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旗艦 段連民 3771 字 3天前

漆黑的夜空被烏雲籠罩得不見一絲光亮,茫茫的大海仿佛被一口巨大的鐵鍋給扣得嚴嚴實實,不見一點兒縫隙,不透一絲空氣。鄭遠海、梅杏兒被扣在“大鍋”下,時而被巨浪打入水下,時而隨波濤浮出水麵,他們感覺要窒息了,想喘口氣是那麼地不容易。恐懼、絕望吞噬著梅杏兒活下去的信念,冰冷的海水悄悄融化著她身上的熱量,整個人就像吐絲的蠶,一點點變輕、變薄、變得透明起來,變得和海水一樣沒有了顏色,她已經開始出現幻覺。鄭遠海用力拍打著她的臉,呼喚著她的名字,給她勇氣,給她力量,拚命和緊緊纏繞她的死神爭奪她的意識。但他的努力在咆哮的巨浪中化為烏有,梅杏兒昏迷過去。鄭遠海體力也漸漸耗儘,但他努力不讓自己的意識溜走,心裡一遍一遍給自己講著那個“堅守理想”的故事,他像一個戰場上陷入重圍的勇士,不停地呐喊著,不停地拚殺著。他堅信隻要能堅守住理想,就有勝利的希望。他雙手死死抓住梅杏兒的救生衣,在死神的包圍中帶著她一起尋找生的希望。當梅杏兒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一處海灘上了。她努力想回憶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隻零星記起手術刀、橡皮艇、救生衣還有滔天的巨浪,後來是怎麼上岸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活著,努力動了動胳膊,還好,自己還活著,可是鄭大哥哪兒去了?梅杏兒扶著身邊的礁石慢慢站了起來,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映入眼簾的景物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這是哪兒?“鄭大哥!鄭大哥……”四周除了海浪聲什麼都沒有。梅杏兒害怕了,她記起和鄭遠海在巨浪中掙紮的情景,鄭大哥他會不會……梅杏兒急得哭了起來。其實鄭遠海就在她身旁的礁石後麵,身上蓋了一片大大的芭蕉葉睡得正香。他聽見了梅杏兒呼喊他的名字,但沒應聲,因為此時他的一場好夢才剛剛開始,他夢見了媽媽包的餃子,剛出鍋還沒等吃到嘴就聽見梅杏兒喊他,他不想就此睜開眼,他想把剛才的夢繼續下去,哪怕就吃一個也好啊!當他再次閉上眼的時候,夢裡的餃子已經不見了,夢終歸是夢,醒了也就接不上了,耳邊隻有梅杏兒哭著喊他名字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傳來,一聲比一聲傷心難過。鄭遠海掀掉身上的芭蕉葉,懶洋洋地喊著:“哭什麼?我在這兒呢!”梅杏兒一下子由悲轉喜,朝他奔過來:“鄭大哥!你沒事吧?”眼淚不住往下流著,這回不是傷心而是劫後餘生的喜極而泣。鄭遠海的語氣還是那麼懶散並摻雜無比遺憾:“乾嗎這麼早叫我啊?我媽包的餃子我剛要吃……唉!一場好夢叫你給攪了。”誇張地吞咽著口水。梅杏兒撲哧笑了:“你怎麼光顧自己睡覺啊?也不管我?”“我要不管你,你就不是睡在沙灘上,而是睡在海裡啦!”鄭遠海伸了一下懶腰。“我們是怎麼上來的?”梅杏兒問。“被浪打上來的唄!”“我隻記得在海裡你拉著我遊,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你已經昏過去了,上岸後怎麼也弄不醒,可把我嚇壞了。”“那後來呢?我是怎麼醒的?”梅杏兒追問。“後來……那什麼……”鄭遠海動了動嘴唇不說了,看著梅杏兒嘿嘿笑了。梅杏兒一下子明白過來了,一定是他給她做了人工呼吸,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慌亂地躲開他的視線。鄭遠海站起身扭了兩下腰,伸伸胳膊:“走,找個有人的地方先弄點吃的填填肚子。”