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小路十分靜僻,除了路邊有幾頭狗,懶洋洋地躺著之外,一個人也沒有,是以我可以十分容易,便感到我的背後有一個人跟著,而且,我也知道那是甚麼人,那就是和我同車的搭客。我在考慮了一下子之後,便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到那人追上我的時候,我轉過頭去:“請問,到雲崗去,是走哪條路?”那人點了點頭,以十分好奇的目光望著我,然後才道:“你是陌生人,到那種小地方去作甚麼?”我苦笑著,攤了攤手:“沒有辦法了,我有一個遠房親戚,開了一個農場,我想去找點事情做,能混三餐一宿,心就足了!”那人道:“貴親是甚麼農場?”我略呆了一呆,我隻記得雲崗有幾個農場,都是規模小而設備簡陋的,至於那些農場,叫甚麼名字,我可完全說不上來。我隻好含糊地道:“我也說不上來了,好像是叫甚麼記的。”那人道:“漢記,還是興記?”我順口道:“對了,好像是興記。”那人“唔”地一聲,點了點頭,不再出聲,我和他並肩向前走著,等到前麵已漸漸可以看到幾間屋子時,他指著一條小路:“我是寶記蜂園的,有空來坐!”我和他分了手,眼看著他走向那條小路去,下一會,他就轉了一個彎,一叢竹子,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再也看不見他了。我繼續向前走著,來到了那幾間屋子之前,有六八個村童正在屋前的空地玩耍。這種偏僻的地方,一定很少陌生人來,是以當我出現的時候,那些村童,都停止了遊戲,望定了我。這幾間屋子之中,決不會有我所要尋訪的目標在,所以我又繼續向前走去。小路越來越窄,我經過了幾個農場,其中果然有漢記農場和興記農場,我也沒有進去。再向前走,小路斜向下,通到海邊。當我來到海邊時,我突然看到,在一個空地上,有一幢洋房。那幢洋房的樣子,也很普通,是常見的郊外彆墅那一種,可是它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卻不免給人以突兀之感,我望了好許,決定前去察看一下。然而,在海灘上看來,像是根本沒有路可以通向前去,我看到海灘上有幾個孩子在拾貝殼,我向他們走過去,問道:“我要到那房子去,該走哪條路?”一個女孩子抬起頭來,望著那房子:“這裡沒有路可通的。”我笑道:“那麼,難道這房子中的人,不要進出的麼?”那女孩子天真地笑了起來,另一個較大的孩子道:“穿過寶記養蜂園,有一條大路,是通到那房子去的,你走錯路了。”我忙道:“謝謝,我認識寶記養蜂園。”我轉身走回頭路,又經過了那幾家農場和那幾間房子,來到了小路口。我向小路走去,一路上很靜,我轉了幾個彎,在那條下到兩呎寬的小路兩旁,全是一叢叢的竹子,竹枝伸出來,是以我要不斷撥開竹枝,才能繼續向前走去,竹葉在被我撥動之際,發出“刷刷”的聲響來,情調倒真是不錯,可惜我沒有心情去欣賞。走了不多遠,我就看到了寶記蜂園。所謂蜂園,隻不過是幾間房子和空地,空地上,整齊地排列著一行行的蜂箱,門掩著,我來到了門口,推開門走進去,那時,我已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到那幢房子了。我看到的是那幢房子的正麵,的確有一條路,可以通過房子去,那條路的起點,好像是在海灘邊,和任何公路,沒有聯係。這真是一件怪事情。我走進了養蜂園,除了蜜蜂的“嗡嗡”聲之外,我聽不到彆的聲音。我向前走著,要穿過養蜂園,必須經過那幾間房子,就在我經過那幾間屋子時,聽得“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門,一個人探出頭來。那人正是曾和我同路的那個,他望著我:“你沒有找到親戚?”我隻好道:“是的,他出市區去了,沒有回來,所以我隨便走走。”那人“哦”地一聲:“進來坐坐。”這家蜂園已有很多年了,看來那人在這裡,也住了很久,我也不妨先向他了解那屋子的情形,是以我點頭,講著客氣話,走了進去。屋中彌漫著一股蜜糖的氣味,有兩架蜂蜜攪拌機,看來在我經過的時候,那人正在工作,因為有一架攪拌機中,還在滴著蜜糖。我坐了下來,隨便談了一會,便道:“我上次來的時候,好像未曾看到有一幢洋房!”