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珍這事,沈瑤當日下班回家就聽梁佩君說了,用梁佩君的話說,王巧珍的婚事怕是不遠了,沈瑤也替自家表姐高興,聽婆婆話裡的意思,方遠像是做好了家裡的工作,這樣一來,隻要她表姐能過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往後的日子不消說自是好的。原想去看看王巧珍,隻是十一月末全國恢複高考,國內570萬考生參加,大學裡任教的表姐妹倆誰都不輕鬆,哪怕兩所學校很近,也一直沒時間去走這一趟。沒辦法,家裡四隻小包子,尤其是九月上了學前班的石頭和月月,三歲時口齒就伶俐得不行,現在更是叫人招架不住。石頭好些,月月日常很愛嬌,尤其粘沈瑤,沈瑤一忙起來沒顧上她,小家夥就不樂意了,抱著沈瑤的腿仰著頭奶聲奶氣問媽媽你不愛我了嗎?這一個,粘起人來那架勢,比西瓜和橙橙那兩個才一歲多的加起來都厲害。從搬進東井胡同的大宅後,月月也不用往舞蹈班去了,賀時在家裡專門為自家寶貝閨女騰了間屋子出來,照著舞蹈室的樣子裝修了給小丫頭做了練功房,她哪還用去什麼舞蹈班,自己媽媽就是最好的老師。四個孩子,沈瑤對月月的教導是最上心的,石頭練字讀書她也指導,但不用全程陪著,月月除了日常功課,多了舞蹈和刺繡兩樣。月月愛熱鬨,刺繡需得靜心還好說,練舞蹈的時候這小丫頭還少不得觀眾,最捧場的就是石頭這個哥哥和西瓜橙橙兩小兄弟。自從搬了家,家裡沒有樓梯這樣的安全隱患後,隻要石頭和月月在家,這小兄弟倆就成了最好帶的娃。石頭和月月做功課的時候,他倆湊在邊上自己拿著小人書翻,啥也看不懂,就是看個圖樂嗬。沈瑤教月月練舞的時候,小兄弟倆就是小觀眾,自然,搗亂的時候也有,不過賀時多數時候一起給自家閨女和媳婦兒當觀眾,順帶著看著這兩小家夥不許湊上前去。工作忙一天,回到家裡陪陪老婆孩子就成了最好的放鬆。十二月十九,是石頭和月月六周歲的生日,過了這一天,兄妹倆就七歲了,賀安民和梁佩君從月初就跟賀時沈瑤商量要給小兄妹倆過個生日,商量著去哪裡慶祝。沈瑤平時在家偶爾下廚,孩子過生日,她提議在家裡做,她下廚。這話被月月聽到了,掐著手指說了好幾道自己想吃的菜,沈瑤都笑著應了,特意擬了份菜單出來,請張嫂白天幫著先備料。到十九號那天,她和賀時下班都特意請了兩小時假,到學前班接了石頭和月月兄妹倆早早往家裡趕,孩子給賀時看著,婆媳倆和張嫂都在廚房忙開了。梁佩君是頭一回知道,做吃的,那麼講究。沈瑤手藝是不算多嫻熟,可那一道道工藝是真講究,她好奇問沈瑤哪裡學來的,沈瑤笑著說是書上看的。兒媳婦書房裡有很多好書,也是今年形勢明朗了她才知道的,原先不知道被小倆口在哪收著,今年才擺上了書架,老頭子說都是古書,頂好的東西,她沒怎麼看過,這會兒卻是叨叨:“古書裡頭還教做飯啊?”沈瑤笑:“不止教做飯,還教養生、美顏,各種各樣的東西。”她這說的不是虛話,都是自己娘親給備的嫁妝,裡頭不知道收羅了多少宮廷秘方和世家典藏,不過涉及到方子的,都另外收著了,沒擺在書房裡。張嫂在旁邊接話道:“這還是多讀書好,能學到的東西多。”三人說著聊著,時間倒也過得快,幾個大菜出了鍋的時候,沈瑤隱隱聽到堂屋那邊電話聲響了。沒一會兒賀時臉色凝重過來,讓沈瑤穩著點,說:“小舅打來的電話,剛子執行任務出了點事。”