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電子廠招工筆試成績出來了。”
“啥已經出來了嗎？貼在哪？我也去看看！”
“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考過那些題目有點難。”
“反正這回要招好幾萬人，我讀過高中，雖然好些年沒碰過書了，也不至於考不過吧？”
“那可說不準，回城的知青可不是，哪些沒讀過書？”
“哈哈哈，剛放下書本，就遇上了招工，還好知識沒忘完。”
省城電子廠的修建差不多已經到了尾聲，現在還在施工的，隻有工人宿舍，已經建了好幾棟，但遠遠不夠用。
電子廠的大門口圍牆旁邊貼著一長串的紙，上麵有通過筆試的學生姓名還有住址信息和性彆年齡，以防同名搞錯人。
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圍在電子廠的門口張望著自己的名字，跟古代科舉放榜十分相似。
因為人數太多，公安局那邊臨時調派了不少人手過來幫忙維持秩序。
還有工廠提前招的保安隊也開始履行職責。
保安隊的成員都是退伍的軍人，還有幾個身有殘疾，他們不用參加考試，周局長那邊提出用這些退伍軍人組建安保隊時，安景之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彆擠彆擠，踩到我的鞋了！”
“大家彆擠，都有時間看！”
“誰揪我的頭發！”
“哪個臭不要臉地拽我？！”
“我是孕婦！大家彆擠我！”
有個小姑娘見自己來得晚了完全擠不進去，消失了一趟，回來後搖身一變成了挺著肚子的孕婦。
大家見她這副模樣不敢靠近，紛紛讓出了一條路。
小姑娘一一道謝，考試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核對了戶籍身份年齡之後，高興地蹦了一下，填在肚子裡的棉花直接掉在地上。
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貓著腰偷溜了出去。
“呀！雙喜，你考上了！”
“哈哈！我筆試過了！”
“怎麼沒有我的名字？通過的人都寫上去了嗎？不可能的！我高中學曆怎麼會沒通過？”
就連沒有參加考試的附近居民也過來湊熱鬨，看著這人間百味，議論紛紛。
“幾萬人的電子廠啊，以後咱們省裡又多了一個大廠。”
“這港城來的大老板真有錢，這大廠子說投資就投，我娘家有個親戚在裡麵乾建築工程的，他們的廠子已經修好了，現在就忙著修工人宿舍，聽說以後隻要進去的工人就能分到宿舍，不用像現在咱們這樣得申請，排個一兩年還不一定輪到了。”
“有啥好的，這廠子還不知道能不能乾長遠呢。”
“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家那兒子小學都沒畢業，直接被人刷下來，考試的機會都不給，現在就是嫉妒人家了吧。”
作為省城電子廠的實際管理，麵試這種大事安景之必須得露麵。
這個時候大家心裡還是向著國營廠。
雖然他這個廠子是跟國家合資，但實際上在人民心中的分量肯定比不上國營廠。
他得露一麵，讓大家知道廠子的實力，踏踏實實地遵守他製定的規矩。
筆試通過的人很快就接到了麵試的邀請麵試當日不僅安景之在，就連梁書記也露了一麵。
這讓眾人對電子廠的工作更加期盼，領導對廠都這麼重視，這廠子能差得了？
主要負責麵試的是安景之跟周局長二人，其他人隻是陪同，安玉如坐在安景之的旁邊負責記錄。
這時候的人大部分都很樸素，但也少不了小部分的人不夠腳踏實地。
當安警之提出工廠的獎懲製度後，很多人的表現都不過關。
在他們想來隻要進廠當了工人這就是鐵飯碗，乾多乾少廠子都得給他們發錢，安景之說的這種規章製度，他們不太能接受。
乾不好居然要扣錢？
如果一直犯錯屢教不改，居然還會被開除？沒聽哪家廠子有這樣的事。