邁開腳步朝前走去。梅杏兒起身跟上他:“你餓了?”“不餓能做夢吃餃子嗎?”梅杏兒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才感覺自己也餓了,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便說道:“回去後我請你吃餃子。”“乾嗎?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啊?”梅杏兒看著他一臉壞笑又想起人工呼吸,低頭笑了。2鄭遠海、梅杏兒向一處光禿禿的山頂爬去。“我爬不動了,找人家乾嗎爬山啊?山上又沒房子。”梅杏兒氣喘籲籲。“站得高才望得遠嘛。”鄭遠海拉起她,“走!”其實他也很累,與風浪搏鬥了一晚上,體力早已耗儘,但他必須堅持,用自己的行動去影響她,給她信心,給她力量。山並不太高,但爬起來是那麼的艱難,二人從太陽照在東南方開始爬起,一直爬到太陽西斜才到達山頂。一絲興奮還沒等湧上心頭就被一股失望衝得無影無蹤,鄭遠海傻眼了,這是一座無人島。島不大,站在山頂可以鳥瞰全貌,島上零星分布著一些稀疏的植被,大多地方光禿禿地裸露著岩石,四周被海水包圍著。梅杏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再也不想起來了,也沒有力氣起來了。“哇!這島太美了!”鄭遠海的聲音極儘陶醉,好像二人根本不是落難到荒島,而是來遊山玩水的。此時他的心情也沮喪到了極點,他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梅杏兒,極力調動著麵部的表演細胞:“梅杏兒你看,這島像不像一個美麗的少女穿著一件漂亮的連衣裙?”梅杏兒勉強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怎麼也看不出他說的美麗少女的樣子,心想這個人到底長沒長心啊?遭此大劫還有心看風景:“不像,像要吃人的怪獸!”“怎麼這麼沒審美眼光啊?”鄭遠海接著說,“這座山就像一個觀海的少女亭亭玉立,四周海浪泛起白色的浪花,就像穿在她身上一件連衣裙的花邊,像不像?”梅杏兒苦笑了一下,她已經沒有心情聽他抒情了,剛剛和死神擦肩而過,卻並未脫離層層險境,她有些絕望了。3艦艇學院的領導和軍醫大學的領導齊聚指揮大廳坐鎮指揮,他們派出了所有的船隻出海搜救,幾十隻探照燈在海上交叉掃射,光到之處白浪翻滾波濤洶湧,卻不見二人的蹤影。秦思婷站在海邊的礁石上默默注視著大海,任憑海風吹亂了發絲。她眼中的大海黑漆漆一片,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測,彆說兩個弱小的生命,就是一艘萬噸巨輪扔進去也隻不過滄海一粟。她心中默默祈禱著,祈禱奇跡的出現。她開始懊悔當時沒把假人扔給鄭遠海一個,那樣他們就不會再往裡邊劃了,她覺得自己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鄭遠海是她心中最親近的人,而她和梅杏兒又親如姐妹,她不敢想象如果這兩個人出事她該怎樣去承受,越想心裡越害怕,秦思婷閉上了眼睛。第二天,秦思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沒有去上課。艦艇學院把所有的船艇都派出去了,並已經請求駐軍直升機大隊協助搜尋,可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兩天來,她心裡閃現過無數個假如:假如他們被海浪衝到了岸邊,假如他們被過往的貨輪發現,假如他們漂落到一個荒島,假如他們被漁民救起,假如仍在海上被搜救的飛機發現……一個個假如又都被一種現實無情地擊碎,前天晚上那場風浪實在太大了,怎麼可能出現奇跡?