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雲雪閣的時候,見她們還在儘情地歡娛,奏曲飲酒,閒談嬉笑,誰也注視不到誰的存在。而我卻看到,雲妃和許貴嬪已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淳翌依舊握著酒杯,在那兒斟飲,臉上紅紅的,似有醉意。見我們走進來,招手喚我們過去,才上前,便拉住我的手,笑道:“湄兒,來,陪朕飲幾杯。”觸摸到我手的涼意,驚道:“如何這般涼,快快取暖爐來捂手,方才朕就不該讓你們出去。”已有宮女為我遞來了暖爐,我冷得發麻的手捂著暖爐有些疼痛的感覺。淳翌命舞妃和謝容華她們也坐下暖手,喝熱酒。我忍不住咳嗽起來,覺得頭也有些沉,想來風寒真的是加重了。淳翌醉意熏熏,一直執我的手,也不放開,讓我臨著他身邊坐下,舉起酒杯,輕說道:“先飲一杯熱酒禦寒,在風雪裡站得太久了。”“謝謝皇上。”我輕輕飲下,不覺冷豔清冽,隻是熱辣辣的,燒灼著胸口。那些嬪妃看著我與淳翌親熱,方才那般喜悅的景象不再有了,各自停下了手上的樂器,歌舞也停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起酒來,吃著點心。淳翌真的有些醉了,一直握我的手,握得那般緊,甚至帶著曖昧地與我貼得那麼近,我極力想要躲閃,可是他卻不依。濃烈的酒味有些嗆人,他對我微笑:“方才你們在下邊都談論了些什麼呢?”我回道:“隻是看雪景,不曾有其他。好美好美的雪景。”我一邊說,一邊望著樓閣外依舊飄飛的絮雪,心中充滿了浪漫與溫柔。此時的我,隻想回到月央宮,在暖閣裡,靜躺在梨花木椅子上,燒著旺旺的爐火,溫煮著香茶。如果可以,願意淳翌靜靜地陪伴著我,與我說一些流年世事,講一些古今傳奇,直到我慢慢地睡著,也依然陪著我。縱然我獨自躺著,也好,一本經書,若有若無地翻看,狐裘的錦被暖暖地蓋在身上。隻要紅箋坐在我身邊,講一些兒時的樂事,回憶那段美好的童年。然後我在暖暖的爐火邊慢慢睡著,做一場南柯一夢,如果可以,不要醒來。“湄兒……”淳翌輕聲喚我。我猛然回過神,微微一笑:“怎麼呢?皇上。”淳翌笑道:“問你呢,還問朕,總是走神,在想什麼呢?”我歉意道:“皇上,臣妾恐怕又受了風寒,此時頭有些沉。”淳翌關切地撫摸我的額,說道:“朕陪你回月央宮去歇息,喚上幾個太醫前去問診,再開些藥喝下。”我輕輕搖頭:“皇上,不要的,臣妾隻想回去靜躺,睡上一覺,醒來就會沒事的。”“那好,朕先送你回去。”我依舊搖頭:“不用的,臣妾有轎子坐回去呢,皇上留下陪姐妹們繼續賞雪,隻是酒少喝些,再喝要醉了。”其實,當著眾人的麵,我不便去提醒他什麼,可是我的確擔心他喝醉,傷了身子。淳翌執意相送,我執意拒絕,就在兩人糾結之時,有內監匆匆來報,隻見他神情慌張,叩首道:“皇上。”淳翌蹙眉:“何事,如此慌張。”“回皇上,陵親王說有要事要與您商議,此時在禦書房外等候。”“知道了。”淳翌看著我,我忙說道:“皇上請快快去,臣妾也先行回去了。”淳翌點頭:“好,那朕先去,晚上去月央宮看你,你好生歇著。”隨即,他朝在座的嬪妃們說道:“愛妃們,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賞雪飲酒,累了就先行回去,朕一會兒不再來了。”說完,他轉身急急離去。舞妃、謝容華和顧婉儀也與我一同走下樓,其餘的嬪妃也紛紛離去,畢竟,沒有了主角,再美的布景,再多的配角,也無法演完一場戲。我坐上轎子,一直咳嗽,也無心再觀賞外麵的雪景,隻想著能回月央宮,我需要好好地休息。而心中卻思量著淳禎尋找淳翌會有何事,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急著入宮,他的身子痊愈了麼?踏進月央宮,忽然覺得有種歸屬感,還是這裡親切,這裡屬於我。雪花覆蓋了院內的景物,可是卻遮掩不住那些蒼勁的虯枝,還有疏梅的暗香。他們圍坐在梅韻堂烤火,這下雪的天也無事可做,各自享受這份閒逸舒適的生活,帶著久違的喜悅。我一進去,全都圍上來,噓寒問暖。我微微笑道:“你們且玩著,不必侍候我。”說完,徑自朝暖閣走去。暖閣溫暖而舒適,爐火裡燃著沉香屑,脫去白狐裘大衣,靜靜躺在梨花木椅上。朝著秋樨招手:“去幫我把小行子叫進來。”“娘娘是想讓他去皇上那邊打探消息麼?”她機警地問我。剛才皇上被匆匆叫走,她也是知道的,這兩年,我把她當最親近的人,所以這些事她也不忌諱,直接問我了。我輕輕點頭:“是,我想要知道,不然我放不下心。”