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東無功而返,張秀蘭怨賀家見死不救,兩個老的抱著個小的坐在廳裡,徐良才一臉喪氣,張秀蘭抱著孫子抹淚。求賀家無門,張秀蘭和徐良才商量了半天,最後在想辦法救人還是保麵子間搖擺商量,想想還是找親戚去了,丟人也就是在親戚跟前丟,顧不上了。徐家這一天又是哭又是鬨,還有個張霞提著包走了,至晚上徐家父子出去一回,家裡又來了七八個親戚,一直留意徐家動靜的對門鄰居看出門道來了。徐家大兒子到這個點都還沒回家呢,她聽八卦也是敬業,摸著黑扒在徐家門板上,奈何裡邊人雖多,說話聲兒卻都壓著,累了半天沒摸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隻能確定,跟老徐家的大兒子有關係。徐家親戚,正經主意拿不出來什麼,全程大多時候就是批判這侄子、外甥多不省心、多不靠譜,張秀蘭喪氣得,除了跟著罵自家老大兩句,歎個氣抹個淚,再說說張霞多沒良心,也是什麼都沒乾。徐向東第二天跟單位請了假,先去看了他大哥,徐家老大看到這個弟弟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樣,讓徐向東無論如何要撈他出去,讓他去找賀時,找賀安民,找梁家人。“他們家權大勢大,跟這局子裡打聲招呼的事,我全靠你了,你可一定要幫我。”徐向東搖頭,說:“沒用的,我昨天已經去找過了,你這是違.法了,他們幫不了你,也不會沾惹這樣的事。”徐家老大已經聽局子裡的公安說了,他這情況肯定得坐牢,具體幾年得等判下來才曉得。他被關著的這一夜,心裡把最後這點希望都寄托在賀家身上了,現在聽他弟弟說不行,整個人都快瘋了,怎麼都不願意信。“怎麼可能,是不是你沒好好去求人家,他們權大勢大的,隻需要往下邊遞句話就能救我一回,這樣都不肯幫嗎?你跟賀時關係不是很好的嗎?”徐向東也氣了,罵道:“你自己有妻有子的,為什麼要沾惹彆的女人,還是有夫之婦,你管好你自己現在會落到這地步嗎?我跟賀時是玩得好,但玩得好人家該咱們家的?你以為你因為這種破事做牢是多光榮的事嗎?人家憑什麼惹你這一身騷?”他昨天跟賀時開那樣的口,自己也覺得難堪,心裡其實也很明白,朋友之間如果一方一味從另一方身上找好處,總歸是長久不了。從前是一起上學一起玩,沒接觸到太多利益問題,像找工作那樣的事人家幫個忙給個機會還行,他哥這樣糟心的事情怎麼去求人幫忙。想一想也知道,這種事情賀叔怎麼去打招呼,人家不要臉麵嗎?說是通.奸被抓還傷了人,怎麼說,說是家裡的親戚還是朋友?無親無故的,人家憑什麼管他們家這樣的破爛事。徐向東能這樣想,他大哥顯然不這麼想,不隻對賀家有意見,對兄弟也生了嫌隙,隻是人在局子裡扣著,他現在還得求著自己弟弟,也不敢真撕破臉,隻能求著他幫忙想辦法救他出去,徐向東沒辦法法可想,沒辦法應承,隻能說儘量,卻是沒準備再找賀家。他尋思著,先去他大哥廠裡了解一下情況,去看一看被他大哥傷到的那個人怎麼樣了,請廠裡幫忙協調一下看能不能賠償對方,把事情的嚴重性壓低一點。他卻不知道,他這邊往廠子裡打聽了消息趕著去醫院,那邊傷者家屬已經問到了徐家地址,糾結了一大幫親戚氣勢洶洶往徐家去了。一到大院就打聽徐家具體哪一幢哪一層哪一戶,那聲勢那陣仗,誰還瞧不出來是找事兒的啊。有人打聽怎麼個情況,聽說徐老大偷人家媳婦還把人手給斬了,人現在給扣在局子裡關著。人群一陣嘩然,老徐家的兒子搞破鞋被抓奸還動刀子啊,沒看出來啊。嗡嗡議論聲不絕於耳,也不知道是不恥搞破鞋還是平日裡就有人跟徐家人不對付,還真有人給反映了道,一群人氣勢洶洶去找事,後邊遠遠綴著瞧熱鬨的,徐良才和張秀蘭被在自個家裡堵了個正著。用那家人的話說,養不教父之過,兒子現在打不著,那先把老子娘揍一頓再說。一進屋裡除了孩子沒動,這倆老的被那男人一群虎狼一樣的的老娘伯嬸兄弟姐妹們的扯著頭發打,張秀蘭最慘,門牙都被扇落了兩顆。左右鄰居跟著上來看熱鬨的,想勸說的聽到了事情始末也勸不出口,隻能喊著悠著點,彆弄出人命。那家人是出氣來的,也不至於就真把人弄死了,到時候有理變沒理,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但是打他們個半死是肯定要的,老徐家的桌椅板凳碗筷瓢盆也是見了就砸。張霞的兒子原是在客廳裡玩的,家裡衝進這麼一大群人又打又砸的,嚇得哇哇直哭,對門那鄰居瞧不過去,靠著牆邊兒溜進去把人抱了出來。