她開始絕望了,眼淚從眼角悄然滾落……4天空下起了雨,淅淅瀝瀝飄個不停,到處濕漉漉的。鄭遠海找到一處凹進去的土崖,二人勉強躲進裡麵避雨。兩天來他們一直靠采蘑菇野菜果腹,鄭遠海想起了初識梅杏兒的龍灣山,他很感謝魯淮成叫他有了那段經曆,今天他才懂得了怎樣在野外艱苦的條件下生存。好在梅杏兒從小生活在農村,過慣了苦日子,生蘑菇生野菜也能勉強下咽,氣色也比剛上岸的時候好了很多。梅杏兒望著眼前細細的雨絲出神,鄭遠海一旁偷偷打量著她,和以前相比她長大了,一雙大大的眼睛就像外麵的雨滴一樣透明純淨,精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帶著笑意的嘴巴,五官布局恰到好處,像一件人見人愛的藝術品,臉上皮膚像盛開的桃花泛著紅暈。“想什麼呢?”鄭遠海忍不住問。梅杏兒歪過頭來反問:“你呢?”“我啊?”填飽了肚子有了精神,鄭遠海又開始雲山霧罩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說,“我在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鄭遠海可能是五百年才能出一個的英雄,不,一千年,要不老天爺怎麼能讓我經受這麼大的磨難?自古英雄多磨難嘛。”不等他說完梅杏兒就捂著肚子咯咯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笑什麼?你難道沒從我臉上看出一副英雄相嗎?”鄭遠海扭頭故作很認真的問。看著他臉上的泥道子和被雨澆過像柴草一樣淩亂的頭發,梅杏兒笑得更厲害了,頭搖得像撥浪鼓:“英雄相沒看出來,看出一臉狼狽相!”“嘁!真沒眼光!”鄭遠海接著吹道,“荒島作證,我鄭遠海將來不敢說成為頂天立地的豪傑,至少也是駕艦馳騁大洋的英雄!”梅杏兒笑了半天看了看頭頂的土崖,說:“英雄,先彆做夢了,還是先考證一下我們待這地方安不安全?不會讓雨給泡塌了吧?”鄭遠海抬頭看了看:“有可能。”接著說道,“要是把咱倆埋住,幾千年後讓考古學家給挖出來,還以為是蝸居孤島的倆土匪呢!”梅杏兒笑道:“不是英雄嗎?怎麼變土匪了?”“關鍵是沒法考證啊,荒山孤島,突然冒出倆古人來,碳十四這麼一測定,公元一九九七年,朗朗盛世浩蕩乾坤,人類早就進入文明社會了,不會再是穴居的史前人類了,這倆人怎麼跑到荒島上了?結論一下,完了,肯定是監獄跑出來的倆逃犯、匪徒。”“什麼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良家女子。”“還良家女子,到那時候不定樣子多恐怖多難看呢!”“你能不能想點彆的啊?”梅杏兒笑著向他喊。鄭遠海哈哈笑著,過了一會兒問道:“哎,梅杏兒,你家裡那個……怎麼樣了?”“我爸?”梅杏兒道,“挺好的!”“沒問你爸,就那個……你對象。”梅杏兒的情緒一下子跌落下來:“還能怎麼樣?三天兩頭寫信打電話,我都快煩死了。”“你都是軍人了,自己的事應該自己做主,誰也不能強迫你!”鄭遠海激動起來。梅杏兒歎了口氣說:“我們那個小山村,偏僻落後,傳統觀念特彆強,誰要定了親退婚,就覺得抬不起頭來,沒臉見人……”“你現在已經不在那個小山村裡了。”“可我爸爸還在,我不想因為我叫人家對他說三道四。”鄭遠海不再說什麼,靠在那兒閉上眼睛,不知該對她氣憤還是同情,都穿上軍裝了還這麼懦弱!不過也難怪,她父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她不能不考慮他的處境。他閉上眼睛想著,不知何時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見梅杏兒靠在他的肩頭睡得正香。他感覺大海上好像有一個白點漸行漸遠。訓練艦?他揉了揉眼睛,沒錯,是訓練艦。鄭遠海驚呼著推醒梅杏兒:“快看!訓練艦,他們來找我們了。”二人邊喊邊拚命搖著手裡的衣服向沙灘奔去。