那人道:“是的,去年才起的。”我道:“甚麼人住在裡麵?有錢人也喜歡住那樣的地方,真古怪!”那人點頭道:“不錯,真古怪,這幢房子中住的是甚麼人,我們也不知道,但時時有人進出,而且屋主人還有大遊艇,看來很有錢。”我又道:“沒有人接近過那屋子?”那人搖頭道:“誰敢去?他們養著好多條狼狗,人還未走近,狗就叫了起來,就好像我們一走近,就是去偷東西,有錢人就是那樣!”我笑道:“我倒不怕狗,反正我沒有事情,或許他們要請花匠,我也要以替他們帶狗!”那人有點不以為然,可是他卻也隻淡淡地道:“你不妨去試試運氣。”我站了起來,心中實在很高興,因為從那人的口中,我已經可以肯定,這幢房子,真的古怪了,毫無疑問,它一定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99lib.,更有可能,那房子就是這批人的總部。我又坐了一會,和那人道彆,穿過了蜂園,越過了一片滿是荒草的田野,到了那條路上。站在那條由海邊直通那幢房子的路上,更覺得那幢房子,怪不可言。那條路斜斜伸向上,看來很有氣派,在接近海邊的路口,有一個水泥的碼頭,那是一條不和其他任何路連接的死路,除了供碼頭上的人,直通那屋子之外,沒有任何彆的用處。我在路邊向上走著,路的傾斜度相當高,是以我必須彎著身子向上走,在那樣的一條路上,自然不會有甚麼彆的人的。當我來到了離那幢房子,約莫有一百五十碼左右之際,我就聽到了犬吠聲,同時看到,在屋子的大鐵門內,有十七八頭狼狗,一起撲了出來,大多數狼狗都似人立著,前爪按在鐵門上,狂吠著。那一陣犬吠聲,聽來著實驚心動魄。我呆了一會,繼續向前走去,愈向前走,犬吠聲愈是急,可是始終不見有人走出來,我一直來到了離那鐵門隻有三五碼處才站住。那些狼狗的神態更獰惡了,露著白森森的牙齒,狂吠著,如果不是我和它們之間,有一道門,它們一定衝出來,將我撕碎。然而,就算有一道門隔著,我心頭也泛起了一股怯意,不敢再向前走去。可是,儘管狼狗吠得驚天動地,那屋子中,卻不見有人走出來看視。在狼狗的口中,自然得不到甚麼消息,我又隻好再向前走去。當我來到了離鐵門更近的時候,門內的那些狼狗,簡直每一頭都像是瘋了一樣,有幾頭狼狗,拚命想將它們的身子自鐵欄中擠出來,另外有幾頭,則不斷向上撲著,想跳出鐵門來。看它們的情形,真不像是一群狗,而十足是一群餓狼。我吸了一口氣,大聲叫道:“有人麼?”我已經儘我所能大聲叫嚷的了,但是我的叫喊聲,完全湮沒在犬吠聲中。我再次大聲叫喊,但是仍然沒有人來。這時,我看到有一頭狼狗,幾乎已可以攀出鐵門來了,我連忙後退,那頭狼狗,站起來足比我人還高,就算隻有一頭,我要對付它,也不是易事。我退出了十來碼,離開了那條路,踏上了山坡,然後轉到了圍牆旁邊,我轉到了圍牆旁,那一群狼狗,也離開了鐵門,而轉到了牆內狂吠著。我故意沿著牆,奔來奔去,那一群狗,也隨著我在牆內來回奔著、吠著。我在想,如果在這樣的情形下,那屋子中仍然沒有人出來的話,那麼這屋子中一定沒有人,而如果屋子中沒有人的話,那麼我自然要另作打算了。我來回奔了十幾分鐘,又回到了鐵門口,那一群狼狗,又追了過來,這時,我看到自那屋子中,有兩個人,走了出來。那屋子的花園相當大,當那兩人才從屋中走出來的時候,我還看不清他們的臉麵,但是從他們走路的神態來看,那兩人一定十分惱怒。那兩人一走出來,那群狼狗便往回奔了回去,那兩個人來到了鐵門前,果然,他們神情憤怒,一看到了我,就大聲喝道:“你在乾甚麼?”我的心中暗暗好笑,我那樣做,實在太惡作劇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沒有辦法可以引得那屋子中人走出來。這時,對方雖然惱怒,然而我卻笑臉相迎:“對不起,驚吵了兩位,你們是不是想請一個花匠,或是甚麼雜工?”那兩個人齊聲怒喝:“滾,滾開!”我瞪大了眼睛,故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人?講的是甚麼話?人隻會走,誰會滾?”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指著我:“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開門放狗追你!”