那群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也沒喪心病狂到連個孩子都要一起揍,隻當沒看到,專揀著兩個大的打,在徐家鬨騰了半個小時,其中一人在徐家廳裡潑了半桶糞水,一群人才浩浩蕩蕩又走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張秀蘭看著給砸得稀巴爛的屋子和那滿地不可描述的汙糟物,再看看屋門外捂著鼻子看熱鬨的左鄰右舍,哇一聲大哭了起來。她費儘心思想捂著瞞著的事,經這一遭滿大院都知道了,一時隻覺得人人都在瞧她們老徐家的笑話,看她張秀蘭的熱鬨。被打被砸還在其次,臉沒了。她從站在門口中的鄰居手上接過自家孫子抱進屋裡,抹著眼淚直接關了門,連句客套話都說不上來了,窩在家裡收拾那一屋子臟汙和被砸了的家私,憑她再洗再刷,隻開扇窗又哪裡透得了多少味,房子裡一天味兒都怪怪的。徐向東回家一進門就皺了眉,再看他爸媽給人揍得那個樣,也是氣得夠嗆,氣他們遷怒家裡老人,也氣他大哥給家裡惹了這樣的事。氣歸氣,還是跟領導請了幾天假到處奔走,又是谘詢他哥這情況一般會怎麼判,又是找被傷的那家人試著說服他們私了。倒是徐良才和張秀蘭夫妻,自那天去看過大兒子一回後再沒去過了,隻由得老二去奔走。倆人被打成了豬頭,徐良才往單位請了假,和張秀蘭帶著小孫子一連幾天都不敢出門,縮在家裡窩著,就怕被院裡的人指指摘摘的議論。可有時候就是你越怕什麼,它就越來什麼,先是廠裡那頭把他們家老大給開除了,然後徐向東跑了好些日子也沒用,問到的情況是賠償還是要賠償,坐牢也跑不了,故意傷人致殘,視情況量弄是三到十年。這賠償錢誰出,還不是老徐家出,張秀蘭覺沒法活了,廠裡頭的鐵飯碗沒了,還要賠一大筆錢,關鍵兒子還成了囚犯,從前愛裝暈,那天頭眼一花當真是有要暈過去的時候卻死都不肯暈,扶著牆犟著脖子一句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她跟她家大兒子斷絕關係了,這事找不著她。公安的意思很明確,堅持不肯賠償的話量刑會重一些,張秀蘭也梗著脖子不肯賠:“他做出這樣的事,我管不著,愛怎麼判怎麼判,都是他該受著的。”把奔波好些日子一門心思想讓他哥被判得輕點的徐向東呆愣在當場,公安走了,徐向東坐了好一會兒才問:“咱家裡不是有錢嗎?把這錢賠了,哥能早些出來。”張秀蘭哭:“家裡哪有錢,也是他自己找死啊,關進去改造改造也好。”有錢也不會舍得這樣拿出來的,這幾天被大兒子牽累得丟儘顏麵,更是捂死了錢袋不肯漏一個子兒,當著自家老二就捂著心口一副被氣得心臟病要犯的模樣去拿藥吃,然後就回屋裡倒床上躺著去了。徐向東看她像是受刺激過度的樣子,再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翻了自己所有積蓄,又去給在部隊裡的老三打了個電話,兄弟兩湊了一百五十塊錢,他拿著這錢去付賠償。這錢,自然是不夠的,卻多少也是個態度,最後法院那頭判決下來,徐家老大要坐五年的牢。事情到這一步,徐向東也是身心俱疲,對他大哥,他是仁至義儘了。判決才下來,張霞帶著她爸媽和兄弟又找了街道管委會和婦聯的人來徐家了,要她兒子的撫養權。張秀蘭哪裡肯,彆看她冷血得為了兩個錢不管大兒子死活,那是因為傷她的錢,反正是要坐牢的,多坐兩年少坐兩年還有什麼差彆,而且一個兒子坐牢了她不還有兩個兒子嘛。要孫子可不一樣,孫子她就這一個,這是從出生起她就帶著的,孫子可是老徐家的根,可是傳承,那怎麼能叫張霞要走。不許,堅決不許。“我孫子姓徐,是我們老徐家的種,可沒有跟你這個娘走的道理。”前些天跟公安說跟她大兒子斷絕關係那話,街坊鄰裡可都在,這會兒聽她搶孫子又是另一副口吻,眼裡都不屑得很。說到底,也都同情張霞,男人在外麵偷人,還丟人的進牢裡去了,再攤這麼個婆婆。倒沒多少人覺得張霞離婚不厚道,有幫著說話的,也有勸張霞,帶著個孩子改嫁難的。婦聯主任說:“你即是跟兒子斷絕關係了,這孩子自然也不算你孫子,交給孩子媽媽帶也是應當的。”張秀蘭一聽那還得了,哭天抹淚說:“我跟兒子斷絕關係那是他不爭氣,我孫子有什麼錯,孫子自然還是我孫子,今天誰要讓我們老徐家的孫子被人帶走,我就撞死到誰家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