梅杏兒嗓子都喊啞了,可軍艦還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彆喊了!他們聽不到了。”鄭遠海聲音沮喪地說。5天晴了,這是他們落難上島之後的第一個晴天。鄭遠海從海邊撿回了許多貝殼,二人吃了一頓生海鮮。雖然說很腥又全是沙子,畢竟眼下是落難的非常時期,管他好不好吃乾不乾淨閉著眼睛往下吞吧!吃完鄭遠海把一個個空貝殼夾在一根枝條上,做成了一個項圈套在梅杏兒脖子上,凝神看著她。“你看我乾嗎?”梅杏兒歪著頭問。“更像原始人了。”“去你的!”梅杏兒嬌嗔地捶了他一拳,二人開心地笑著。梅杏兒躺在平整的礁石上,伸展著四肢,儘情享受著天空賜予的溫暖陽光,突然感覺落難荒島也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甚至還有幾分愜意。一個可愛的女孩兒棲身荒島,周圍有陽光、海水、礁石、樹木,還有一個英俊瀟灑的大男孩陪伴,這不就是一個美麗的童話嗎?是一個漂亮公主和白馬王子的愛情童話,令所有少男少女夢中向往的童話。想到這兒梅杏兒不由得臉紅了。下午,鄭遠海和梅杏兒從樹林裡抱回許多鬆枝枯木,分成三個大堆。他要點三堆火,這是國際通用求救信號,過往的船隻飛機看到後就知道有人遇險了,就會通知相關部門前來救援。“我們沒有打火機火柴怎麼辦啊?”梅杏兒問。“把你的急救箱拿過來!”梅杏兒拿過急救箱,心想這裡也沒火啊?鄭遠海從急救箱中翻出一個檢查耳朵的檢查鏡拿在手裡:“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梅杏兒不解地看著他。鄭遠海接著撕開一包密封的藥棉,用檢查鏡對著陽光,把焦點對準藥?99lib?棉。不大一會兒,藥棉冒起煙來,低頭吹了幾口氣,火苗燃了起來,緊接著三堆大火熊熊燃燒起來。鄭遠海並沒就此罷休,他又把注射針頭彎成鉤子,然後讓梅杏兒把鞋帶解下來。梅杏兒也不再問他乾什麼,知道他一定又會給她帶來新的驚喜,順從地把鞋帶遞到他手中。鄭遠海把兩個人的鞋帶結起來,拴上針頭,跑到海邊去釣魚。梅杏兒心想這個能吹牛皮的家夥還真是聰明,什麼困難都難不倒他。天黑的時候,兩個人美美地吃了一頓烤魚,梅杏兒邊吃邊說這是她長這麼大吃過的最好吃的魚了,她都不舍得離開這個島了。鄭遠海說那你就留下吧!梅杏兒問他你呢?她以為鄭遠海會說我陪著你,沒想到鄭遠海卻說我得回去,我還得當艦長呢!當了艦長我駕駛軍艦來看你,到那時候沒準你真變成野人了,氣得梅杏兒又狠狠地捶了他一拳。6彎彎的月牙掛在天上,周圍繁星點點。梅杏兒倚靠在礁石上凝望天空,一顆流星釋放著光芒劃過天宇,消失得無影無蹤。梅杏兒像是在自言自語:“聽老人講!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有生命的。”“對,宇宙也有誕生和衰亡的過程!”鄭遠海說。“那它們會戀愛結婚嗎?”梅杏兒天真的問。“嗯……這個……”鄭遠海不知道她這個幼稚的問題是不是有所指,“不會吧?兩顆星若走到一起,那就成大碰撞了,還不粉身碎骨了?”梅杏兒望著天空:“我覺得那就是愛情,寧肯粉身碎骨,也要轟轟烈烈地融化在一起。”鄭遠海沒想到梅杏兒會說出這番話來,他想起了秦思婷,從二人的不打不成交到成為知心朋友,秦思婷已經在他心裡占據了一個位置,是愛情的位置嗎?鄭遠海問自己,好像不是,自打參軍到部隊,一心想上艦將來當艦長的他還沒認真考慮過愛情問題。那是什麼位置呢?朋友?戰友?鐵哥們兒?好像也不是。那是什麼?介於好朋友和愛情之間的位置?藍顏知己?他想起了從外國上看到的這個詞,但又無法準確定義。過了一會兒,鄭遠海站起身來對梅杏兒說:“你睡會兒吧!我再去找些乾樹枝。”鄭遠海抱著樹枝回來的時候梅杏兒已經靠在礁石上睡著了,響聲驚醒了梅杏兒。“鄭大哥,你彆走了,我害怕。”鄭遠海安慰她:“沒事的,有我在彆怕啊!”梅杏兒說:“我看著火,你睡會兒吧!”“不用,你睡吧!”“我不困了,你睡吧!