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王巧珍要趕火車,而且她和徐向東的關係確實尷尬,賀時也沒多說,拍了拍徐向東的肩看看手表說了聲今天趕時間,改天一起坐坐,就先走了。徐向東站在原地看著她們車子的方向沒邁腳,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沈瑤從後視鏡看到張秀蘭帶著人過去,徐向東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說完轉身走了。去火車站開車的話還是很快,到的時候賀時沒讓沈瑤下車,怕被人衝撞到,他自己幫著提了兩袋行李送的王巧珍進站,因是起點站,車子已經停靠在站台,他把人送上去後說了句路上小心就急著走了。再說徐向東,被騙著出來相看本來不至於跟他媽生氣,出都出來了,頂多走個過場說相不中就是。可碰到王巧珍,被她看到他在相看,王巧珍又是那樣冷淡的態度,他心裡本就極不好受了,結果再看到他媽給他找了個什麼樣的,還叫王巧珍看了個正著,他隻想一想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燒得疼。在那姑娘紅著臉喊他徐同誌的時候連走過場都走不下去了,說了句我剛離了婚,暫時沒結婚打算,速戰速決就要走。那姑娘不是旁人,就是張秀蘭原來想說給徐向東的在郵電局上班那一個,張秀蘭跟他接洽得有半年多了,她相親也沒少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的,剛才遠遠看徐向東長得很不錯,心裡很是樂意的,結果這剛說上第一句話就聽徐向東說他剛離婚,生生傻在了當場,看著張秀蘭噎得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張秀蘭被親兒子拆了台氣了個半死,也不敢發作,僵笑著解釋:“那個是在鄉下娶的,我們家不承認,不作數的,早都散了。”吧啦吧啦的扯,那姑娘卻聽不進去,徐向東嫌棄她她看出來了,臉上本來就掛不住,再一想張秀蘭從前就一直慫恿他跟她兒子相親來著,那時候可還沒離婚吧。心動了再叫人嫌棄,還被騙婚,她反應過來就是一聲暴喝,一巴掌就掄到了張秀蘭臉上。一邊打一邊高聲罵:“你個缺德帶冒煙的老王八婆,子子孫孫沒□□的,你兒子結了婚你還騙我來相看,你個老虔婆,我今天不把你那張騙婚的嘴扇腫了我跟你姓。”供銷社門口本就人多,那姑娘塊頭大、嗓門亮,突然暴起傷人引了不少人圍觀,剛有要勸架的一聽她說是被騙相看,騙婚,一個個那腳就都頓住了,齊刷刷觀望。徐向東走出沒幾步就聽到後邊鬨了起來,轉身就看到他媽被那胖姑娘拎雞仔一樣一手抓著手臂一手狂扇耳光,拔腿就往回跑。張秀蘭被打傻了,腦子翁翁的充血,她這輩子沒被人這樣打過啊,當著人麵兒被扇了十幾個嘴巴子,又痛又氣又丟人,偏邊上還那許多人圍觀,張秀蘭隻想找條地縫鑽進去。過了今天,她以後還怎麼做人,何況這地兒離他們住的院可不算太遠,要是被一個院裡的看到了,那就更不用活了。她一隻手被牢牢鉗住,隻能用另一隻手去護自己頭臉,一邊躲一邊狼狽的喊著:“已經離婚了,你彆血口噴人。”那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彆看胖胖乎乎的,她可不是白胖胖綿軟軟那一款,她就是個潑辣性子。