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宴塵後頸上真的生出了紅梅,喻清淵的指尖抖的越發厲害,他整個人變得慌亂不已,這般抱著宴塵有些手足無措,呼吸沉重雜亂。
是他……還是他……又害了師尊一次!
這毒到底要怎麼解,如何解……
喻清淵雙眸盯著那開了七瓣的紅梅,隻覺現如今自己碰一下宴塵都是罪,若不是他之前抱著師尊,又去抓師尊的衣袖手臂,宴塵怎能剛出盞又受這無妄之苦!
且不知道那剩下的三瓣幾時開放,有可能幾年不開,有可能下一息便開在眼前,有可能……
都是他,不該對宴塵生出旖念,想與他長長久久在這世上,否則……何至於此!
“師尊。”
他低低喚了他一聲,音色帶著極度不安的顫意,悔恨心傷,害怕再一次失去。
宴塵閉著雙目,似是睡著一般,當然不會應他。
喻清淵將宴塵放在床上躺好,他腦中混亂一片,強迫自己穩定下來,既然這紅梅的根生在了身體內,那就將它剜出來!
他自是不能去剜宴塵的,宴塵為他受的苦夠多了,這梅花既是一株雙生,那他將心口這朵剜出來,宴塵後頸的那一朵是不是就能自行消了……
喻清淵在床邊坐下,再次將自己的衣襟拉開,那心口處的紅梅九瓣含苞,一瓣開的正豔,栩栩如生,似是真的一般。
仿佛有一陣風吹來,它都能隨著動一動。
喻清淵掌中靈刃一現,對著這處便要紮下去。
正這時,臥房門被一下子推開。
蕭辭冰載著一身水霧寒涼進來,這屋內頂部嵌的夜明珠照出他青衫落踏。
隻一眼,他便將眼前情形儘收眼底。
“住手!彆動!”四字急迫,幾乎是吼了。
蕭辭冰似是害怕喻清淵手抖停不住,一道細長的靈流擊出,將他手中靈刃打偏。
那靈刃的刃尖頓時落在紅梅旁側的皮肉之上,將那處紮出一個小口。
蕭辭冰往前走了兩步,手上一揮,屋內燭火瞬間燃起。
其實有夜明珠這屋中便已經足夠亮了,可蕭辭冰覺著不夠,不再點些燭火他看不清宴塵。
他站在床邊,見床上躺的果真是他那皎皎臨仙一般的師弟。
蕭辭冰袖下的指尖動了動,卻終是未曾去碰宴塵,他轉頭對著喻清淵,語氣中似有無儘灰寂,“這十瓣魔種並蒂雙生,你若是將心口處這株剜了,他後頸的那一株便會立刻枯萎,雄花沒了根散了,雌花就會跟著殉情。”
喻清淵眸光一滯,隻覺那僅剩的希翼也就此破了,他音色中顫意不消:“你知道?”
“花沒了,人便會跟著死,身負雌花那一個會死的更慘更快……反過來,若是先剜了他的,結果依舊同樣。”蕭辭冰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個字,幾乎快要消音。
蕭辭冰會知曉這連喻清淵都不曾清楚多少的奇毒,還是他之前在北海安定之時聽焦籙說的,畢竟焦籙那種人,追求長生邪術,對這種沒有幾人聽過的東西都有涉獵。
且他忽然急匆匆在這後半夜來此,便是之前一些時候見那焦折柳似乎行為有異,又像是懶得遮掩一般。
蕭辭冰尋他父母屍骸,又因為惦記著宴塵的事,即使夜深也不曾停下,一直不停在北海深處找尋。大概是他這幾分孝心感天動地,終是讓他在今夜尋到了。
他帶著兩具屍骸回了這蛟宮,便見那一眾宮人六神無主,見他歸來,立時跪地拜稱蛟王!
當年蛟後活著,也就是焦折柳的生母,她自是知曉蕭辭冰不是這蛟宮的人,但對於焦籙具體做了何事,她並不知情,隻當焦籙在外麵與旁人生了蕭辭冰出來,她心有傷懷,因各種原因未曾離開,對蕭辭冰還算好,對焦籙卻是再也不言一字。
如此一來,蕭辭冰便成了這北海蛟族的二殿下。
如今在蛟族眼中,焦籙殞沒,自是應該聽從焦籙殞沒之前的安排,大殿下焦折柳複生後接任蛟王之位,北海跪伏。
直到今夜此時之前,焦折柳那張換過的臉就曾突然脫落下幾塊皮肉,被宮中幾個居高位之人看見,就是這幾塊皮肉,使得整個北海蛟宮似是在茫然混沌中猛然蘇醒。
他們的大殿下,原本並不是長的如少君那般模樣,且怎如今還似鬼一般!