周局長提前知道了安景之的廠子規章製度，早在同意安景之掌控工廠的時候，他們就有這個考慮了。
大的都答應了，也不差這些小事。
安景之提問的時候他也沒什麼意見。
一連麵試五天才終於把所有人都麵完。
通過的人心中高興，但其實也有些惴惴不安，安景之的規章製度是死的，完全沒有情麵可講，他們都擔心自己被趕出來或者乾了一個月，最後錢全都被扣光。
不過在他們得知廠裡的其他福利待遇後就把顧慮打消了。
乾不好確實會有扣錢的風險，但是在上手之前會有一個培訓期，而且培訓期間工資也有二十塊。
等這次開始工作後，一個月的工資就有四十五塊錢，如果乾得好還能有獎金。
說是有獎金，但這畢竟是少數人才能得到大家的關注，重點不在這裡，而是每個月下發的福利。
工廠會免費給他們發六套衣服，長袖短袖以及冬天的棉服各兩套，一個月能領三副毛線手套。
每個季度，哦，也就是每三個月，他們都可以領一次米麵糧油，一次能領十斤！
逢年過節也能領到福利，過年還能多拿一個月的工資！
要是工人有什麼想購買的東西，但是又不方便，還可以統一報到廠子裡去，由廠子裡統一給他們批量采購，這樣一來比外麵便宜不知多少。
什麼扣錢不扣錢的事，在這一通組合拳打下來之後大家通通忘在腦後。
這福利待遇就連周局長聽了都要咋舌，比他們這些省領導的待遇還好。
他們是滿意的可那些沒被選上的人就不高興的特彆是通過了筆試又沒通過麵試的。
但這本來就是領導重點關注的廠子，自然不會給這些人鬨騰的機會，才剛剛聚集起來，準備乾些什麼就被上頭帶人警告了。
一場還沒開始的戰爭悄無聲息地消失。
麵試結束後三天後正式上工，但還沒到工作時間，很多人就結伴提前來到廠子幫忙打掃衛生。
原本三天才能結束的活一天就乾完了。
就連衣服也提前領了。
於是廠子提前兩天開工了。
被通知到的工人不僅沒有不滿，反而興衝衝地提前到了。
他們穿著頗具時代特色的廠服，聚在廠子的操場上。
安景之該講的已經講了，隨便勉勵了幾句，就通知他們開始上班。
電子廠的工作程序其實並不難，安景之請了幾個師傅幫忙帶，不到幾天，大部分人都能自己上手，隻是距離熟練還需要一段時間。
“秀蘭下班？”
閆秀蘭穿著廠子裡發的衣服，昂首挺胸，矜持地朝鄰居點了點。
對方有些稀罕地看著她身上的衣服問，“你這衣服咋跟電子廠的其他員工不一樣？”瞧著還怪好看的。
閆秀蘭驕傲道：“我這是辦公室行政人員的服裝，用來區分我們跟普通工人的身份，不同崗位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嘖嘖，”鄰居羨慕道：“還是得多讀書，秀蘭，那你們這些坐辦公室的一個月能有多少工資？那些送米麵糧油的福利你們也有嗎？”
當然有，相比於普通工人，他們的福利隻會更好，但閆秀蘭雖然愛炫耀也知道財不可外露，簡單地敷衍了幾句就跑回家了。
“媽，我回來了！”
閆秀蘭她媽看到女兒回來，立刻高興道：“哎呀，我閨女回來了，咋樣？工作累不累？你大嫂去做飯了，你等等，馬上就能吃了。”
閆秀蘭從手上的公文包裡掏出兩塊肥皂。
“拿去用吧，你一塊大嫂一塊，省得大嫂在背後嘀咕我。”
“她敢！”閆秀蘭她媽眼睛一瞪，“我閨女這麼出息，都成了電子廠的領導，她憑啥低估你？”
把飯菜端進房間，閆秀蘭的大嫂看到桌子上的香皂眼睛一亮，高興地拿了起來。
“哎呀，這是秀蘭給我的吧？多謝秀蘭了，現在秀蘭是咱家最有本事的了。”
這小姑子以前偷奸耍滑，啥家務活也不乾，為了不乾活，硬生生讀到高中畢業，沒想到還真給她讀出了點名堂。
雖然她不知道小姑子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但從小姑子三天兩頭帶回來的好東西來看，肯定不少賺。
以前有點抱怨是真的，但現在她乾得是心甘情願！小姑子倒是懶了點，但出手大方啊！
“秀蘭，你換下來的衣服我都給你洗了，今天天氣好，已經幫你收好放到屋子了。”
閆秀蘭矜持地點了點頭，“麻煩大嫂了。”
閆秀蘭嫂子道：“嗨，就是順手的事，有什麼麻煩的。”
