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剛說捉魚加餐真沒哄沈瑤的,姐弟倆在溪裡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真叫他們弄上來四條巴掌大的魚來,其中一條還是沈瑤撈的,這叫頭一回自食其力得到食物的沈瑤激動得不知所以,連日來的抑鬱都暫時拋到腦後了。姐弟倆提著小桶和農具回到桃林那邊,桃子已經都摘完了,要賣的已經一筐筐裝好抬上了跟村裡借來的拖拉機上,剩下的那些隊裡各家正排著隊分桃子呢。沈國忠看到沈瑤,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近前,見沈剛桶裡還有幾條魚,笑著誇了一句,讓把魚先放這兒,給河對岸的宋知青送幾個水蜜桃過去。他們家總共分了十二個桃子,沈國忠挑了四個個頭大的讓姐弟倆拿了送去,沈剛遲疑著不動腳,不舍得送出這麼多。沈國忠拍了拍他腦袋,笑說:“你姐撞到頭得虧了宋知青送的藥膏才不留疤,四個桃子值當什麼啊,趕緊送過去,順便通知住那邊的幾個知青過來領桃子,隊裡也給他們留了一份。”沈剛是饞這點吃的,可聽著他姐用的藥膏是宋知青給的就沒不舍得了,嘿嘿笑著把事兒應下,帶著沈瑤拿了桃子一起往村裡那座獨木橋去了。沈瑤今天出來一趟最想去的就是河對岸,沈家村很大,全村五百多戶計兩千五百多人,分二十六個生產小隊。歸屬他們第八生產小隊的山是河對岸那一片,沈瑤就是從那邊山上摔下的,聽著沈國忠讓沈剛帶著她往那邊去,她心裡暗暗雀躍,又是期待又是緊張。河岸那邊隻住了十幾戶村民,房子都是建在山腳或是半山腰上的,安排給知青住的是早年逃荒走了的一家人空置下來的一排四間泥瓦房。第八生產小隊統共也就三個知青,一個是早幾個月來村裡的宋知青,另兩個是十天前剛來的賀時和徐向東。那房子他們一人住了一間,剩的一間做了幾人共用的灶房,說是共用,大多時候也就宋知青用著,賀時和徐向東可沒有燒飯的技能,經常拿著糧票和錢在老鄉家裡搭夥吃。沈瑤這會兒心心念念想去原主摔傷的地方看一看,也沒心思往知青那頭想,到了知青住的房前也安安生生裝傻。賀時和徐向東原本就坐在屋外不遠玩撲克,看到自己上門的姐弟倆人,徐向東樂了,賀時卻是沉了臉。沈剛看到賀時,下意識看他姐的神色,見她姐壓根沒注意到賀時才微微鬆了口氣,用身子擋了沈瑤的視線,帶著人進了宋知青屋裡。那位宋知青正坐在屋裡看書呢,見了姐弟倆客氣的讓坐,沈剛簡單說了來意,把手上的桃子放到了宋知青桌上,沈瑤也不說話,凡事有沈剛出頭,她跟在後邊把桃子也往桌子上放。她不說話,那位宋知青倒是和煦的衝她笑,還關心了幾句她的傷勢,沈瑤想著原主的性格,衝他笑了笑說已經好了。沈瑤是很甜美的長相,笑起來尤其甜,她這一笑笑得那宋知青愣了愣,一會兒才回了神,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從抽屜裡拿出一把糖塞給沈剛,說:“一管藥膏當不得你們謝,沈隊長太客氣了,這糖你和你姐拿著吃吧,權當是禮尚往來。”沈剛有些猶豫,他是來送東西,怎麼還順帶往回拿啊。宋知青看出他的踟躕,笑著說:“這麼點糖果你也不敢拿,我怎麼敢收你們家的水果?拿著吧,代我跟你爸說聲謝謝。”沈剛握著那一把糖,絲絲縷縷的奶香味兒甜香味兒透過糖紙往他鼻子裡鑽,到底還是年紀小,又沒吃過這樣好的糖果,道過謝收下了,和他說了分水蜜桃的事,又請他知會一聲另兩個知青,就帶著沈瑤走了。鄉下房子建得低矮,光線暗又不透氣,大多時候大家都是敞著門的,外邊的賀時和徐向東把姐弟倆進了宋晉誠屋裡後的動向看得一清二楚,徐向東一邊利落的洗牌,視線卻落在那姐弟倆的背影上,嘀咕一聲:“姓宋的真能,隊長家得點東西還給他送來。還有我怎麼覺得隊長家那小子防咱跟防賊似的,那神態,不是我錯覺吧。”他把洗好的牌往兩張拚在一起的方凳上一放,示意賀時拿牌,賀時卻說不玩了。恰這時宋晉誠出來,跟他們說了分水蜜桃,徐向東想著剛剛離開的沈瑤,慫恿著賀時一起去。左右無事,賀時跟著兩人一起轉出了他們房子所在的矮山,等到分岔口處,眼角餘光瞄到左側山頭上一個穿白色上衣的人影,腳步頓了頓讓徐向東幫他代領,他自己等兩人走遠了腳步一轉往山裡去了。