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豐和庹觀走了之後,白曉楊的心裡又空落落的了。站在房間裡的那扇小窗戶前,看著窗外迷迷蒙蒙的夜色,心裡湧起糾結而又複雜的情感。對於庹錚,她真的有種萬念俱灰的失望。既然都萬念俱灰地失望了,又何必還要去想他呢?想到這兒的白曉楊臉上情不自禁地抽扯出一抹慘淡的笑,臉上卻掛著兩滴冷冰冰的淚珠。她用手背把臉上的淚珠輕輕拭去,在黑暗中試探著走到那張架子床邊坐下來。她的手不由得又放在了那塊小豬仔一樣的大鵝卵石上,想起萬展飛對她說的神秘莫測的話,她再次側下身子,把耳朵貼在鵝卵石上,想再諦聽那種水滴滴在池塘上麵的美妙聲響。然而,此時的石頭卻像是睡著了,確切地說是沉默了。無論白曉楊怎麼屏住氣息諦聽,石頭還是石頭,裡麵都沒有發出一絲她渴望聽到的聲響。白曉楊有點納悶起來。她把耳朵朝鵝卵石貼得越加緊密了。涼涼的石頭硬邦邦的,根本沒有一點心有靈犀的感覺。難道這鵝卵石也會睡覺?想到這兒的白曉楊不由得在黑暗中竊笑了一下。看來她的萬祖祖依舊像哄小孩子似的在哄她。不過在萬祖祖的眼中,她小楊子不就是一個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孩子嗎?這是萬祖祖把她像疼心肝肉一樣地疼啊!想到這兒,白曉楊的心裡生出些許感動,心裡的某個柔軟的部分變得脆弱起來。雖然她心裡有委屈,有傷感,可是,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疼她愛她的人,父親白瑞峰是愛他的,萬祖祖是愛她的,兆豐叔叔也是愛她的,庹觀也是愛她的,就連萍水相逢的張幺爺和張婆婆也是那麼的愛她的。雖然這個世界讓她感到迷茫,可是,在她的周圍依舊充滿了濃濃的溫情。這個世界,始終是浮遊在愛的空氣中的。空蕩蕩黑漆漆的房間裡,此時的白曉楊被一種心裡滋生出的暖意包圍著,這讓她既感覺不到寒冷,也一度忘記了孤獨。她覺得自己依舊是幸福的。眼淚又順著她的眼角滴落了下來。這時,奇跡再一次的發生了,她的耳朵裡又傳出兩聲宛如天籟之音的吡啵聲,是水滴落在池塘上的悅耳聲響……白曉楊的心靈隨著這兩聲清脆悅耳的水滴聲顫動了一下,她怕這美妙的聲響在這黑暗的房間裡消失,於是閉上眼睛,集中所有的意念竭力去捕捉傳出這種聲音的源頭。漸漸地,白曉楊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穿過一層神秘的薄霧,在白曉楊的眼前出現了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溪流在一個淺草坡上曲折蜿蜒地順流而下,朝著一片幽深的竹林流淌進去。溪流兩邊的大小鵝卵石有的光潔如玉,有的粗糙嶙峋。各種奇異鮮豔的野花沿著小溪的兩岸層層疊疊地開了個滿,一層稀薄的霧嵐縹緲地懸浮著,神秘地滲透進竹林的深處。竹林幽靜,有鳥雀婉轉的鳴聲偶爾從裡麵傳出,更映襯出竹林的空曠和深邃。白曉楊打著赤腳站在淺草坡上,青青的淺草沾著早間的晨露,踩在腳下濕濕的、軟軟的。清涼的感覺從腳掌心傳遞至心靈的深處,非常舒服。身處在這種神奇境遇中的白曉楊,她的心靈此時變得無比的坦然和輕鬆,她似乎處在了一種博大的愛的境遇中,心靜如水,空靈飄逸。那片神秘的竹林誘引著她,於是她順著溪流朝竹林走去……竹林裡懸浮著稀薄的霧嵐,有神秘的小動物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裡窺視著她。此時白曉楊的心靈變得既清晰又敏感,就像一泓清澈見底的湖水,哪怕是一絲輕微的風從水麵上拂過,也會漾起層層漣漪。白曉楊小心翼翼地跨進了竹林。溪流在竹林裡也變得溫馴安靜起來,悄無聲息,靜靜地遊走,緩緩地流動,就像有靈性似的引導著白曉楊朝著一個神秘之地深入。神奇的鼓聲再度隱約地傳來,白曉楊的心裡頓時好奇起來。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上一次的那場夢境。於是她順著溪流,尋著鼓聲傳出的方向走去。突然,白曉楊聽見林間傳來一陣如同佩環輕叩般的少女的歌聲:白曉楊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美好舒緩的歌聲,在她的腦海裡,充斥著的都是雄渾激昂的革命歌曲。她被這歌聲迷住了,她仿佛從歌聲裡看見了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白曉楊被少女的歌聲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把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小心翼翼地拂開遮擋住視線的竹枝,生怕不經意間弄出的聲響驚擾了唱歌少女。她甚至幻想唱著如此美妙動聽的歌曲的少女會不會就是這林子裡的漂亮精靈。當白曉楊走出遮擋她的最後一叢竹林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的居然又是那個上次到過的池塘。隻是在她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坐著一個和她一樣年輕美麗的女子。女子看著從竹林裡走出來的白曉楊,沒有露出半點陌生的表情,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白曉楊,依舊哼唱著婉轉的歌曲。白曉楊倒是有點窘迫了,淺淺的粉暈浮現在了她的兩腮上。唱歌女子的眼睛在眨動,仿佛會說話,她邊吟唱著歌曲邊朝著白曉楊盈盈淺笑。白曉楊突然覺得這個美麗漂亮的女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在白曉楊在記憶中開始搜尋的時候,突然,幾聲急促的喊聲把她從美好的境遇中拉了出來。“小楊子!小楊子!”白曉楊在急促的喊聲裡悠然睜開眼睛,黑乎乎的空氣中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她卻可以很準確地聽出是兆豐站在她跟前喊她。還沒有從美好意境中回過神的白曉楊朝兆豐問道:“什麼事,兆豐叔叔?”兆豐有些急迫地說:“趕緊,走!”聽兆豐的語氣,白曉楊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於是欠起身,說:“出什麼事了嗎?兆豐叔叔?”兆豐在黑暗中拉住白曉楊的手,邊朝外邊走邊說:“趕緊走,一會兒再給你說。”白曉楊有些懵懵懂懂地被兆豐拉出了屋子。外邊和房間裡一樣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而在那條羊腸小道上,卻有星星點點的幾個火把的光亮朝著這邊快速地移動靠近,還傳出鬨咻咻的聲音。白曉楊意識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說:“兆豐叔叔,究竟出了什麼事?”兆豐連門也沒顧得上鎖,隻管拉著白曉楊邊走邊說:“你先彆問那麼多,趕緊走。”白曉楊從來沒有見過兆豐這麼慌亂過。在她的印象中,兆豐和萬展飛一樣,遇到任何事情都有一種閒庭信步的從容和坦然。然而現在,兆豐的陣腳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