你總這樣熬下去身體會垮的。”梅杏兒爭辯著。鄭遠海不再堅持:“好吧!一定看住火,彆忘了添柴,聽見有飛機動靜就叫我。”很快,鄭遠海和衣沉沉睡去。梅杏兒想他一定是太累了,都怪自己拖累了他,心裡不禁湧起一絲愧疚。睡夢中的鄭遠海表情安詳自信,絲毫看不出是等待救援的落難者,倒像是睡在家裡又寬又大的席夢思床上。她很欣賞鄭遠海這種蔑視困難的堅強氣度,她想起了在龍灣山鄭遠海為了救自己,麵對盜割分子的槍口處變不驚沉著冷靜的英雄豪氣。英雄,他一定能成為英雄,梅杏兒堅信不疑。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飛機螺旋槳的聲音驚醒了鄭遠海,睜眼看天空,一架直升機正漸漸遠去。他猛地跳起來,一路喊著向直升機追過去。直升機飛走了,鄭遠海沮喪地回到沙灘,梅杏兒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低頭站在他麵前,腳下的三堆火不知何時被漲潮的海水熄滅了。“不讓你看著火嗎?你怎麼讓它滅了?”鄭遠海突然盯著梅杏兒大叫。梅杏兒使勁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不想再讓鄭遠海看見她哭,雖然自己沒有鄭遠海堅強,但我也是軍人,我不能再在你麵前掉眼淚,讓你看不起我。“說呀?怎麼回事?”叫變成了喊,鄭遠海聲音提高了N度連整個荒島都聽得見。儘管梅杏兒緊咬嘴唇,儘管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哭,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哭!哭!就知道哭!你是軍人,不準哭!把眼淚給我憋回去!憋回去……”喊變成了吼。鄭遠海絲毫沒有憐憫她的意思,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梅杏兒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哭得很委屈很傷心,聲音裡滿含著對鄭遠海的怨恨,你凶什麼凶?人家畢竟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兒,荒島的夜這麼黑這麼嚇人,你個沒心沒肺地睡著了,我能不害怕嗎?我就想靠你近點兒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海水會漲潮把火澆滅啊?看見梅杏兒越哭越傷心,鄭遠海開始後悔,後悔不該自己睡去,後悔不該向梅杏兒發火。過了好一會兒,他走近梅杏兒扳過她的肩頭:“對不起,彆哭了啊!我不該向你發火,都怪我不好。”梅杏兒終於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傷心地哭著:“對不起鄭大哥,都是我不好,我連累了你……”一股愛憐之心猛然湧上心頭,鄭遠海情不自禁地把她緊緊摟在懷中……7秦思婷在江麗的陪伴下來到那天訓練出發的海灘,默默地眺望著大海。雖然艦艇學院擴大了搜救範圍,但三天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江麗一直在勸導她,可她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麼,她的眼裡隻有一片茫茫的大海,那片不知道還會不會給她希望的大海。她開始恨鄭遠海了,恨他逞能好強,恨他不甘人後,非要劃入大海深處去追假人,一定是他堅持的,結果不但害了自己,也連累了梅杏兒。可這是恨嗎?她在心裡默默問自己,不,她是恨不起來的,是擔心、是哀怨、是悲傷、是痛苦、是絕望,是又愛又恨。8一條蛇盤在樹枝上,蛇頭高高昂起,齜著毒牙吐著芯子。鄭遠海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定了定神,終於鼓足勇氣掄起手中的棍子向蛇打去。