原是整個北海,都被在暗中下了一種咒術,讓他們看著焦折柳似宴塵的一張臉,不由自主的認定本該如此,而等那焦折柳的臉忽然脫落,便一下子讓咒術散了。
人心易亂,並不堅固,不多時,整個北海便人儘皆知。
焦折柳當時忙著去找喻清淵的麻煩,隻等過後再處理這幫人,反正他也不在乎,不服者殺了便是。
而後便有了之前那一出。
北海數眾見大殿下如此,自然而然便稱呼了他們認為的二殿下蕭辭冰為王,且原本焦折柳就一直在讓蕭辭冰稱王,至於具體目的是否像他嘴上說的那般是為了還債就未可知了。
如此一遭,蕭辭冰聯想之前看到的焦折柳異樣舉止,一下子想通了關節,他原本就覺著這人有異……原來還是衝著宴塵與喻清淵來的。
蕭辭冰道:“焦折柳呢?”
喻清淵失魂落魄,簡短幾句將焦折柳所有事言明,末了隻是二字,“殺了。”
蕭辭冰也不再就此追問。
“你既然知曉這毒,那可知解法?”
喻清淵盯住蕭辭冰的麵容,怕他下一息出口的是個不字。
蕭辭冰與喻清淵一樣難受,他側身站著,躲開喻清淵的目光,“不知。”
喻清淵有如天塌地陷。
蕭辭冰緩聲:“這毒似乎,並無解藥。”
喻清淵覺著腳下都站不穩了,他不為了自己,他為了師尊,他毒藥發作欲/火難耐時可以忍,花瓣開全就開全了,他死就死了,他也早該死了,若是他早死了,怎能連累師尊至此!
便是隻有半顆解藥,他也是要給宴塵吃的。
“天大地大,六合寰宇,總能……”他一定不能讓師尊死!
喻清淵垂落的手攥緊靈刃,掌心被割破,他似毫無所覺,動了動唇,“他如今昏迷……”
“不是好事,聽說在花開全之前,人就會陷入昏睡,剩下幾瓣未開就會昏睡幾次,一次昏睡的時間越長,距離下一次昏睡到來的時間便會越短。”
喻清淵眼眸緊縮。
蕭辭冰艱難道:“等他這次醒了,紅梅就會開一瓣,隻剩下兩瓣吊著他的命,等他的花瓣開全了,你也會一起同死。”
“本座隻想讓他活。”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舍了他自己,讓宴塵活……
蕭辭冰沉寂幾息,道:“有一事……”
喻清淵看了他一眼。
蕭辭冰似乎有些不想說,但眼下不說不行,他道:“我雖然不知曉徹底解毒之法,但知曉他這次蘇醒之後,延長進入下一次昏睡的方法。”
喻清淵聽見他說辭,立刻道:“講!”
“就是……”蕭辭冰頓了一下,默了一會,終是說出了口,“並蒂紅梅,讓他醒後……吃下你的元陽。”
喻清淵:“……”
蕭辭冰擰著眉,低聲:“吃一次可延長三日,兩次成倍。”
喻清淵回過神,道:“這不能!”
師尊那般清玉仙姿,寒月輝光,怎能讓他吃下那般汙穢之物,那與折辱他有何區彆!
“還有沒有彆的辦法?”
“……沒有。”
蕭辭冰是以何種心情說出那句話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愛慕宴塵,眼下也是他自己開口讓他去吃彆的男人的元陽。
這種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忍得了!
可……他彆無選擇!
喻清淵看著宴塵的眉眼,沉語道:“我不信,本座不信!到底有誰能救他……”
蕭辭冰緩了緩,呼出一口氣:“不管怎樣,眼下要做的,就是讓他快點醒過來。”
喻清淵眼中蘊了血絲,他搜腸刮肚,站在原地半響,想到了一個人。
冥淵尊主楚寒輕。
楚寒輕當日留下的兩句話猶在耳側。
‘若魔君不能保住此盞……’
‘魔君不怕有一天會來求本尊?’
“本座去冥淵界,找楚寒輕。”喻清淵自語一句,算是知會蕭辭冰,他上前,將昏睡的宴塵扶起。
蕭辭冰也不能再說什麼,雖結果未知,但總要去試。
他本應該與喻清淵同去,但他還有剛找到的父母屍骸未葬,他心中急切宴塵之事,可也不能將他父母的屍骸拋下不顧,隻能將這邊安頓好,再去冥淵。
“他這少君的身份,定是讓外間人不能安份,不知焦折柳之前是否將他活著的消息傳了出去,還有上清界的態度,一直未明,之前讓天下人遍尋,現今又不曾出麵,你此去留心。”蕭辭冰道。
這些事蕭辭冰不說,喻清淵也是知曉的,他點了下頭,讓蕭辭冰尋了一件帶著帽子的薄氅,給宴塵仔細穿好。
他將宴塵橫抱而起,蕭辭冰化成碧色蛟龍,載著他二人出了水麵。
外間天還未亮,淺月淡星。
喻清淵重新將宴塵背好,踩著滌塵禦空而去,速度奇快,隻在暗夜中留下一道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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