿月酒,她就要去上海了。
良好的氛圍一下沒了。
臘月的寒風,像破了窗戶,吹進了石峰眼裡。
出月子那天,莫蔓菁去取滿月酒穿的裙子。
裙子是她月子裡偷溜出來特意定製的。她把石峰打發去買冷飲,把她媽打發去菜場買豆腐,結果跑出來裁縫正在準備關店,說年紀大了,金盆洗手。
莫蔓菁坐在裁縫鋪,哭了一茬又一茬,她說她沒有辦婚禮就要離婚了,兒子滿月酒她想穿白色,當婚紗一樣穿。
她做姑娘的時候做夢都想穿他做的裙子,求求他給她做一條吧。
楚楚可憐,誰人不疼——主要她當時賴在門口,人家出不得進不得,還一嘴一個“我是不是打擾您了”、“您忙彆理我,讓我一個人哭一會”,假意規矩禮貌。
裁縫被她纏得無法,量了量身子,按照她的要求腰身再做小一點。
周期半個月,莫蔓菁出月子取完裙子,開心得像個小姑娘,隻是第一次穿上,就鬨了場架。
石峰準備了素戒,大清早向她求婚,她不肯,堅持要走、要離,他突然想起了她媽說的“忍”,可那一刻他忍不住。
按照她說做就做的個性,說走肯定走。她最近已經開始給小石頭試著喝奶粉了,計劃嚴格執行,離婚咬死不動。
她不發脾氣了,有時候還對他笑,石峰真的覺得完了。
他還特意找了個寬敞地兒——他爸書房,學了洋技術——單膝跪地,幾乎在跪下的瞬間,莫蔓菁就明白了。她說不可能的,彆想了,你就算跪在添/氨/門,也沒可能。
眼下的離婚,就像一年前的上影廠,勢在必行。
石峰抓著她的手指一定要套,她則拚命甩手,說:“不可能,王八蛋,臭流氓。”
身體一番推搡,硯台打翻,碎了一地。
石峰忙攬住她,“沒傷到吧。”
莫蔓菁不敢置信地徐徐低下頭,那一刻,她隻想時光倒流。
倒流回他求婚前,不對,倒流回卡拉ok那一晚。
滿月酒,莫蔓菁紅眼全程。
大人多會找補,說一定是慶幸早產兒茁壯,媽媽感動哭了。
石峰知道,莫蔓菁絕望了。她說這條裙子是她的婚紗,婚紗臟了,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戒指和錢都不好使了,你們家幫的忙,我已經用生孩子報答了,功大於過。
石峰把所有的思想動向都寫了下來,準備給她彙報一遍——
從高中在校報中縫找筆友,寫了兩年信,到考上大學,筆友失聯,高中傳達室再也沒有新的屬於“智明”的信。
他落寞地在班裡找到了一個氣質與談吐附和筆友氣質的代餐,一路偷偷欣賞,腦補那就是筆友。
到廖慧發現他在關注她,害羞地不許他上課看她,石峰才驚覺自己像個色狼。
他們眉來眼去,整整四年,有一段時間,他都錯覺,廖慧就是那個筆友。
但他知道,她不是。字跡不同。
他預備大學畢業,就和廖慧在一起,筆友確實虛無縹緲,大海撈針。
但誰能想到,半路殺出了隻漂亮麻雀,嚷嚷要做鳳凰,還把他給啄了。他這頭覺得負了廖慧,那頭又覺得負了莫蔓菁,亂七八糟,一團漿糊,沒等理順,孩子有了,姑娘也住進了家裡。
他給過廖慧承諾的,男人不能失信,可他破了莫蔓菁的身,還搞大了肚子,得負責。
他和他的父母一輩子在校園,不通人情,書上沒講的,他就不懂。
他第一次給莫蔓菁寄信,隨意撥了撥那遝厚厚信,瞥見信封上的字跡,心跳停了。他當時差點死過去。
他想,告訴她這些,她應該不會計較借錢的事吧。幫廖慧,隻是出於買賣不成仁義在的同學情誼。他確實對人家騷擾太多,還耽誤了人家找對象。
這張紙石峰寫了好幾天。
他看到莫蔓菁就緊張,說不出整段的話,便隻能寫。他想,寫了照著念,總能念出來吧,可莫蔓菁一把撕碎,直言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給他。
莫蔓菁瞪著他說,嫁給他比沒去成上影廠還後悔。她就應該去湖南的……現在還有了拖油瓶,以後嫁人也不好嫁,現在離婚,她去了上海還可以重新開始,找個好人家。
過去她最煩的那套老人言、社會論,被她一字一句地高度利用,刺激石峰。
石峰問,“我不好嗎?我們現在孩子也有了,都挺順利的。”說著,聲音低了下來。
“不好,你很笨,你讀書好也沒用,說的話、做的事沒意思得緊,又不浪漫又拉胯,你這輩子看過電影嗎?讀過文學嗎?”