沈瑤腦中一時有些懵,耳中嗡嗡的響,張嘴想問自家弟弟怎麼了,賀時連忙道:“彆怕,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剛轉到軍區醫院了,咱們趕緊過去。”沈瑤眼淚一下子出來了,身上圍裙都沒脫就往外跑,賀時跟上,梁佩君剛才也是懵的,有那麼片刻,她想到自家大兒子。她匆匆交待張嫂照顧下家裡的孩子,也跟著走了出去,前邊沈瑤正問賀時詳情,聽說是執行任務時子彈耗空了,跟對手近身搏鬥,對方身上還帶了匕首,沈剛身上被捅傷五六處。聽到這話,沈瑤已經哭得不行了,賀安民和賀真都還沒到家,梁佩君陪著兩人一起出門坐車往醫院趕。原本在院子裡帶弟弟玩的石頭和月月,聽了大人的隻言片語,自己就拚湊出情況來了,舅舅受傷了在醫院。兄妹倆一臉凝重,跑到張嫂跟前,抬頭問:“張奶奶,我舅舅怎麼了?”張嫂正擔心著呢,見倆個小的問起卻沒多說,隻含糊說沒什麼事,兄妹倆個哪信啊,媽媽都哭成那樣了。張嫂那頭問不著,兄妹倆跑回屋裡湊到電話機前,從旁邊的小櫃子裡翻出本電話本來,找到了自家外公辦公室的電話打了過去。是的,這兩小隻因為從小練書法,識字比現下三四年級的小朋友都多,打電話也熟稔得很,電話那頭一通,跟人家先問了聲好,就請幫忙找沈國忠同誌聽下電話。接電話的是沈國忠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聽到這聲音愣了愣,這小奶音,明顯是個小男孩啊,沈國忠有個外孫,五六歲還是六七歲來著?一邊喊沈國忠接電話,說了句是個孩子,可能是你外孫,心裡一邊想著,現在小孩子都會自己打電話了嗎?電話沒這麼普及吧,還是大人在邊上?不過聽說沈國忠女兒嫁得很好,這條件好是真不一樣,隻說這口齒伶俐的勁兒,這膽色,就不一樣。他家小子也是五六歲,還隻會在地裡玩泥巴。沈國忠一聽是外孫打來的,拍了拍腦袋,兩小家夥今天過生日啊。喜滋滋接起電話,剛喊了聲小石頭,還沒來得及說祝生日快樂,結果那頭外孫就很嚴肅的問:“外公,你知不知道我舅舅他怎麼了?”“你舅舅怎麼了?”沈國忠也是懵的,沈剛不是在部隊裡嗎。石頭一聽,自家外公這是還不知道,叭啦叭啦就把剛才看到聽到的情況跟自家外公說了,旁邊月月還搶了電話補充,媽媽聽到以後哭得可厲害了,爸爸和奶奶一起去醫院了。沈國忠人差點沒站穩,忙問家裡還有誰在家,聽說隻一個張嫂在,讓拿著話筒的月月去喊張嫂來接電話。張嫂被喊進來接話的時候都傻了,就這麼一錯眼的功夫,這倆就做了耳報神。關鍵現在情況怎樣還不知道,這親家不得被急瘋了啊。忙把賀時的話揀能說的重複了一遍,道:“是月月她們小舅公打來的電話,我聽賀時說是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的了,親家彆急,等他們到醫院了弄清了情況一定會給您打電話的。”至於那捅了幾刀什麼的,怕把人急出個好歹,張嫂沒說。沈瑤還不知道,她人都沒到醫院,自家兒子已經往江市那頭報信了,當然,他原意該是想跟自家外公打聽消息。她和賀時梁佩君三人趕到醫院,在病房裡看到沈剛的時候,沈剛身上被包得粽子似的,一張臉也被人打得慘不忍睹,她一下捂住嘴,眼淚成串的落。病房裡負責照顧的兩個戰士低聲說:“是沈剛的姐姐姐夫嗎?沈剛他沒事,這是失血過多昏迷,大傷口都已經縫合過了,養段時間就能好,你們彆太擔心,他這次立了大功,組織上會有表彰的。”