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恢複了平靜,每當一件事發生後,紫金城都會給我一種莫名的平靜。這種用代價換來的平靜,相信沒有多少人會喜歡。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極力地壓抑,都在悄然地等待,等待著另一場戲的開始,或許你本身就是主角,或許你隻是一名看客。可是無論你是以怎樣的身份存在,你都與紫金城脫離不了糾纏,這種糾纏如藤一般牽附著你,那麼牢固,那麼不可分離。無論你是欣喜,還是悲哀,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此時的我,站在月央宮的樓閣,看著綿延起伏的風景。我的視線有限,我所能看到的都是層疊的樓閣殿宇,是無邊的春情春景,沐浴著柔和的春風,輕輕地倚著朱紅的欄杆,安靜地看著雁南飛。又有誰會想到,這樣一個正值韶華的佳人,這樣一位寵冠後宮的妃子,此時的命運,也許正處於風口浪尖。那不可知的禍福,在悄悄地等待,我隱隱地感覺到,關外的戰爭行將結束的時候,後宮的戰爭就要開始。而這場戰爭,就是在玉鏡湖開始,從如意的死開始。她的死印證了有些人已經在采取行動,試圖製造禍亂,或許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心中蠢蠢的欲望,想要打破這後宮潛伏已久的平靜。而她們唯一的目的就是,爭寵,爭地位。這已經成了後宮千百年來不變的主題。我之所以來到樓閣,是想站在高處,看著遠方的風景,希望思想可以通透,豁達些。是想靜靜地思索,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事,而我又行將要做的事。身子一直不見得到很好的康複,這一個春困,消磨了我賞春的心情,還有最後一絲對生活的渴望。但我告訴自己,無論將來命運如何,我都會堅強地活下去。我答應過佛,回到紅塵,我依然做我驕傲的沈眉彎。驕傲的人,是不允許潦倒,不允許自我放逐的。關外的戰爭慢慢地平複,大齊國有足夠的兵力與糧草和晉陽王周旋。鎮天門的萬箭穿心牢不可破,任他們布局多少陣勢,到最後,雖弄得兩敗俱傷,可是想攻破城門,都是徒勞。淳翌似乎勝券在握,對於關外的戰事不慌不亂,隻需要少許的意見,他們都能辦得很好。楚玉自那次雪夜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消息,江湖還是當年的江湖,隻是許多人仿佛都銷聲匿跡,那些前朝餘黨並不曾停止過他們的複國之夢,隻是煌煌盛世,令他們的心也生出幾許怯懦。淳翌對於他們的行動,從未曾鬆懈過,一直暗中安排好人,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們小案可犯,若要犯大案,掀起大的波瀾,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關於淳禎,這個許久又不曾與我謀麵的陵親王,這麼些個日夜,他是否會偶然地想起我?儘管這些日子不曾出現,可我隱隱地感覺的,將來的故事,還有許多與他相關。從舞妃那裡回來,已有幾日不再見她,相信她的心也慢慢地平複下來,死者已矣,生者何必過於哀痛。隻是此事不是單純的如意之死,舞妃想得更多的應該是那個對她暗中下手的敵人。而這個人究竟會是誰,目的又是為何?下一步她又會做出怎樣的事?環環扣扣,直逼人心,不得不讓人思量。我想起那日舞妃告訴我,她遣如意去給皇後娘娘送雪香丸,之後便出了這事。