我忙搖著手:“走,我走,對不起,不過隨便來問一問,請彆生氣!”看那兩個家夥凶神惡煞的情形,他們真可能放狗出來追我,我一麵說,一麵向後退去,然後,轉身向前疾走,一下子就奔進了蜂園。我喘著氣走進蜂園,那和我傾談過一會的人迎了上來:“怎麼樣?我聽到犬吠聲,我早就勸你不要去!”我苦笑道:“你說得對,我看到了屋中兩個人,唉,這兩個人,比狗還凶。”那人聽我講得有趣,大笑了起來,我趁機告辭,一小時後,我已經回到了市區,我在被那兩人嚇走的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晚上再來。我可以肯定,那屋子一定有古怪,而且十之八九,它就是我要追查的目標。我在日間,毫無準備,晚上來的時候,我就可以有足夠的辦法對付那群狼狗了,當我回到家中之後,我足足忙了好一陣子。有一種噴霧,噴在人的身上之後,可以令人的氣味暫時消失,就算靈敏和獵狗的鼻子,也嗅不出來,我帶了五罐那樣的噴霧,以及一套爬牆的器具,和一柄可以發射強烈麻醉劑的小槍,那種槍,射出的是如同注射器的不鏽鋼筒,能將強烈麻醉劑,迅速注入被射中的目標之內。本來,我是很少用到這種東西,但是我想到那群狼狗,不得不小心一些。我還帶了一具小小的紅外線攝影機,以便在看到甚麼古怪的事情時,可以拍下來。我又帶了一副紅外線眼鏡,可以使我在暗中看到事物。當我準備好一切的時候,隻怕第一流的國際特務,配備也不過如此。等到天黑,我才動身,仍然搭車進入郊區,然後,在小路中走著,黑夜走在小路上,分外有一種神秘之感,一路上惹起了不少犬吠聲,到了一個曠地,停下來,取出那種噴霧,從頭到腳,使勁地噴著,直到噴完了三罐才停手,當我再向前走去時,我已經惹不起犬吠聲了。我來到了蜂園門口,翻過了那一重籬笆,並沒有驚動甚麼人,輕而易舉地穿出了蜂園,不一會,我已經踏上了那條路了。我抬頭向上看去,那房子的花園中一片黑暗,房子的上下,有燈光透出來,從燈光的透露程度來看,這屋子幾乎每一個窗口,都有厚厚的窗簾。我心情十分緊張,雖然我已使狗聞不出陌生人的氣味來,但是狼狗的感覺極其敏銳,隻要有一點點聲響,就可以發覺有異了。我放慢腳步,向前走去,等到來到了離鐵門還有十來碼的時候,我就聽到門內有一陣狼狗的不安聲,傳了出來,但是狼狗還沒有吠,這顯然是那種噴霧的作用了。我將腳步放得更慢,又走近了幾步之後,我仍然用日間的路線,上了山坡,到了圍牆之旁,我細心傾聽著牆內的動靜,聽到狼狗在不斷走來走去的聲音。我沿著牆向前走,一直來到了屋子的後麵,在牆內的狼狗,似乎並沒有跟著我一起來。我又停了片刻,才取出那套爬牆的用具來,那套用具的體積並不大,但是一拉開來,卻是一具長十二呎,可以負重一百六十磅的梯子。我將梯子頂端的鉤,鉤在牆頭,一步一步,小心爬了上去,爬到了一半之際,停了一停,戴起了紅外線的眼鏡,不一會,我的頭部已探出牆頭了。我可以看到,屋後是老大的一片空地,全是水泥地,幾乎甚麼也沒有,就是一幅空地。在那幅空地上,散散落落,伏著四五頭狼狗。我取出了那柄小槍來,我要翻進圍牆,必須要先對付那幾頭狼狗,我連連扳動著槍機,那五頭狗在中槍之後,都挺著身企圖站起來,但是都站到一半,就倒了下去。趁還沒有其他的狗來到屋後時,我立時翻過了身,落了地,迅速地奔到了後門,背靠門站著。屋中並沒有聲響,但是自門縫中卻有燈光透出來,這不禁使我躊躇,那麼大陣仗來到了這裡,我自然想進屋去看看,然而屋中有燈光,我如何可以偷得進去?我等了片刻,輕輕地旋轉著門柄,發出了極其輕微的“卡”地一聲,門竟沒有鎖著。我用極慢的動作,將門拉開了一道縫來,將眼鏡架到了額上,向內看去,看到了裡麵的情形之後,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通常的屋子,這樣的後門,門內多半是廚房,或是仆人休息工作的地方,可是這時,我看進去,卻看到那是一間很大的房間,那房間內,一無所有,除了白的牆之外,甚麼也沒有!正因為四壁上下,全是白色,是以光線看來,也特彆明亮。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如果走進這間房間,簡直就和赤裸身子在鬨市行走一樣,毫無隱蔽的餘地!我呆了片刻,決不定怎麼辦,就在這時,我聽得“拍”地一聲響,裡麵的一道門打開,一個人自那道門中走了出來。