沈剛被他姐支楞得滿山給找蕨菜,沈瑤卻是循著記憶找到原主摔傷的地方,一草一木都仔細看過,企盼能找到回去的可能。隻有蟲鳴鳥叫的山林裡忽然響起一道微涼的男聲。“想進城想瘋了?忘了我那天讓你彆再踏到知青住的地方來?”話中帶著微微的諷意,很不友好。沈瑤轉身見是個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少年,那張臉撞進她眼裡,心裡莫名覺得歡悅。美好的記憶被層層喚起,鮮活的占據了她所有思緒。十幾個新知青到了沈家村,人群中生得最好看那一個。跟著沈國忠後邊湊熱鬨到大隊接他們第八小隊知青的沈瑤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隻有眼睛很亮很亮,像藏著瞬間被點亮了的星辰。隻是透過記憶,沈瑤也能感覺到原主對這個知青有多喜歡。知道他叫賀時,還被分到了第八生產小隊,小丫頭在心裡默念了兩遍笑彎了眉眼,在某些方麵粗枝大葉的沈國忠一點兒沒察覺,在他看來他閨女就是個孩子,根本沒往那方麵去想。這往後兩天,沈瑤不肯老老實實跟著沈剛跑了,她滿隊裡轉悠下意識去找賀時,沈剛沒奈何隻能跟著她轉。沈瑤心智不全,喜歡人也不知遮掩,腳步下意識跟著,視線不自覺隨著,目光熱烈又帶著天真懵懂,引得和賀時一起來的徐向東頻頻側目。不過兩天,小隊裡幾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就瞧出沈瑤喜歡新來的賀知青了,都知道沈瑤還是個孩子心性呢,打趣問她,說瑤瑤是不是看上賀知青了,讓你爹把你嫁給賀知青好不好啊?沈瑤哪裡知道嫁人是個什麼概念,人就逗她說:“嫁給他就是和他睡一個被窩裡,一張桌子吃飯,就跟你爹娘那樣。”沈剛不喜歡人家那樣拿他姐逗趣,拉著沈瑤就走了。可誰也沒料到沈瑤把那話記心裡頭了,就她的心智,根本分辨不出那話不過是逗她的玩笑話,她掐頭去尾的記下了和賀時睡一個被窩就是嫁給他了。似她這樣心性簡單的,認準什麼事都不用去困擾,當夜就摸黑進了隊裡給賀時安排的屋子。隊裡給知青安排的房子,原來的門早就叫人卸了,賀時和徐向東剛到,沈國忠讓人給在房門上先掛了個草簾子,說過些天到山上伐了木頭再給做扇門來。沒成想因著這個反是方便了沈瑤,她摸進賀時屋裡都沒費什麼力氣。賀時到沈家村插隊的第二天晚上,沈瑤鑽進了他的被窩。回憶到了這裡,沈瑤的臉紅了又白,整個人都不好了。賀時見她愣在那裡,冷嘲道:“我教你個乖,知青早晚是要回城的,戶藉政策就在那裡,你就是嫁了知青也進不了城,所以,宋晉誠那裡你也彆去費那力氣。”他勾了勾唇角,痞痞道:“畢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上下打量沈瑤一番,說:“你那幾分姿色對男人還是挺有吸引力的,所以,小心彆把自己搭進去了到頭落個一場空。”扔下這麼一句話,他施施然走人了。沈瑤看著他背影,那天夜裡的記憶清晰浮現出來,他沉著臉把她拎出了屋子,說的那些話比之今天毒舌很多……沈剛離得並不太遠,聽得這邊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就急急往回趕了,正好看見賀時離開的背影,他拉了拉沈瑤,發現她手都在顫。沈剛有些不安,問:“姐,你不會真喜歡賀知青吧?”十三歲的小子,已經隱隱知道什麼是喜歡了。“姐,知青不好的,他們早晚得回城,而且那賀知青也不好,田裡地裡的活他會什麼呀,真要賺起工分來沒準還不如我呢。”最重要的是,他姐是傻的,哪怕生得再漂亮,村裡但凡條件還過得去的人家還看不上她姐呢,更何況是城裡人。沈剛怕她姐彆真對知青上了心,前些日子天天跟著那知青打轉,沈剛琢磨著再那麼下去他得跟爸媽說說了,結果後來他姐就摔了。養了這麼些天,頭一回出來,他姐也沒像之前那樣在人群裡找賀知青了,沈剛還是鬆了口氣的,尤其是到知青屋外他姐都沒去看賀知青,沈剛想著他姐是孩子心性,估計在家躺了幾天把人都忘腦後了。這下子見她姐定定看著賀知青背影,情緒波動那麼大,小家夥又擔心起來。沈瑤強行讓自己從原主竟然爬過男人床的噩耗中鎮定下來,聽著沈剛小心翼翼跟她說知青不好,她點了點頭,“嗯,不會喜歡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