張秀蘭擋住頭臉,她就照著她頭上沒擋住的地方沒頭沒腦的揍:“你兒子剛說剛剛離婚不久吧,你可是從去年就找上我了,現在還想狡賴,你也是個女人,你怎麼就這麼惡心呢,敢情你看不上你兒子娶的鄉下媳婦你就來禍害我是吧。”說到這裡越發的氣,下手更是沒了輕重,等徐向東擠進來進來拉開兩人的時候,張秀蘭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出血,牙床都鬆了。那胖姑娘打也打夠了,氣也出了,呸了這母子倆一口拍拍屁股走人了。張秀蘭到這會兒終於受不了了,哇一聲坐在地上哭嚎了起來,被人打成了豬頭,麵子裡子全沒了,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大的虧。徐向東去勸去拉,母子倆被一群人圍著指指點點的議論,張秀蘭要臉,嚎了兩聲被徐向東勸著攙著回去了。離大院越近一路上碰到的熟人就越多,看張秀蘭那個淒慘樣,不管出於什麼用心都上來問是怎麼回事。誰也瞧得出來是給打的,可這是為什麼啊,多大仇給打成這樣。問的人多,張秀蘭敢說嗎?她不敢,徐向東離婚的事張秀蘭是一直瞞著的。不,確切的說連徐向東結婚的事情這大院裡也就隻有賀家人知道。她支支吾吾搪塞過去,回家這一段路把老臉都丟光了。忍了一路沒發作,張秀蘭一回到家就哭上了,氣極敗壞罵徐向東不知好歹,“我瞞了你離過婚的事還不都是為你好,你到好當麵給我拆台,讓我被人打成了這個樣子。”徐向東也冤得很,他哪裡知道他媽這半年多一直給他找對象呢,也沒想到那姑娘那樣彪悍,說動手就動手。這其實還真不怪他,張秀蘭數十年如一日,慣用的手段就是軟刀子磨人和眼淚攻勢,王巧珍雖性烈些,可也頂多是冷處理,斷沒有這說動手就動手的習慣,徐向東還真沒見識過那樣的女人。看他媽被打成這樣,他也覺得理虧了,就由著他媽罵,怎麼罵都不還口。到最後還勸了句:“把事情往好處想,您要慶幸我沒相看上她,要不然照今天這架勢……”餘下的話他沒話,張秀蘭也聽得抖了抖,那樣彪的人,她以後不得被打死,罵兒子的聲音終於是少些了。徐向東見終於消停些,說了自己暫時沒有結婚的想法,心情不好,也不想在家對著家裡人,索性出門去了。張秀蘭看自己被打成這樣,兒子不說關心反而出門去了,心裡更覺老二是個白眼狼。今天這事,歸根究底她覺得還是被老二害的,心裡氣性大,想一想不願結婚就不結婚唄,正好唯一那間房省下來給老三結婚用,到時候他愛住哪住哪就住鄉下去最好。張素蘭原本還真就是這樣打算的,要不然不會當初王巧珍都讀上q大了她想認媳婦還不願她回來住,就是為了給老三把著這間房。這一回要不是不舍得放走一個在郵電局有正式工作的兒媳婦,她巴不得老二晚點結婚。現在被人打成這樣,郵電局正式工的工作也吸引不了他了,哪裡還會管徐向東什麼時候結婚,心裡恨得要死,愛咋咋滴,她還省房省錢省事了。王巧珍到家的第二天就拎著東西去了沈家村,她到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姑姑家裡隻有表弟沈剛和沈五奶奶兩人在,沈剛正坐在院子裡剁豬草,見到王巧珍一下就蹦了起來,喊了句:“表姐。”那眼睛就往王巧珍身後看,沒看到人,嗖一下躥到了王巧珍後邊,探著頭往院門外的土路上看,土路靜寂,除了被太陽照得發乾的路麵,哪有什麼人經過,他姐姐姐夫沒回。雖然已經聽他爸媽說了姐姐懷了孕,應該是不會回來的,可看到表姐的時候心裡還是期待了一下。這會兒沒看到人,心裡那個失落呀,王巧珍看得好笑,掂了掂手上的旅行袋,說:“彆難過,你姐給你帶了不少東西。”