我隻將門推開了一道縫,僅僅可以看到裡麵的情形,除非那人走近門來察看,否則他是不容易發現有人在門外,而如果我將門關上的話,反倒會引起那人的注意了。從裡麵門中走出來的,是一個相貌很英俊的年輕人,那時,我不禁在想,一個人到一間空無所有的房間來,有甚麼事可做呢?這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而我心中的疑問,立時有了答案,我看到那年輕人,來到了左首的牆前,那牆上全砌著白色的方瓷磚,光淨潔白,一點塵埃也沒有。那年輕人來到了牆前,伸手在瓷磚上撫摸著,當他的手停下來時,有一塊瓷磚,彈了開來。看到這裡,我已經驚訝得張開了口,合不攏來,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使我瞠目結舌!那年輕人伸手在領際,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隻圓形的環來。那種圓環!我已是第三次看到那種圓環了,而現在,在我的身上,也正有著一枚這樣的圓環。我看到那年輕人將那圓環,湊近牆上,因為那塊彈開來的瓷磚遮著,是以我看不清他在做甚麼。但是我立時想起了研究室主任的話來,他說,這圓環是一種高度精密的磁性鑰匙,那麼,可想而知,在那瓷磚之後,一定有一個孔,那年輕人正在用這個圓環,在開啟甚麼了。我屏住了氣息,隻見那年輕人已縮回手來,牆上有三呎寬,七呎高的一部分,向後退了開去,移開了兩呎,那年輕人閃身走了進去,牆又立即退回到原來的地方,那道暗門極其巧妙,在合上了之後,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我緩緩籲了一口氣,我應該怎麼辦呢?我的確已找到了我要找的目的地,但是現在,我該怎麼辦呢?最妥當的辦法,自然是立即退回去,和傑克帶著大批警員前來。但是這要耽擱很多時間,而我已經急不及待,我推開了門,閃身走了進去。我早已知道,我走進那房間去,絕不安全,但是我卻想不到,我的情形,竟會如此尷尬,我才一走進去,裡麵的那道門,也恰在其時打開。那道門一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恰好和我打了一個照麵。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那時候的情景。在一間空無所有,但是光線強烈的房間之中,我是偷進來的,而我才一偷進來,迎麵就遇上了屋中的人,我根本無法作任何的掩飾!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呆呆地站著,不知怎麼才好。自然,我呆立的時間很短,隻不過是幾秒鐘,在那幾秒鐘之內,肌肉僵硬,想著應付的辦法。在我還沒有想出任何辦法之前,那人已然有了反應。在那樣空無一有的房間中,我看到了那人,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先是現出極其驚訝的神精,然後,他問道:“你是新來的?”我沒有彆的選擇,他這樣問我,我隻好順著他的問題來回答。但是那一刹間,我緊張得難以發得出聲音來,是以隻好點了點頭。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隻不過點了點頭,那人竟已經滿意了,他不再問我,逕自向那幅牆走去。那時候,我已然有很好的機會,可以退出門去,但是我卻不想走了,因為那人既然對我沒有甚麼疑心,那麼我大可以留在這裡,看著他做甚麼。這個念頭,是突如其來的,當時我決定那樣做,隻不過是由於當時的情形自然而然促成的,我根本沒有機會去深思熟慮,也想不到這樣一來,會有甚麼後果。說我這個念頭是“一念之差”也好,是“一念之得”也好,總之,當時如果我趁機退出門去,那麼,以後的一切全都不同,但是,我卻決定留在房間中,看那人做甚麼。我看到那人來到了牆前,和剛才的那個年輕人一樣,他弄開了一塊磁磚。正如我所料,在那磁磚的後麵,是一塊平整的不鏽鋼板,那不鏽鋼板上,有一道縫,而那人,已經從衣領之中,取出了那個“環”來。當他取出“環”來之後,他回過頭來,望著我:“你還在等甚麼?”