冷漠得像冰一樣的話。
她嫌惡地掀著染墨的裙擺,見他掏紙,想也沒想就撕了。一把也撕碎了石峰最後的希望。
“你是這麼想的?”
“是。”
他問:“你真要離婚?”
“你是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知道了。”
石峰很冷靜地在滿月酒當晚給她抱來了個西瓜。莫蔓菁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收拾東西,話說得那麼絕,隻能把行李箱拉出來了。
他掐著青藤給她看,說,“新鮮的,沒能在你月子裡給你吃上,有點可惜。”
那時候又沒進口超市,處處都賣的時令水果,一般人家都得挑爛的買,他哪找的西瓜啊。
莫蔓菁好奇,石峰臭臉不說話,沉默地給她切了,結果是半生的。
他牙關一咬,菜刀一擱便作勢要扔。
莫蔓菁拚命錘他,好歹攔了下來,“我要吃的!不許扔!”
她去找了個瓷勺,還沒插/上勺,清醒過來,懂事地拉來他爸媽。
他們也是稀奇,哪來的瓜,一家人灼熱的注視與好奇下,石峰終於沒招架住,低下頭說,有個學農的同學,在村裡租了片地,買了農用pvc薄膜做了兩個小拱棚,一溜西瓜藤就這一個大果,沒想到沒熟。
莫蔓菁吃著生瓜,還蠻開心的,大冬天看見一瓤粉紅,就像剖開肚子看見個女兒一樣知足。
倒是石峰他爸想得多,問他,地租在哪裡啊?
石峰說了個廠區的名字。
“他怎麼給你的?方便嗎?”石峰他爸說要是種得好,以後就找他買,我們蔓菁不是冬天要吃西瓜嗎?他很認真地把莫蔓菁當做了長期相處的家人,生怕虧待。
石峰消沉,縮了縮顛痛了的屁股,“哦我騎車去拿的。”
“這得好幾十公裡吧。”他媽感歎了一句。
莫蔓菁吃著瓜,嘴裡回出股苦味。她往石峰那裡看看,他拿著瓤瓜,沒吃,也沒抬頭。
莫蔓菁體會到牽掛,人已經住到了廠裡的宿舍。
她想小石頭了,想得夜夜哭,想得隻有拚命寫劇本才能消解這種思念。
她怕頻繁打電話回去會讓石峰誤會,好不容易把他罵死心了,可彆再纏上她了,想是這麼想,每回挑他上課時間打去家裡,又期盼帶孩子的阿姨會在交待完孩子近況後說一句,孩子他爸今天在家呢,要不要讓他聽電話?
她內心總有這樣的一幕劇情,每每都裝作無所謂地打去電話,掛斷時都要失落地失神片刻。
阿姨說,孩子叫石墨。
她問,沉默的默嗎?
“不是,墨水的墨。”
“啊?哦有說什麼意思嗎?”
阿姨:“說他滿月那天,墨水打翻了?是抓鬮的嗎?”
莫蔓菁氣死了,怎麼這樣取名。
氣著氣著,熄了燈又笑了,臭石峰。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沒寫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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