沈剛也十四了,這要換了村裡任意一家的十四歲少年,聽著姐姐姐夫從北京給捎回來那麼多東西指定是興奮的,沈剛不太一樣,主要是,他從稍微懂點事起就知道得照顧他姐,除了上學,沈剛大部分時候都和沈瑤在一塊,這猛不丁的她姐去北京上大學去了,又嫁到北京了,原本說暑假回來的,這下也回不來了。一走就是半年,沈剛想他姐了。沈國忠在鄉裡上班,中午還是會騎著自行車回家的,王雲芝在市裡上班,一月也就回來那麼兩天,沈國忠就把五奶奶接到了自家搭著吃飯,請五奶奶幫著做下飯照看一下家裡養的雞和豬。沈五奶奶覺得侄子家裡這是需要她,老太太還挺樂意的,白天大多時候都在沈國忠家的院子裡坐著。沈剛上學的時候還好,這一放假就有點孤獨了。五奶奶張羅著招呼王巧珍坐,去給她泡了茶,問了問她讀大學的情況,婆家好不好。鄉下這邊還沒人知道王巧珍離婚了,她這趟回來被她爸媽問起徐向東怎麼沒回時,也隻拿他要上班搪塞過去的,還被她媽給說了一通,說老公在那邊她不該回家住兩個月這麼長時間。這會兒沈五奶奶問,她應對起來駕輕就熟。老太太也就是略問幾句,話題就轉到了沈瑤身上,問沈瑤在學校好不好,她婆家怎麼樣,王巧珍去沒去過,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問的都是老太太能想得出來的問題,瑣碎卻滿滿都是關心。王巧珍就細細跟她說,說賀家出入有小車,家裡住的是兩層小樓,乾部房,把她在賀家的見聞仔仔細細給老太太講,聽得老太太眉開眼笑的。十一點鐘老太太去廚房做飯,王巧珍也跟著幫忙,她得等自家姑父回來,想來姑父也是有一堆關於表妹的情況想問的。果真,和她料想的一樣,沈國忠見了她問了幾句,就打聽起沈瑤的情況來,她把和沈五奶奶說過的話又細說了一遍,吃過午飯這才回家去了。沈瑤托王巧珍帶回來的那一包東西,拎著不算沉手,沈國忠打開看了看,裡邊放了三雙鞋,幾件花色的確良衣服,三本書。側麵夾著一封信,拆開來看是他閨女寫的,先是一番問候,說了說自己的近況,又說了王巧珍回來,她托她帶些東西歸家,因怕東西太重,沒能多帶,說三雙鞋子是婆婆買給爸媽和弟弟的,那書是她和賀時去給剛子挑的,北京這邊中學生們最喜歡看的課外書。那套的確良衣服,是最近城裡流行起來的新麵料,夏天穿著涼快,她做了兩套,青花那套是給五奶奶做的,藍花那件上衣是給她媽做的,純色的兩件是給她爸和弟弟的。沈國忠看了信,找出那套青花的的確良套裝遞給他五嬸,笑道:“瑤瑤給您做的,說是城裡流行的新料子,夏天穿涼快。”老太太聽還有她的衣裳,愣住了,心裡又酸又暖:“你說說,這孩子怎麼這麼可人疼,往回捎東西還給我也買啊,她自己多做點衣裳多好,我這都半截身子埋土的人,廢這錢乾啥。”沈國忠笑:“您是她奶奶,平時好吃好用的都可著她,記著您還不應該啊。”這一句您是她奶奶叫老太太鼻頭發酸,一邊唉著一邊點頭。看著侄子手上捧著的那好料子衣裳都不敢伸手去接,老太太平時乾粗活,手指開裂得厲害,都是翻起的老皮硬繭,她看看自己的手,說:“瑤瑤記著我我是真高興,不過我就穿穿老麻布就行,這新料子看著就貴,你看我這手,給我穿我怕兩天就刮壞了,給雲芝留著吧。”沈國忠聽得心酸,笑道:“雲芝她有,瑤瑤也給做了,這就是給你的,手糙不打緊,回頭熱水泡泡,我下午上班去供銷社給你買盒蛤蜊油回來抹抹就好了。”把個老太太唬得:“蛤蜊油金貴啊,我這把年紀怎麼還能用那東西,回頭還不給人家笑死啊。”說她老太婆愛俏,醜人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