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當初在毓秀閣時,殷羨羨之死,而煙屏也是去取這種叫雪香丸的藥,所不同的是,那一次死去的是主角殷羨羨,而這次死去的是宮女如意。這雪香丸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藥,可以治療頭疼,心口疼,抑或是彆的疼痛?隻是為什麼總感覺與之相關的事,會令人覺得迷惑,甚至帶著死亡的氣息?舞妃曾經告訴我,此藥是她從宮外的朋友那裡得來,而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又是誰呢?殷羨羨的藥,從何得來?皇後娘娘,需要此藥,究竟為何?許多的事,都不是我所能想得通的。雲妃最近一直在拉攏人心,許多的人都為她所用,她的勢力似乎越來越強大,加之其父親長翼侯的兵力,令她在後宮的地位更加高高在上。除了皇後,也無人敢與她抗衡,相反,舞妃卻安靜得多,雖與她平坐的位置,卻顯得勢單力薄,沒有家世的支撐,沒有拉攏那麼多的死黨,皇上又不是極為專寵於她,念及至此,我心中有多了幾分愧疚。如不是我的出現,也許她的舞會永遠令淳翌迷離,那是一種無人可以超越的美,而我與淳翌那不尋常的邂逅,注定了這份緣,也注定了我們的擁有,她們的失去。微風漸起,我禁不住咳嗽起來,隻感覺到肩上有人為我披上了披風,我當作是紅箋,也不作聲。“當心著涼,在這兒想什麼呢?”這聲音分明是淳翌的,我轉過頭去,恰好與他的眼眸相視,他眼神中充滿了關切。我忙施禮:“參見皇上。”他扶起我的手:“湄兒不必多禮,這會兒身子都不舒服,又沒外人,要這禮節做什麼。”我微笑:“皇上怎麼到這兒來了呢?”淳翌答道:“還未到月央宮,在遠處就看到湄兒獨立樓台,好似有滿腹心事,這才進得院門,就直接來尋你了。”我莞爾一笑:“皇上,臣妾隻是覺得天氣不錯,站在高處看看風景,心裡會舒坦豁達得多。所以就來這兒了,倚欄觀景,無比愜意。”我眺望著遠方,那迷茫得看不到的山巒,但是落在眼前的依然是紫金城層疊的宮殿,好大的皇城,這般的氣派輝煌,裡麵關住了這麼多丟失了魂魄的女人。我就是眾多女子中的一位,同她們一樣,住進了這個華麗的囚城,過著奢侈的生活,卻失去了真正的自由。淳翌也隨著我視線的方向望去,隻見他舒展眉結,輕聲道:“每次站在高處,望著這偌大的皇城,朕有一種強烈的滿足感,可以真正地感受到何為王者,何為至尊的氣派。可是,又有一種孤獨之情油然而生,這整個皇城都屬於我,我高高在上,高得那麼孤獨,那麼曠遠,這份感覺很難用言語來表達,不知湄兒你是否能明白。”他轉眉問向我,眼神中含有期許。我輕輕點頭:“臣妾當然明白,所謂高處不勝寒就是如此,臣妾能明白皇上那種至高無上的孤獨。越是繁華,越會感到落寂。皇上的心胸寬遠,臣妾是不能企及的,臣妾站在高處,隻是望著遠方,希望99lib?思緒能寬闊些,不再那麼狹隘。”“湄兒無論身居何處,都可以做到明淨豁達。”淳翌一臉的讚賞之意。我淺淡一笑:“臣妾不能做到足夠的豁達,有許多許多的事,也想不清楚,分辨不清,也有許多迷亂的。”淳翌不解地看著我,問道:“湄兒遇到心煩之事麼?告訴朕,讓朕來替代你,朕可以為你解決一切。”解決一切,我心中低語,他是帝王,也許可以解決許多的事,卻不能解決一切,很多的事,對於他來說都是無奈的。比如邊關的戰爭,他不能隻手遮天,徹底解決。比如後宮的勾心鬥角,他也是無可奈何的多。比如朝廷的許多事,他也無力徹底去改變。我輕輕搖頭,淡笑:“沒有,臣妾沒有遇到煩心之事,一切都很平靜,很好。”我不想告訴淳翌許多我解不開的謎團,總覺得這些事,越說會越糾纏不清,再者與我沒有很直接的關係,我不想提起。淳翌歎息:“你沒有,可是朕有,朕煩透了這些沒完沒了的事。”“何事讓皇上如此煩心?”