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霓虹”裡,琛兒長籲短歎。這段日子,天池忙於結婚事宜,公司的事多交給她主管,雖然亦可勉強勝任,卻總覺事倍功半,力不從心,每每自嘲:“所謂‘小船不可重載’,說的便是我這種人。”天池安慰:“是市場競爭力大以往許多所致,慢慢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儘力罷了。”“可是儘了力又得不到回報又怎樣呢?”天池答:“儘十次力,得回一次回報;儘十分力,得回一分回報,都已值回投資,收支平衡。”琛兒歎氣:“真讓人灰心是不是?”“可是生命的真諦不過如此。”於是每個人以一當二來用,可是花出去的力氣卻是以二當一來收。正值苦夏,“雪霓虹”上下如臨大敵,個個汗流浹背。便在這百忙之際,高絡繹忽然再次托秘書代約天池,竟是商議要請她重回“彩視”主持大局。原來徐九陽為了金會計,到底同太太攤牌離婚。徐太太大怒,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大鬨“彩視”,親自告訴華筠,說是徐九陽親口說的,曾與金會計合作,虧空公款多少多少萬。華筠震驚之餘,率人從頭查賬,果然查出大筆呆賬,約有十幾萬之數,當即雙管齊下,一邊向徐九陽追帳,一邊重金禮聘天池複職。反正天池已經決定結婚,華筠也就不再以她為敵,反而和顏悅色地說:“其實我一直挺欣賞你的,你雖然聰明,也還是很單純,又正直,愛憎分明,這種人是可以長期共事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天池本能地還是關心“彩視”:“公司的損失大不大?”高絡繹笑著說:“有華筠在,還用擔心徐胖子?他差太遠了!這家夥也真夠大膽,九千塊錢接的包印刷的活,他有本事一萬二拿出去印,跟印廠串通好了來蒙我,還說是版製錯了印刷廠要重新修版。修個版比重製價格還高?要不是他這次太過明目張膽,和以往一樣小打小鬨地一萬裡賺個兩三千,一千裡賺個兩三百,我也還真不會同他計較。偏他看準我不查賬,吃胖了膽子玩得這麼絕。好,你絕我比你更絕,華筠突然回來通查了一次賬,找出印刷廠的會計,把徐胖子以往所有的黑賬都翻了出來,給他下一道令要他在24小時內拿出十萬塊錢來,不然馬上送他上法院。他小子乖乖拿了十萬塊錢出來,連硬氣兒都沒敢出一口。”言下十分得意。天池心裡好笑,被蒙在鼓裡這麼久已經夠無能的,還有什麼好吹噓的?徐九陽貪汙是人人知道的事,做老板的卻對其恩寵有加,老板娘甚至曾與其同流合汙坑過天池一筆,竟不覺得羞愧?況且,既然徐九陽今天能痛痛快快地拿出十萬元來,吞掉“彩視”的自然也就不隻二十萬。被害人卻還在這裡沾沾自喜。想想當初華筠對徐九陽的倚重信賴,也真叫“伴君如伴虎”,“此一時彼一時”也。然而打落水狗從來不是天池的作風,當下她隻淡淡一笑,婉言說:“彩視重新整頓,一定會有更好前途。難得董事長和華小姐看重,如果有用得上‘雪霓虹’的地方,我一定儘力而為。”閉口不提回公司的話。華筠見她意誌堅定,也不勉強,笑笑說:“你現在是我們‘彩視’的大客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儘管說。”又寒喧了幾句,送她出來。回到雪霓虹,天池向琛兒感慨:“日久見人心,隻是不論個人和公司,認清一個人一件事都還是要付出代價。”琛兒正色說:“這叫邪不壓正,你現在不僅在工作能力上被人承認,更在人格品德上也建立了聲譽,這才是最值得自豪的。”梁祝小蘇卻是十分興奮:“這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老美偏聽偏信,這下可受到教訓了,看他們以後還敢自以為是不?”正說著,電話鈴響起來,是“前衛廣告”的陳凱,語氣略略含酸:“紀小姐,聽說你要做新娘子了,恭喜恭喜!”