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婆慌慌張張地打開門,一見是張子恒一個人在砸門,虛驚了一場的張婆婆朝張子恒責怪道:“子恒!你要把幺婆婆嚇死啊!”張子恒還沒等張婆婆把門徹底打開,就從半開的門縫中擠了進去,走上天井裡的階沿蹲下,雙手抱著膝蓋,勾著頭,哭喪著臉。張婆婆掩上門,走過來,見張子恒這副模樣,心慌地問:“子恒,出什麼事了?你幺爺他呢?”張子恒說:“幺爺被狗日的吳章奎弄進學習班了!”張婆婆一聽,頓時驚得愣在張子恒的跟前,僵了一般。張子恒抬起頭,看張婆婆的模樣就害怕了,說:“幺婆婆,你咋啦?”半天,張婆婆才一下子號哭出聲:“死老頭子,你這一進去還有活路啊?那吳章奎這個冤孽就等著報仇了啊!死老頭子,你這下可遭報應了!你要是被那冤孽打出個三長兩短,我這下半輩子可咋過啊……”房間裡的白曉楊聽見張婆婆在天井裡呼天搶地的聲音,抱著孩子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張子恒看見抱著孩子的白曉楊,就站起身,眼神變得直直的了。白曉楊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張子恒。就這輕輕的一瞟,張子恒的心間就像被一根雞毛在上麵拂動了一下,變得癢酥酥的了。張子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動人的眼睛。白小楊輕聲問號啕的張婆婆:“幺婆婆,幺爺咋啦?”張婆婆扁著嘴繼續哭,沒有回答白曉楊。白曉楊就看著張子恒。白曉楊的眼神此時純淨得就像飲牛池裡的水似的,清澈見底。張子恒被白曉楊看得心裡漾起了微瀾,他對白曉楊說:“幺爺被弄進學習班了。”白曉楊走到張婆婆跟前,騰出一隻手,從褲兜裡掏出一條素白的手絹遞給鼻淚橫飛的張婆婆,說:“幺婆婆,先彆哭,不是多大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光哭是沒有用的。”白曉楊的聲音柔柔的、軟軟的,張婆婆還真就止住了哭泣。白曉楊朝著張子恒問:“子恒哥,幺爺為啥被弄進學習班的?”張子恒根本沒有料到白曉楊會用這種親昵的口吻叫他,愣了老半晌才回過神來,說:“還不是因為幺爺在羅漢鬆上拴了根紅綢子的事。我當時就叫幺爺不要在樹上拴那東西,可是幺爺就是不聽,犟球得很!”張婆婆一聽,眼淚一下子又出來了,說:“原來是我害了我那死老頭子啊!是我叫他在那棵樹上拴紅綢子的。”張子恒抱怨地說:“當時幺爺要是不那麼犟,會被那個二流子逮住把柄嗎?”白曉楊卻說:“現在誰都是怪不上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都是借口和手段,不關那條紅綢子的事。”張婆婆傷心地說:“我隻怕老頭子被那個二流子弄進去後公報私仇啊!”白曉楊說:“什麼公報私仇?”張婆婆說:“那個二流子小的時候被我那老頭子打過。”白曉楊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張子恒也悶悶地不做聲了。天井裡的氣氛顯得凝重起來。張婆婆抽抽泣泣地掩著麵一個人進灶屋裡悲傷去了。張子恒像呆瓜似的看著白曉楊。白曉楊這時朝張子恒說:“子恒哥,你現在到大隊上去下行嗎?”張子恒說:“我去管什麼用?”“至少你可以去招呼一下,叫他們彆打幺爺啊!”張子恒不好拒絕白曉楊的請求,隻好說:“好吧,那我去試試。”說著就走出了大門。白曉楊又抱著孩子到灶屋裡去安慰張婆婆。這時瘋子張子坤就像幽魂似的躡手躡腳地從門外邊悄悄溜了進來,一下子閃到柴房裡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