我禁不住問道。“邊關的事且擱在一邊,雖然構不成多大的威脅,可是還是令朕心煩不已。前朝餘黨的事,江湖雖已平靜,但是又恐不起波瀾,還有朝廷的明爭暗鬥。最傷腦筋的是這後宮,原本這些事都歸皇後掌管,可是皇後身子不好,加之這些妃子整日不得安寧,都是因朕而起,朕不管也不行。”淳翌一臉的煩悶,看得出他心緒的確紛亂,太多的事需要他去處理。他所提起的後宮,此時該是他最煩心的了。我輕輕說道:“後宮,後宮雖不算安寧,但也沒有起太大的波瀾。皇上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太過操心。”淳翌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是的,朕自認為做得夠好,這幾月,朕聽你的,不再專寵月央宮,而臨幸於她們。可是反而激起了她們沉寂的欲望,你看最近,一個個不像從前那樣死氣沉沉,有了生機就開始想要鬨事,朕煩透了這些女子。”淳翌很是氣惱,他一句話說得真好,反而激起了她們沉寂的欲望,當初她們都自認為進了冷宮般沉寂,如今沾得雨露,又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有了希望,自然要為自己爭取,又要開始新的爭鬥了。許多事,就這樣弄巧成拙,難道錯又在於我麼?我沉沉歎了一口氣:“皇上,是臣妾的錯,對麼?”“與你何乾,你不會同她們那般,喜愛爭鬥,在乎名利,她們太過熱烈,有時,你又太多淡漠,人與人就這麼多的不同。”“那是因為我得到的都比她們多,所以我無須去爭。”我淡淡地說道,似有意,又似無意。淳翌溫和一笑:“若得到的不多,你也不會去爭,朕了解你。”我淺笑:“我不喜歡做太累的事,損人也不利己,何必。”停了片會兒,淳翌說道:“舞妃的事,你該知道吧?我去看過她,她很平靜,平靜得讓朕害怕,不哭不鬨,這樣子反而讓朕不知所措。而雲妃的哭鬨,又讓朕煩心。都說擁有三千佳麗是福,可是朕卻覺得是債。不知哪天才能還清,除了這月央宮,彆的地方朕都不想再踏足了。”我寬慰道:“皇上,給點兒耐心,臣妾相信都會安靜下來的。”我說得很輕,因為我知道,她們都不會安靜下來,我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如意的死,朕也想去徹查,隻怕越查越亂,到時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朕實在沒有精力去收拾這些殘局,都是朕的女人,朕就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就不能安靜點兒。不缺吃穿,平白地鬨什麼,若是被朕查出誰在挑弄是非,莫說地位,隻怕到時性命都難保。”淳翌手攙著朱紅的欄杆,神情氣惱。我將手搭在他的手上,溫和道:“皇上,國事已經很操心了,不要再為這些事費心,一切都等著如何發展吧,舞妃的沉默,意味著她的忍讓,越是如此,那些躲在背後使壞的人越不敢聲張。因為她們探不清虛實,就不會再貿然行動了。”淳翌看著我,輕輕地為我撩開眉前被風吹散的幾絲發,柔聲道:“唯有湄卿知朕心意,朕也會命人暗中調查,若查出是誰,朕定不會輕饒。”我柔柔偎依在淳翌懷裡,低聲道:“皇上,且讓我們都忘了這些紛亂,就靜靜地立在這吹吹風,看看紫金城的景致,一切都是寧靜的。”月央宮的樓閣,朱紅的欄杆邊,我與淳翌溫柔地偎依在一起。他擁緊我的腰身,我倚在他的肩上,看著紫金城的大氣與輝煌。柔柔的春風徐徐吹過,飄盈著青草與花香,一切真的很寧靜,隻是這樣的寧靜究竟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