天池陪笑:“是哦,前衛有什麼賀禮?”“你想要什麼樣的賀禮呢?”天池笑:“一單80P彩色畫冊的製版訂單可矣。”“那,本屆服裝節所有彩色業務的平麵製作又如何?”“什麼?”如天池那般從容鎮定的人也不禁輕呼起來。“服裝節組委會已經決定:所有宣傳冊、會刊、門票、貴賓卡、以及彩色包裝盒,全部印刷設計由我‘前衛’包圓兒,你說製版我會交給誰做呢?”“當然是‘雪霓虹’!”天池叫起來,“陳凱,你太偉大了,謝謝你!”放下電話,忙不迭向手下報告好消息,“本月所有業務暫停,全力突擊服裝節!”“哇賽!”眾員工一齊歡呼起來。“服裝節萬歲!雪霓虹萬歲!”琛兒同天池亦興奮異常,緊緊擁抱在一起,誠心誠意地說:“這才叫真正的雙喜臨門!”包攬服裝節所有彩色製版,那不僅僅是一筆巨額業務,更意味著“雪霓虹”的名頭將從此響震大連,成為製版界獨樹一幟響當當的一塊金字招牌!“雪霓虹”的春天,是真正地到來了!2服裝節開幕在即,“雪霓虹”上下齊心,終於將彩印製版初稿趕在八月中旬全部完成。琛兒抱著大摞設計稿到星海會展中心給服裝節組委會簽字,負責人大為驚豔,不及看稿,先對準琛兒發愣:“你們‘雪霓虹’的人個個都像你這樣漂亮能乾嗎?”琛兒答:“‘雪霓虹’最漂亮的不是員工,而是我們的出品。”吃公家飯的人終年同各廠領導打交道,習慣了刻板嚴肅的對白,忽然聽到這樣機智的回答,忍不住擊節讚好。陳凱在一旁趁機說:“我們‘前衛’的設計,在大連不是老大,也是第一,絕不會有問題的。‘雪霓虹’的技術更是精工細作,天衣無縫,不然我怎麼會舍卻那些製版大家,偏找到他們一個私營小單位合作呢?”琛兒附和:“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雪霓虹’以白手起家而能在大連市場上一枝獨秀,非得服務質量高出彆家幾倍才成。”說得組委會的人不住點頭,洽談氣氛十分輕鬆。彩色噴墨樣一張張鋪開來,隻就幾個細節問題略做糾正,也就輕鬆過關。琛兒同陳凱出得門來,彼此拱手道賀。“恭喜恭喜!”“同喜同喜!”琛兒笑:“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其中一人要辦喜事。”陳凱觸動心事:“就是,天池大喜的日子定了沒有?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完人。英俊、瀟灑、癡情、專一、浪漫、細心、溫柔、風趣……”“喂喂喂,說人家的未婚夫呢,乾嘛一臉陶醉?這樣向往,不如叫天池把他讓給你算了。”“不必。我已同他一起生活二十多年,早已厭倦。”陳凱大驚:“你同他……”琛兒笑吟吟:“天池之未婚夫,正是鄙人之胞兄,天池從今以後,不折不扣就是我嫂子。我這做小姑的,少不得多生一對眼睛來替哥哥盯住嫂嫂,免得有浪蕩子賊心不死。”陳凱發窘:“你……”琛兒在他肩上一拍,故做老江湖口吻:“兄台,從今往後,名花有主,不如死心罷。”陳凱早已有妻有子,家庭完整幸福,生活目標明確,本是最正常不過的一個人,不知怎的,自見了天池,便有幾分放不下,隻是這點朦朧思念便是對自己也不肯承認,如今卻被琛兒一語點破,不禁感慨:“如今的女孩子個個都這樣玲瓏透剔嗎?如何當初我不曾遇到?”琛兒安慰:“當初,你太太在你眼中才最完美。”“說得也是,這話裡似有玄機。”“那麼,好好體味去罷。”琛兒啟齒一笑,色若春曉。陳凱不禁又是一陣怔忡。然而琛兒已經揚揚手,轉身離去,忽然想起昨天盧越提過,最近他一直在會展中心練舞廳為模特兒們拍照,便想彎過去打個轉兒,看看老哥工作。這段日子,好像盧家每個人都在為服裝節效力,就連老爸老媽都每晚忙著看盧越新近拍攝的服裝照片,隻不過不是為了欣賞攝影,而是為了給兒媳婦挑選婚禮上要換的三套禮服,目的性不如他們兄妹高尚罷了。剛走到練舞廳門口,已聽到一陣綺迷柔媚的音樂依稀傳出。