我不知道他那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不能呆立不動,是以我隻好隨機應變,我向前走去,一麵也取出那隻“環”來。我可以肯定,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這樣的環,那人既然認為我是他們的自己人,那麼,我拿出環來,就可以更堅定他的信心。果然,那人看到我拿出了環來,他臉上僅有的一分懷疑神情也消失了,他向我笑了一笑:“你先請!”這又令我呆了一呆,他竟然和我客氣起來,他叫我先,先甚麼呢?是先打開那暗門走進去麼?我曾目擊過一個人,用“環”塞入縫中,牆上就有一道暗門打了開來,那人這時,一定是這個意思。然而,那卻又是很令人疑惑的,這個人為甚麼不將暗門打開了,再邀我一起進去呢?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是無法多考慮的,我隻好向前走去,同時道:“你先來吧。”那人搖頭道:“不,我才到不久,並不急於回去,還是你先吧!”我聽得那人這樣說,不禁吃了一驚,“回去”?那是甚麼意思?打開了這道門之後,我會回到何處去?我心中吃驚,卻保持動作自然,硬著頭皮,將那個“環”,向牆上鑲著的那塊不鏽鋼板的縫中插去。在我那樣做的時候,我的手在不由自主發著抖。我已經可以知道,“環”是磁性鑰匙,也知道磁性鑰匙可以打開一道暗門。那人的這句話,令我顫栗,那人暗示著,如果走進那道暗門,就可以“回”到一個地方去。那地方,自然是他們來的地方!我儘量想弄清楚這一點,是以我也儘可能拖延時間,我轉過頭來:“我們可以一起去!”那人皺著眉頭,像是不明白我在說些甚麼。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他們大概從來都是一個一個地“回去”,而沒有兩個人一起“回去”的事,我不知道該如何更正才好。我隻好勉強地笑了起來:“我是在說笑,希望你彆怪我!”那人也笑了笑——笑得比我更勉強,他道:“嗯,是說笑,我不怪你。”我立時轉過身去,知道如果再沒有合理動作,來表示是“自己人”的話,那麼,一定會招致那人的疑心,所以,我將那環,放進了縫中。在一下輕微的聲響之後,暗門打了開來,我跨了進去,當暗門打開之際,裡麵漆黑,我隻覺得奇怪得很,奇怪何以外麵房間中的光線,不能射到暗門之中,看那情形,好像暗門雖然打開,但是仍然有甚麼,阻隔著光線的通過。但是,當我向暗門中跨進去的時候,卻又分明一點阻隔也沒有。我隻好存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理,反正麵前是極度的漆黑,那也有助於掩飾,進了暗門之後,便連跨了兩步。而暗門在我的身後合上,我聽到了那一下輕微的聲響,眼前實在太黑了,我剛想取出紅外線眼鏡時,突然身子向下沉去。我或者應該解釋一下,並不是我的身子向下跌去,隻是我站立的地板,向下沉去。當人在乘搭快速升降機之際,突然下沉,會使人的心頭,產生一種極不舒服的、空蕩蕩的感覺,而那時,我踏著的那塊地板,向下沉的速度快,是以不舒服程度,也是難以形容,超過了我所能忍受的限度,我覺得心臟像是要從口中跌出來,雙手舞動著,想抓到一些甚麼,但是卻甚麼也抓不到。幸而,隻不過繼續了半分鐘左右,下沉停止,我喘一口氣,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一切全是靜止的,死的,我幾乎以為我已經死了!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死,因為我聽到身體中發出的各種聲響,肚中發出如同一堆舊機器發出的撞擊聲,心跳聲簡直像鼓響,呼吸聲像是有幾隻風箱一起在扯動。以前,我曾經有機會,參觀過一個音響實驗室,那個實驗室中,有一間“靜室”,在那靜室之中,隔絕聲音,已到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程度。我到過的那“靜室”,科學家聲稱,沒有人可以在那間“靜室”中忍受一小時以上。然而現在,我所在的地方,卻比“靜室”更靜,它一定是百分之一百沒有外來的聲音,因為我這時的感覺,比在那間“靜室”中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