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個神奇的東西,沈瑤近來怕再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舊物,許久不往廢品收購站那樣的地方去了,可在醫院附近也能叫她不期然遇上,她心中隻剩了天意如此四個字。醫院裡病人多,她懷著身子怕被過了病氣也沒有到處走動,一上午都在梁佩君辦公室呆著,直到了中午下班時間,婆媳倆才一起出門準備回家。梁佩君車子停在醫院後麵,沈瑤和她一起去取車,隻這麼一小段路就叫她看到了略有些眼熟的梳妝盒,是那位匠人給她是做的第一個梳妝盒,她娘親當時就是抱著那個梳妝盒來讓她設置開鎖方法,不同於上次那個,這一個木料也好,雕工也罷,都非常精致。沈瑤看到這東西的時候,那個梳妝盒在一個年約四十的婦女手上抱著,她在一條小巷裡,開了盒蓋給一個中年男人看盒裡的東西,兩人正說著什麼,聲音壓得很低,沈瑤也聽不清楚,不知那男人說了什麼,那婦人臉色很不好看,把盒子一蓋,說:“如果是這個價我還不如找文物局。”這句話聲音沒有刻意壓著,沈瑤倒是聽清楚了,越發確定那十之八九是自己的東西。那男人聽她這話不以為意的笑一笑,說:“也不一定就是文物,再說這年頭多少人吃飽穿暖都不容易,這東西做工再漂亮也不值錢啊,我頂多隻能按當前黃金的價錢把金價給你,額外添幾塊錢手工費,文物局可沒這添頭,你自己考慮考慮吧,覺得行你再找我。”說完轉身就走,一回身看到沈瑤和梁佩君,他神色變了變,帶了幾分警惕,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那婦人臉色灰敗,抱著妝盒往醫院裡走,沈瑤看著自己的東西從眼前過,到底是沒忍住,開口叫住了他。“大娘。”那婦人被她叫住。停下腳步看向沈瑤,一同停下的還有梁佩君,她疑惑看著兒媳婦問怎麼了?沈瑤道:“我看大娘手上抱著的那個盒子挺好看的,想問問在哪買的,想去買個一樣的用來放些東西。”這話叫剛才還灰心喪氣的婦人眼睛就是一亮,四下看了看沒什麼人。走向沈瑤問:“姑娘喜歡這個?”沈瑤點頭。那婦人看她穿著打扮,再看看站在旁邊穿一身軍裝的梁佩君,那軍裝他認得,和醫院裡麵的大夫們穿的一樣,不過她肩頭那可是閃亮亮四顆星。女人不知道四顆星以應的什麼軍銜,可一準兒是大官就對了,還是這醫院裡頭的。她眼裡又有了希望,先和梁佩君解釋道:“您們剛才看見了是吧,我這個不是投機倒把,是我老伴兒手術費湊不夠,所以才想著把家裡的一點東西拿出來跟人換幾個錢救我老伴。”轉而跟沈瑤說:“姑娘喜歡這盒子,這盒子裡還有些好看的首飾,我看姑娘長得漂亮,戴著一定好看。你要不要一起看看,要是喜歡,你看看能不能換點錢給我應個急。”沈瑤叫住她原就是有要買下的意思,這時候哪裡還會拒絕,連怎麼開口都省了她去想,還算是做了好人好事。她說:“能不能把盒子打開看看?”那婦人連連點頭,忙打開梳妝盒的蓋子給她看。沈瑤看過去,裡邊釵環手鐲、耳環項鏈、額飾珠花,應有儘有。裡邊有一兩件是她從前用過的,其它都沒見過,也不知是不是她娘親準備的東西。她問那婦人:“這些東西您準備怎麼換?”有前麵那個狠勁殺價的男人,婦人這會兒也不敢狠著開價,東西她其實早前送到文物局去看過,就像那男人說的,文物局就是照金價給錢,這麼一盒子,總共一百零六塊。她男人治病就得兩百出頭,婦人咬了咬牙問沈瑤:“你看三百塊行不行?”怕她覺得貴,她解釋道:“這東西應該是古物,年景好肯定能更值錢一點的,不是我要價狠,我老伴就在醫院裡躺著,住院和手術的費用差不多得二百出頭,我尋思著病治好了恐怕在家還得養一段時間,應該還要吃點藥,手上有點餘錢防個萬一。三百塊在這時候確實是好大一筆錢了,尋常工人一年的工資也就這麼多。擱沈瑤自己的話,她知道那些東西的價值,是願意花這錢的,可畢竟是和梁佩君在一處,沈瑤還是要顧及婆婆的想法。她看向梁佩君,梁佩君倒沒想著心疼錢,她讓那人把東西給她細看一趟,確實是真金,且工藝非常精巧,問她男人是什麼病,住哪個病房,哪個大夫主治。婦人一一說了,梁佩君心裡就有了數,說治療一應費用要兩百多倒是不假,轉頭問沈瑤是不是喜歡。沈瑤點頭,梁佩君道:“喜歡就跟這大娘換吧,雖貴些,不過幫人一把也算積德。”在她看來三百塊錢確實不少,這時候的人不重打扮,金價也不高,說花三百塊錢買這東西是幫忙確實沒錯。沈瑤見婆婆也讚成,也就不再猶豫了,隻是她出門身上也沒帶這麼多錢,梁佩君瞧出來了,說:“我帶了錢。”給錢時是在梁佩君車上,也沒人能看到,不過就是看到了也不怕,梁佩君隻消說是看到人連病都看不起了,幫把手,就她三百高價買那麼一盒子東西,人也隻有誇她心地好肯幫人的。