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新來的嘛,吃虧是福,吃虧是福啊。”
年輕人笑嘻嘻地說著,又向他拱拱手:“謝謝唐大哥。”
唐侯無奈地搖搖頭:“也沒見他少給你安排活兒,行吧,伱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眼看進了飯堂,還有幾個資曆老的雜役排在後麵,那名叫宋鐘的年輕人忙殷勤地打聲招呼:“幾位大哥,你們往前排,我站後邊。”
說著,他就跑到了幾人身後。
幾個雜役雖然隻是往前了一個身位,但年輕人的舉動還是叫他們很受用。對這個新來小半個月的宋鐘,友善地點了點頭。
若叫楊沅的熟人看到這個小宋,定然會大吃一驚。
因為在齊雲錦標社已經乾了半個多月的雜役宋鐘,就是楊沅。
這時,大門口一陣車轆馬嘶之聲響起。
“宋鐘”扭過臉兒去,看到門口停下的車馬,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齊雲錦標社,整個門麵全是青磚砌成,寬大的門楣,匾額上“齊雲錦標社”五個黑底金字的大字。
門前左右,兩隻巨大的石獅,光是基座,就有七歲小兒身高。
大門開著,夕陽映著門上的白鐵虎首獸環,雪亮如銀。
九階的白麻石鋪就的石階,一直延伸到青磚漫地的門前小廣場上。
此時那門前小廣場上,來了二十餘人,來人都打著“行纏”,腿腳利落。
在人群中間,護著一輛馬車。
車旁還有一匹雄駿的黑馬,馬上一個三旬上下,虎目鋼髯,英姿勃發的男子。
這男子,正是齊雲錦標社的社副,邸九州。
邸九州一抬腿,就從馬上利落地躍下。
他快步走到車前,伸手一掀轎簾兒,伸出一條手臂去,如鐵鑄的一般橫在那裡。
轎中探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搭在他的腕上,接著便從轎中鑽出一個人兒來。
女子二十五六,正是一朵鮮花的年紀。
一頭烏黑的秀發,挽一個包髻,使一條紫色的纏花簪盤住了,耳下一對小小的珍珠耳環,更襯得她秀項頎長。
看她眉眼五官,就似燃得正熾的一盆炭火,散發著極其明豔火辣的氣質。
轎旁的腳踏已經擺好,美婦人款款地走下來。
一件合體的黑色對襟長衫,絲毫遮掩不住她嫋娜的體態。
這婦人並不瘦,不太符合宋人的簡約素淨之美,卻更貼合於唐人的審美。
豐腴妖媚,珠圓玉潤,但卻一點臃腫之態都沒有。
集圓潤、修長和柔婉於一身,也算得上是一個尤物了。
唐侯打了飯出來,見宋鐘還在抻著脖子觀望門口動靜,便踢了他一腳:“看什麼看,那是咱們社頭家萬大娘子。”
宋鐘笑道:“咱們齊雲社的大娘子當真是個美人兒,怎麼我來了半個月了,一直不曾見過。”
唐侯道:“萬大娘子回鄉省親去了,小住了大半個月,正是你來之前走的。這不,今兒才回來麼?”
宋鐘看著那位攙著美婦人登上石階的中年漢子,詫異地道:“這位大娘子是咱們巴社頭家大娘子,怎麼卻是邸社副去接的,二人還如此親近?”
唐侯道:“你知道個屁,萬大娘子是邸社副的表妹,咱們社頭是社副的表妹夫。快去打飯吧,這樣的女人,咱們這種人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噯噯,我知道了,謝謝唐大哥提點,我去打飯。”
很快,宋鐘就打了兩份飯出來了。
飯菜攪在一起,宋鐘就坐在石階上,一邊扒拉著飯,一邊看著齊雲錦標社門前的情景。
齊雲錦標社的社頭巴亭璋得知娘子已被接回,已經高興地迎到儀門前,三人站在儀門前聊了一陣兒。
就隻聊了一會兒,巴社頭就陪著娘子走向了後宅。
因為要保持一個丈夫的威嚴,他沒有挽著娘子的手臂,而是跨前半步,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
可三人就隻聊了這麼一會兒,就讓楊沅看出了一些問題。
三人站立說話的時候,萬大娘子雙腳的傾向、身體的重心、還有她雙眼凝視最多的人,全都指向了邸社副。
巴社頭站在二人身邊,就像一個局外人。
因為有了這個發現,並非微表情專家的楊沅,也不禁注意起了三人轉瞬即逝的表情。
邸九州談笑時不時摸向鼻子的動作,這意味著是在說謊吧?
萬大娘子聽他說謊時微挑的眉毛,這是知道他在說謊?
還有萬大娘子隨在丈夫身後款款地走向後宅時,她臉上淺淺的笑。
齊雲錦標社麵北朝南,此時正值日暮,夕陽從西麵灑照過來,正照在她與楊沅同側的臉龐上。
楊沅忽然記起,一個人假笑時眼角是沒有皺紋的。
萬大娘子溫柔地跟在丈夫身後,臉上一直帶著淺笑,眼角很平滑。
而且,她的唇角一直微微地翹起,當她跨進中院大門前,扭頭往夕陽的方向看了一眼時,
楊沅注意到,她的唇角,隻有右邊一側微微地翹著。
看似在淺笑,其實這是不經意的輕蔑吧?
“我好像發現了他們的一個小秘密……”
楊沅扒了一口飯,喃喃自語:“不知道這個小秘密,能不能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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