話一出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為淳翌放不下心,還是為淳禎放不下心,或者是為這紫金城放不下心,又是為大齊放不下心,為這千萬的黎民百姓放不下心?我沒有這般偉大,我知道,我為的隻是想知道淳禎究竟有何事找淳翌,僅是如此,而已。小行子躬身立在我身旁,問道:“娘娘有何事吩咐?”我輕輕說道:“你去小玄子那打探一下,看看陵親王找皇上有何事。”他點頭轉身離去。我喚住他:“等等。”“還有何吩咐?”“此去不要太急,若是打探不到,就罷了,莫要讓人生疑。”小行子眼睛機靈地轉動:“請主子放心,奴才會做好,很快就回來回話。”我揮手,示意他去。靜靜地躺著,聽爐火細細的焚燒聲,它們會疼痛麼?不會,它們平靜地期待這麼久,隻為了這樣一次燃燒,縱然化為灰燼,也是一生無悔。我隻是靜靜地感知著這一切,甚至還聽得到窗外簌簌的風雪聲。直到黃昏,小行子才回來,看到他凍得發抖,臉上也發紫。我命他暖了再回話。他哆嗦地說:“主子,奴才終於打聽到了。”我問道:“究竟是為何?”話才出口,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般的心急。小行子朝手上嗬氣,說道:“主子,奴才也是聽小玄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好像說有個江湖至尊叫楚仙魔的,在江湖上鬨事,皇上還說江湖上又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而且會危及至朝廷,因為他是有預謀的。陵親王得到消息,才匆匆來宮裡告訴皇上,叫他要嚴加防範,未雨綢繆,以免到時忙亂陣腳,又出差錯。”我問道:“除了楚仙魔還有誰嗎?”小行子搖頭:“沒聽到了,就知道說有場什麼武林比賽,全國各地的武林高手都會雲集到一起,為的好像就是要對付朝廷。而且楚仙魔現在的勢力非常強大,以他的能耐,幾乎可以呼應半壁河山。”小行子繪聲繪色地說著,仿佛在訴說著一場傳奇故事,一段關於武俠的經典傳奇故事,我聽著也覺得撲朔迷離。“楚仙魔,楚仙魔……”我喃喃道。小行子輕聲說:“娘娘,這楚仙魔也不知道是何許人也,竟這般神通廣大。”我對著小行子笑道:“你且退下暖身子去,回頭有賞。”“奴才謝主子榮恩,小行子不求賞,能為主子辦事,是小行子的福分,小行子隻想儘心為娘娘辦事。”小行子甜言蜜語的時候倒還真可愛。小行子退下後,紅箋輕輕走至我身旁,欲言又止。我看著她笑道:“說吧,我知道你有話要說。”紅箋低聲道:“小姐,這楚仙魔會不會……”沒等她說完,我就接話道:“你也猜到了?看來真的是他了。”“是,我有種直覺,是他。”紅箋帶著肯定的表情。我點頭:“那就必然是他了,也隻有他才會有這樣的能力,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統領整個江湖,如此的威震無邊。因為他知曉過去未來,懂得乾坤變幻,他也許不能覆雨翻雲,卻可以比一般的人有更大的能耐。他也許不可以改變結局,卻會更改整個過程。”紅箋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姐說的大道理我不太懂,隻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是世外高人麼?不是想拯救蒼生嗎?為什麼還要做這些有害無益之事。”我冷冷一笑:“我也不明白,也許我們看到的都隻是他的表象,一個有這麼大能耐的人又怎麼甘願一生平凡呢?也許有什麼事刺激了他,改變了他,也許他想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心想著,竟有些遺憾,還記得那日離開他時,我覺得他不會再成魔,我覺得他淡漠一切,可是到如此,卻比我想象的更加離奇,更加不可思議。我不知道改變他的是什麼,究竟是什麼要將他改變,是他自己,又或者是世事,還是某個人。“我靜一靜,紅箋。”紅箋聽完我的話,悄悄退下。我輕輕起身,走至窗台,雪花已不知何時停了,那暗淡的天邊,竟透著縷縷的霞光,而那邊,還有一彎淺淡的月亮,這樣的景致,實在是少見。看著這樣的雪景,不禁心生感觸。臨著桌案,提筆寫就一首《臨江仙》:翠竹疏梅拂雪院,霞光透染朱簾。多情我亦寫紅箋。新詞成舊韻,好夢在昨天。百代浮沉皆有數,今將過往拋閃。年華似水已擦肩。離合終是命,自古月依然。我歎息,不知明日,明日的一切是否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