沈瑤摸著那妝盒心中歎了口氣,原來躲也是躲不掉的,不過那到底隻是她的一個猜想,看到自己的東西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回到家把東西放回二樓,從保險櫃裡拿出三百塊錢還給梁佩君,梁佩君笑了笑,“你那點錢自己留著吧,當是媽送給你的。”沈瑤哪好意思,堅持要把錢給梁佩君,半開玩笑說道:“出一趟門就花掉媽這麼多錢,我怕媽下回都不敢再帶著我出門了。”梁佩君聽得笑了起來,把那錢塞回沈瑤手裡,說:“好了,這點錢媽還花得起,這一盒子東西叫你碰上也是緣分,看你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女孩的話就當我這做奶奶的送給她的嫁妝,是男孩的話,以後他聽話的話,你從裡麵挑兩件給他媳婦也行。”肚子裡的小東西沒出來呢,當奶奶的已經拿著當由頭給兒媳婦塞錢塞東西了,沈瑤聽得哭笑不得,心裡卻是又甜又暖。昨天知道懷孕了她還不急細想,今天在醫院裡想過肚子裡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就她自己來說,是兒是女都是她的寶貝兒,可是從古自今,國人的傳統大抵都是希望有個男孩兒才算有傳承,她心裡其實還有點兒忐忑。這下聽梁佩君說起那一盒子首飾,是女兒就給當嫁妝,是兒子就看表現給兩件,話裡話外倒沒一定執著要個孫子,沈瑤心裡鬆了不少。賀時回的不比她們晚多少,想來是下了課就騎自行車往回趕,見到了沈瑤眼睛亮閃閃的,問檢查結果怎麼樣。等知道他確實要當爸爸了,興奮的抱起沈瑤就轉圈,把旁邊站著的梁佩君給嚇得,斥道:“死小子你給我悠著點,你要是嚇著摔著瑤瑤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賀時放下沈瑤,就摟著她腰,看著他媽嗬嗬笑著說:“摔不了,我手穩著呢,我媳婦兒我能讓她摔著嗎?”不多會兒賀安民和賀真也回了家,賀真也是到這時候才曉得她嫂子懷孕了,激動得蹦了起來就要去抱沈瑤,叫賀時伸著手攔住了:“毛毛燥燥的不許過來啊,回頭把瑤瑤碰著怎麼辦。”沒發覺他這話和之前他媽說他時簡直翻版,幫著張嫂端菜出來的梁佩君恰好看到,對著賀時翻了個白眼兒,不過還是認同的,囑咐賀真:“你嫂子現在剛懷上,磕到碰到的都不行,你可注意點兒。”又招呼著大家吃飯。這眼看著要升級當姑姑了,賀真興奮得不得了,離著沈瑤兩步遠陪著走,眼睛直往沈瑤肚子上瞟。後勤那邊今天配了魚,張嫂中午就把魚身紅燒,魚頭和豆腐燉了湯,孕婦吃這個是最好的。隻可惜沈瑤湯未入口,才湊到跟前就作嘔,衝到洗手間嘔得眼淚汪汪的,把陪著進去的賀時擔心得不行,這一連三頓了都沒吃進東西哪能成啊,扶了沈瑤出來,愁得自己也吃不下飯了,陪沈瑤到沙發那邊坐著,看著她難受得臉色發白,恨不能可以替她受了那些罪。梁佩君拿了中午從辦公室帶回來的果脯給沈瑤,叫她吃點兒,沈瑤含了一顆在嘴裡,這才止了那股難受勁兒。賀時重新拿了個碗盛了些飯,夾了點葉子菜讓沈瑤吃,她也隻是擺擺手,慌著把那碗推遠一些。在賀時聞著沒什麼味道的飯菜,沈瑤鼻子卻特彆敏感,到後來,賀時給她端杯白開水她都要吐,這給一家人愁得不行,梁佩君找張嫂問她家有沒有酸菜酸蘿卜這樣爽口的東西。這東西賀家沒有,張嫂自己家裡卻是有的,也顧不上自己吃口飯了,借了賀時的自行車就回家拿酸菜去。梁佩君去煮白米粥,等著張嫂拿酸菜來炒了,就著白米粥看能不能吃得進一點,總不能瞧著兒媳婦就這樣餓。一家人匆匆吃了飯,就商量起沈瑤學業上的事情,賀安民早上接到自己媳婦電話的時候就思量了,也托人跟B大校長搭上了話,沈瑤這情況,一是休學一年,二是短暫請假,校方那邊體育和勞動一類的課程都不安排她,對她照顧一些,這一種就不誤學業。賀安民打聽清楚了就看沈瑤自己的意思,沈瑤想想選了第二種,她說:“這會兒五月初,再有兩個月就是暑假,我覺得隻要孕吐好了,我上學是沒問題的,等九月再開學了,那時候肚子就顯了,不過我已經結婚,學校也不會說什麼,我想著能上幾個月學就上幾個月,反正有賀時跟我在一塊,也能照顧得到,等吃不消了再請假回家養著,預產期一月底,正好也是寒假了。”聽著挺有道理的,就是梁佩君有些不放心,擔心學校人多有個衝撞的就不好了。沈瑤在學校也這些日子了,覺得不至於,最後商量好了,每天由梁佩君接送,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這幾天孕吐嚴重,她給學校那邊請了假,等沈瑤好些才讓她去上學。張嫂拿著酸菜回來的時候,賀時也該往學校去了,可沒看到沈瑤吃東西,他是一萬個不放心,最後是被沈瑤催著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