琛兒不急進去,立在門口稍微欣賞一會兒才輕輕推開門來,立刻便被眼前豔異的氛圍震住了。隻見大廳正中一隻霓虹頂燈流光溢彩,旋出一個光與影的世界。燈下,照著個翩翩起舞的身影,不知是光柱在追隨舞步,抑或舞魂附著在燈光裡,忽分忽合若即若離,嚴絲合縫地溶在悠揚憂怨的音樂聲中,再也分解不開。舞者是個年輕女子,穿一襲黑色緊身舞衣,頭發高高綰起,露出修長白皙如玉雕的脖頸,宛如童話舞劇中的黑天鵝。記得小時候看《天鵝湖》,所有的人都為白天鵝的遭遇感傷同情,琛兒更是淚流滿麵,可是哥哥盧越小小年紀,卻偏有不同見解:“白天鵝固然是主角,可是黑天鵝才真正誘惑。王子喜歡白天鵝,不過是因為他先遇到她,如果換過來,他先遇的是黑天鵝,故事一定不同。”那麼現在,盧越是遇到了他遲到的黑天鵝了嗎?琛兒看著哥哥,心裡隱隱不安。可是盧越不看他,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妹妹的來到,他的眼中,隻有那黑色的誘惑精靈——她的體態玲瓏浮凸,她的舞姿曼妙宛轉,她的手臂柔若無骨,腿抬高到不能再高,腰彎低到不能再彎,四肢仿佛可以任意舒縮扭曲,伸展出水藻般的纏綿嫵媚,舞得如此蠱惑如此妖異,宛如黑色的精靈旋轉於燈光樂影,傾心傾意要把自己化作魔瓶,以魅舞收進人的靈魂。而那個“人”,便是他自己。他提著相機,不知是為了捕捉鏡頭,還是因為受到蠱惑,不由自主,一步步走近舞廳中心,在頻頻按亮鎂光燈的同時,他的眼睛也越來越亮。然後,他的眼神同她的便糾纏在一起,正如光與影,燈與舞,嚴絲合縫,分解不開。曼舞中,她一時靜若月宮仙子,一時媚如唐代妖姬,偶爾拋來一個飄忽的眼波,總是在情意乍現時便明眸飛轉,可是不論轉向哪裡,那餘波仍然牢牢地吊住自己。音樂漸漸激越起來,鼓點聲中,那精靈的舞姿也隨之剛勁狂烈,翩然欲飛。燈球益發著了魔似地快速旋轉,灑下滿天滿地的燦燦光屑,把所有人事都映得撲朔迷離,如真如幻。琛兒覺得心悸,盧越遲疑的腳步迷惑的眼神分明寫著危險和動搖。她想叫住他,可是不知是什麼鉗住了她的口,使她不能發聲,不能行動,心隨著音樂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一般。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整個世界都瘋狂了。連音樂和燈光也都因了舞者而忽然有了自己的生命,迷亂而詭異,活潑地散發出逼人的綺惑氣息。盧越被這音樂燈光舞姿魅影征服了,不知不覺垂下手中的相機走進舞廳正中,而舞者就繞著他旋轉翩飛,雙臂輕舒。音樂再度柔慢起來,精靈的舞蹈也隨之輕緩纏綿,這樣地逼近著盧越,刺激著他的感官。香汗淋淋,嬌喘細細,眼波流轉,指尖輕拂,在在都是誘惑。盧越恍惚地伸出手去,被舞者就勢接住了,握牢了,然後,她整個的人忽然便沒了重量,她所有的重量都係在了盧越身上,係在那兩手交握處,她握著他的手,圍著他的溜溜轉著圈子,一圈又一圈,似乎他一撒手,她就會如煙飛去。盧越微微閉眼,那種旋轉令他頭昏,令他目眩,令他神馳,更令他心動。他忍不住微微用力,向回一扯,她整個人就勢跌過來,細軟滑膩,忽然間暖玉溫香抱滿懷,一個溫軟豐滿的身子已投在自己懷中,一張濕潤嬌濡的小嘴已壓在了自己唇上,盧越情不自禁,抱住懷中的尤物,深深擁吻起來。琛兒手中的彩印稿跌落在地上。“哥哥!”她石破天驚地叫起來,一雙受驚的眼睛望著哥哥,如見鬼魅。盧越如夢初醒,連忙鬆開那女模特兒的手:“琛兒,你怎麼來了?”他向那女模特兒介紹,“這是我妹妹,這是名模冷焰如,我在給她拍照。”聲音表情頗不自然,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欲蓋彌彰。琛兒受傷地望著哥哥,眼神裡滿是悲哀,低低地問:“你怎麼對得起天池?”盧越一愣,再演不下去,隻喃喃:“琛兒,你聽我解釋。”“不。”