蛇一下子躥到了他手裡的棍子上,迅速盤旋而上,向他拿棍子的手張開了血盆大口。生死瞬間,鄭遠海來不及多想,一狠心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死死地抓著,直到毒蛇沒有了反抗的能力。鄭遠海長出一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梅杏兒病倒了,這幾天的驚嚇雨淋讓她得了急性肺炎,高燒不退渾身發冷,冷得牙齒打顫渾身哆嗦。鄭遠海抓蛇是想給她做湯喝。鄭遠海在梅杏兒的急救箱裡翻起來,裝急救針的鋁盒、手術刀,幸虧這個箱子那天沒有被他扔到海裡,關鍵的時候總能派上大用場。該死的太陽也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天空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雲層。抬頭看看天,無法再用反光鏡取火了,怎麼辦?鄭遠海又從急救箱內翻出一瓶酒精棉球,心裡一陣狂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他在海邊挑選了兩塊白色的鵝卵石,他不清楚這種石頭裡含有什麼物質,反正一擦就能擦出火花來。尤其在漆黑的夜晚,一擦就像燃著了炮仗撚子火花四濺,小時候和小朋友常常撿來擦著玩。鄭遠海把酒精棉夾在兩塊石頭中間,用力擦著,一下、兩下、三下……也不知擦了多少下,終於,藍色的火苗燃了起來。他笑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鄭遠海扶起梅杏兒,把蛇湯送到她嘴邊。“這是什麼?”梅杏兒咳嗽著問。“魚湯!喝了就暖和了。”梅杏兒喝了一口,腥味直衝嗓子,但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主要是沒有鹽,克服一下啊!喝了病就好了。”鄭遠海哄著她。喝完湯,梅杏兒覺得暖和多了。鄭遠海脫下上衣蓋在她身上,看著她沉沉睡去。鄭遠海內心焦慮起來,剛開始漂落到島上,他並不擔心,甚至用一種玩的心態麵對眼前的一切,他堅信沒有什麼困難能難倒他。可眼下,梅杏兒病了,他必須對她的安危負責,帶她平安回去。可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梅杏兒的病情還會不會嚴重,這些都是未知數。鄭遠海心裡迷茫起來……入夜,梅杏兒又開始發高燒了,冷得渾身發抖,鄭遠海隻好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梅杏兒不停地喃喃自語:“我冷,抱緊我!抱緊我!”天快亮的時候,梅杏兒已經燒得意識模糊了,斷斷續續地對鄭遠海說:“鄭大哥,我感覺自己快不行了!”鄭遠海抱緊她:“梅杏兒,堅持住,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們的,我九九藏書們很快就會得救的。”梅杏兒勉強向他笑了笑,她已經不感覺冷了,她覺得在他的懷抱裡很溫暖,那種從小到大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溫暖,這種溫暖說不上是一種親情還是愛情,就像一池清澈的溫泉,上麵還飄著朦朧的蒸汽,暖暖的,柔柔的,包圍著她,融化著她,帶給她安全感、幸福感、滿足感。微笑在梅杏兒的臉上凝固了,她暈了過去,鄭遠海拚命搖晃著她,呼喊著她:“梅杏兒,你醒醒,你醒醒,梅杏兒……梅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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