沈瑤哪裡聽得進表彰不表彰啊,半個多月前還見過,不知道多精神的人,現在躺在床上昏睡著,身上大半地方裹著繃帶,滿身都是傷。護士長見了梁佩君,已經叫了主治醫生過來,這才知道沈剛身上除了六處刀傷,還有多處軟組織受傷,知道是梁佩君家的親戚,醫生更是上心幾分,讓他們彆太擔心。沈剛這情況,幾處刀傷愈合之前還得在醫院住著,沈瑤當下也不回去了,要留在醫院照顧沈剛,賀時也陪著留了下來。梁佩君還沒走,護士站那邊有她的電話,是賀安民打過來問情況的,聽說沒有生命危險,賀安鬆了一口氣,梁佩君說了賀時和沈瑤要在醫院照顧沈剛,讓賀安民捎帶些要用的東西過來,這才掛了電話。賀安民已經聽張嫂說了石頭和月月倆人往沈國忠那邊打了電話,問清情況後又去了個電話,隻是沈國忠已經沒在鄉裡了,聽同事說坐車往市裡去了。電話打到了食品廠那邊,王雲芝沒上班,賀安民托人給她捎的口信。做完這些才匆匆讓張嫂收拾了些東西準備帶到醫院去,石頭和月月沒跟上自家爸媽和奶奶,這時候就賴著自家爺爺。沈剛傷得嚴重,賀安民怕嚇著他們,哪裡肯帶著去,讓賀真在家裡哄住這兩個,看好四個小的。沈剛是第二天醒來的,看到沈瑤坐在床邊,啞著聲喊了聲姐,沈瑤擔驚受怕了一整夜,這下子終於暴發了出來,賀時去喊醫生,她就哭著給沈剛嘴唇用棉簽沾點水,一邊沾著一邊哭,哭著訓自家弟弟,“什麼任務你要這樣拚,子彈都沒了,你赤手空拳跟人家拿著刀子的搏命,你要有個萬一,我怎麼辦,爸媽怎麼辦……”話說到後來已經是語無倫次的,眼睛紅腫,眼下也泛著青,看著不知多狼狽。沈剛紅了眼,艱難說了聲:“我……沒事。”沈國忠和王雲芝是在接到電話的第三天到北京來的,兩人拎著包直接到的軍區醫院,這時的沈剛,臉上的傷已經不像第一天那麼猙獰了,不過也好不了太多,王雲芝哭了一場,接過了沈瑤的班在醫院住了下來照顧沈剛,讓沈瑤銷假回去上班去。飯菜天天有梁佩君和沈瑤賀時往這邊送,在醫院又住了六天,這才出院了。沈剛出院也沒回部隊宿舍,賀安民開車來直接把一家三口接到了自己家裡來,石頭和月月,這才看到自家舅舅,被媽媽囑咐過舅舅身上有傷不能衝上去抱,兄妹倆就挨著邊上問,哪裡傷著了,還疼不疼,還知道管好西瓜和橙橙兩個,不能撞到舅舅。住了幾天,見沈剛這邊隻要好好養著了,沈國忠先回了江市,他得上班了。王雲芝不放心兒子,沈剛有兩個月休養的假,她就跟廠裡請了兩個月的假,軍人負傷需要家屬照料,廠裡對軍屬也有優待,假期順利的批了下來。十二月末,部隊那邊給沈剛記了大功,沈剛從排長直接升了副連,這時候,他入伍兩年零三個月,這樣的晉升速度不可謂不快了,梁經洲有照拂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沈剛本人的表現非常好。王雲芝卻沒多高興,這次看到人傷成這樣她也怕了,前程什麼的都不要緊,平安健康才是福氣,一門心思勸說沈剛轉業。沈剛哭笑不得,卻也知道是這次受傷嚇壞了父母,不得不耐心做她的思想工作,並試圖給自己多拉幾個幫手。梁佩君和賀安民,其實是理解王雲芝的,就像當年她們不同意賀時進部隊一樣,為父母者,兒女平安比什麼都重要。賀時和沈瑤好些,還能理解沈剛的追求和抱負,最後是電話裡沈國忠幫著勸說了王雲芝幾回,她這才沒再提讓沈剛轉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