琛兒本能地後退,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為哥哥痛心,為好友不值,怎麼會這樣?世上已經太多背叛和不忠,可是至少哥哥和天池應該不同,怎麼,竟然也是這樣的結局?一轉身,她逃也似地衝出了練舞廳。留下盧越,呆呆地站在當地,自己也不知道在這一刻為何會變得如此軟弱恍惚。冷焰如走過來,將手插進他的臂彎裡,輕俏地問:“Is it your sister?怎麼rea(反應)這麼強烈?好像看到自己老公不忠似的。”盧越呆呆答:“因為,我就要做她最好的朋友的老公,她是在替朋友受傷。”“女人間的友誼也可以如此強烈?”盧越看著她:“你沒有同性朋友麼?”“有,喝酒吃飯逛街搶男朋友的那種。但是最親密的,都是boy friend(男朋友)。”“那樣的男朋友,有多少?”“without number(數不清)。”冷焰如抽掉束發的絲巾,長發如水披瀉,隨意一揚,便是萬種風情,她搭著他,媚惑地笑,“如果你答應做我男朋友,那麼在這段日子裡,你就是我的only one(唯一)。”“可是我就要做彆人的新郎。”“你沒有聽說,新婚前的放縱才最fan(刺激)嗎?”盧越不是善男信女,實在禁不住這樣的誘惑,他擁住她,繼續剛才的功課,再次深吻下去。3盧越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妹妹在他的房裡等他,麵色冷肅,眼中射出厭惡。他歎息,知道一場戰爭勢在難免。“琛兒,你聽我解釋。”“為什麼不向天池解釋?”“你告訴天池了?”“還沒有,我不想傷害了她。”盧越鬆了一口氣:“隻要你不告訴她,就誰也不會受傷害。”“你打算欺騙她?”“這不是欺騙。我們仍會在九月九日舉行婚禮,什麼也沒有改變。”“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那個女人……”“什麼那個女人?人家有名有姓,叫做冷焰如,是世界名模。”“你們認識很久了?”“應該說,彼此知道很久了。早在兩年前,我就一直同她經紀人打交道,想約她拍一組片子,可是直到今年夏天她來大連,我們才真正見麵,首尾加起來統共不到一個星期。”盧越坐下來,點燃一支煙。自從那日在的士高舞廳見了冷焰如,他就一直念念不忘,用儘關係聯絡到她,本以為她那麼大名氣,架子也一定很大,不料彼此一見麵,她似乎對他頗有好感,竟然一口答應為他做模特兒,還說反正自己需要一組宣傳照,不如各取所需,一字不提價錢的事。這樣的奇遇,對所有的攝影師來說都是天降喜訊,盧越沒理由不為所動。更何況,認識冷焰如的日子,剛好在發現天池日記後的第三天,正是情緒的最低穀,有那樣一個尤物投懷送抱,無疑是酷夏的一劑清涼仙丹,盧越既非柳下惠,又不是關雲長,自然來者不拒,一拍即合。但是麵對妹妹,這一番話卻是說不出口,他隻有故作瀟灑,玩世不恭。“你放心,我同冷焰如隻是逢場作戲,不會影響大局。那隻是正片上映前的廣告預播,或者說,是大菜前的甜品。”“天池才是大菜?”“是,娶妻娶德,她無疑是最好的妻子。”琛兒倒吸一口冷氣:“哥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無恥?”盧越看著妹妹,在這一刻忽然崩潰,吐露實情:“就在天池決定嫁給我的那一刹。”“什麼?”琛兒愣住。就在昨天,她還和天池一起去新房看過裝修進程。已經在安裝吊燈,琛兒從沒在一間屋子裡看見過那麼多燈,壁燈,掛燈,吊燈,吸頂燈,立燈,台燈,坐燈……看得人眼花繚亂。天池微笑:“盧越說要用燈光驅走我二十年的寂寞,讓每一盞燈下有他有我。”笑容裡無限幸福喜悅,讓琛兒覺得肉麻。可是現在她知道,天池竟然生活在欺騙裡,而欺騙她的人,便是自己的親哥哥。她忍不住再次問:“你怎麼對得起天池?”盧越忽然變得激憤:“你怎麼不問,她又怎麼對得起我?你是女孩子,又和天池是好朋友,當然向著她說話。