“對了，秀蘭，我們廠子分房子的那事怎麼樣了？”閆秀蘭她媽問道。
“現在建的那些房子都是普通工人的房，我們總經理說了，領導就要以身作則，等把普通工人的房子修完，就給我們分房。”
閆秀蘭止不住地興奮道：“我們總經理說了，像我這樣的管理人員能分到一間房，但是領導看重我，讓我做她的助理，我能分到兩間房，有八十平，能隔出小三間加一個客廳呢！”
“啥？這麼大！”大嫂驚呼，“咱家的房子都沒那麼大。”
“那可不，我們領導說了，房間裡還會隔出一間衛生間，一間廚房，以後生活可方便了。”
“媽，我給你留一間，要是我大哥不孝順你，你就去我那跟我住，我養你。”
閆秀蘭他媽笑得嘴都合不攏，“好好好，還是我閨女有本事。”
大嫂急忙道：“咋可能，我們肯定孝順媽！”隻要好好孝順婆婆，小姑子給的東西她都能分到一份！
沒想到小姑子比她們想得還有本事，居然讓領導看重了，以後家裡說不準還真要靠小姑子了。
……………………
省電子廠正式開工後，縣裡服裝廠走上了正軌。
省電子廠的鋪貨就像安景之一開始考慮的那樣，非常順利，由官方出麵鋪貨，再加上他們的產品質量過硬，道路暢通。
服裝廠這邊的情況比電子廠就稍微差了點，但也是縣裡營收狀況最好的一家廠子。
大哥安康泰管著倉庫，侄子安慶新管著安保隊，就連大嫂也在廠裡做管理層。
一開始安靜就讓他們去乾的時候，全家人死活不願意，生怕把安景之的場子給搞砸了。
但這廠子原本就是給全家人開的，總不能以後全家開支都靠他。
他倒是不介意，就是怕家裡人會不自在，所以這才搞出了這麼個廠子，讓他們多一份收入。
廠子也不用到處拉生意，衣服的樣板都是港島那邊最新潮的，還貼上了他的標簽，所以這個廠相當於是他的代加工廠。
本地人一聽說這衣服是港島的牌子，價格也還算實惠，咬咬牙就能買得起，一時之間供不應求。
………………………………
張為芬和安大鵬在十幾年前已經去世了。
幾年前安玉如的爸媽也去世了。
現在她最敬重最感激的小叔也將離世。
以後身邊的親人，隻剩下弟弟了。
安景之的鼻子上戴著呼吸機，麵容平靜。
“如玉，好好生活。”交代完，心電圖立刻成了一條直線。
安玉如鼻子一酸，眼眶裡的淚水忍不住滴落，嚎啕大哭：
“小叔，謝謝你。”
安慶新擦了擦眼淚，跪在病床旁邊無聲落淚。
“安總，注意身體。”
閆秀蘭是個聰慧機靈，又懂得看眼色的人，安玉如當初就相中了對方，一直把對方帶在身邊做助理，這麼多年了，閆秀蘭早就能夠獨當一麵了。
公司裡的大小事她都能經手，但她一直記得當初的恩情，從未有過其他心思。
當天，安氏集團董事長離世的消息登上了日報新聞。
作為國內最先一批回國投資建廠的港島愛國者，安景之先後在國內投資興建了幾十家工廠，捐的學校公路更是不計其數。
他還通過自己在港島的公司為國家秘密采購了不少重要的器材，立下無數功勞。
“誰去世了？這麼大手筆，連新聞都放了三十秒。”
“安氏集團創始人不是安玉如嗎？原來安玉如是他侄女啊。”
“80年代剛剛改革開放那會兒，海外投資人對咱們國內的顧慮還很多，要不是安爺爺做了多次的表率，咱們投資可能不會拉得這麼順利，感恩，安景之爺爺走好。”
“安景之爺爺走好！”
閆秀蘭用自己的私人賬號評論：“安懂，一路走好。”
最悲傷的還是齊東省的人。
他們才是受安景之利益最大的人，特彆是三康市。
從原來的經濟特困縣變成了經濟大縣，占全省gdp的三分之一。
當地縣誌詳細的記錄了安景之的生平。
包括他出逃海外再回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美化修飾後的內容。
村裡一片壓抑，可以說村裡的人家家戶戶，沒有一戶沒捧過安景之的飯碗。
所有人嚎啕大哭，有些年紀大的哭著哭著暈倒了，被抬回家後醒來又自己走回來繼續哭。
靈堂停了七天，七天內陸陸續續有國家乾部前來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