可是你能不能替我考慮一下,體會體會我的心情?”“你能有什麼心情?你追了天池那麼久,現在如願以償了,睡在被窩裡也要笑醒過來。還有什麼不知足?”“不錯,我的確追了她很多年了。可是直到她答應嫁給我那一刻,我才發現,我的愛根本不理智。”盧越抱住頭,他臉上的那種困惑苦澀的確不是偽裝得來的。“你也知道,我愛上天池,是被她的故事打動了,她對吳舟的那種癡情,在現時代已經絕版了的一種純粹執著的愛,讓我覺得她好像不是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的一個真人,而是一種理想,讓我恨不得膜拜她。我把這種感動當成了愛,瘋狂地追求她。可是當她終於親口答應要嫁給我時,我卻忽然遲疑了,她最大的優點,就是她的癡情,可那並不是對我的癡情呀。我能娶一個一心裡隻有彆的男人的女人嗎?”“你胡說!你汙辱天池!”琛兒的淚湧出來,憤怒地打斷哥哥,“分明是你自己變心,卻要詆毀天池。你明知道天池那個人,隻要決定嫁給你,就是一心一意想同你過日子,她一定會是最好的妻子,連爸爸媽媽也都這樣認為。”“是,我不否認天池會做一個好妻子,所以我仍然打算同她結婚。”盧越疲倦地說,“可是,既然她心目中最愛的人並不是我,我就沒有必要百分百地忠誠於她。”“你怎麼知道她心目中最愛的人不是你?吳舟的故事已經過去了。”盧越苦苦一笑:“可愛的小妹妹,你真的相信吳舟的故事已經過去了嗎?就像橡皮擦一樣,‘嚓’一下就乾乾淨淨不留痕跡了嗎?她愛了吳舟十幾年,你真的以為她嫁給我後,會把那份感情完全剜儘剔除嗎?”琛兒呆住了。能嗎?天池能夠嗎?她自己豈非也一直在懷疑?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哥哥的心思。人們總是為了自己得不到的事物而努力,窮追不舍,可是一旦得到,卻往往如夢方醒,開始懷疑當初追求的價值。盧越輕輕吟哦:“研淚和詩,心碎無人掃。獨行悄,雨夜晴曉,從此無緣了。”他取出一疊文稿交給妹妹,灰心地說:“你問我為什麼會變得這樣無恥,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原因?那麼,你把這些看完。然後替我想一想,一個就要做新郎的人,在看到這些東西以後,是不是還能仍然從容鎮定。”琛兒詫異,接過文稿,隻略略一翻,已經臉上變色:“你在哪裡拿到這些?”“在天池的寫字台抽屜裡,裝修房子裡無意中發現的,裝修房子,新房,我們的新房。哈哈哈!”盧越忽然狂笑起來,笑出眼淚,“琛兒,好妹妹,你告訴我,我馬上就要做新郎了,可是在看了這些之後,我再怎麼心安理得地去做新郎?你現在還認為我應該睡在被窩裡也要笑出聲來嗎?”盧越又開始大笑,笑得琛兒怕起來,忍不住叫:“哥,彆笑了!”盧越停止笑聲,卻深深歎了一口氣,厭倦地說:“我的心很亂,或者,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婚前精神緊張綜合症吧?以前追天池的時候,再灰心,也還覺得有希望。可是現在終於追到了,卻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灰心,完全看不到前景。我已經夠煩了,你就放過我好不好?反正冷焰如又不是你老哥的第一個女人,何必大驚小怪?你應該感謝她撫慰了你哥這顆千瘡百孔的老心,是她讓我感到平衡,所以現在還能坐在這裡心平氣和地跟你談話,要不,說不定我早進瘋人院了。你就彆再逼我了,好不好?”歎息了又歎息,盧越忽然說出一句非常哲學的話來:“失敗隻不過令人失望,然而勝利,卻往往令人絕望。”琛兒愣愣地看著哥哥,就要結婚了,可是哥哥的臉上卻毫無喜色。“失敗隻不過令人失望,然而勝利,卻往往令人絕望。”婚姻,竟是這樣殘忍的一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