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繁星滿天,我確定你沒有喊我。你為什麼不喊我?再遠我都聽得見。——她拖著大大的塑膠袋,看著夜市上的人們,大家走著看著,小販賣力的叫賣著,似乎沒人注意到她,是啊,世界這麼大,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誰有閒情逸致去管一個跟自己無關的人?這樣安慰自己,她攤開了自己的塑膠袋,鋪好了布,將準備好的牌子放好,開始了她的地攤生涯。牌子上寫,“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大展銷。”她拿著小馬紮,看著過往的人有看過來的,深吸了口氣,她拿起一個襯衫,攤開,喊道,“快來看一看啊,便宜賣了,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商務,自用,怎麼用怎麼行啊!”她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神,隻是在那喊著。不一會兒,果然圍上來了許多人。她其實是個臉皮很薄的人,總是不好意思,她相信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叫賣,但是,生活逼迫了所有人。雖然已經告訴自己,沒人會在乎你,沒人會管你是誰,但是心裡還是會彆扭,就好像小時候,沈蔓嘴上生過瘡,破裂的膿包,讓整個嘴唇好像香腸一樣,看起來很可怖,她便很害怕,走在上學的路上也會捂著嘴,在學校總是不敢抬起頭看人。其實想想,根本沒人認得你是誰是,尤其,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誰看你的嘴?但是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做起來卻沒那麼灑脫。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賣出去幾件,她想,哎,擺地攤都比網站賣的多,她真要反思一下了。她笑著收錢,金錢的力量,讓她越來越放得開。然而她卻沒注意到,那邊,有人喊了一聲,“證件呢,證件。”等她反應過來,城管已經臨近,在這裡擺攤也是要有交攤位費的,她可沒這個自覺,聽見了聲音,她趕緊說,“收了收了。”然後在地上胡亂的收拾貨物,是誰說,人的失敗都是從貪心開始,她抱起包袱要跑,想起還有馬紮沒拿,回身去拿,結果就聽城管說,“那邊的,乾嘛呢,有證件嗎?”糟糕,她不敢回頭,連忙拖拖拉拉的跑起來,可是事實證明,她的體力有限,最後,她還是被逮到了,以一種十分狼狽的方式,她被絆倒,趴在地上,起來時,身上都是泥土,頭發淩亂,衣服散落的滿地都是。她被粗魯的拉起來,問她,“有證件沒?”她隻好老實的搖頭。最後難免要被拎進去,她坐在角落裡,看著同樣被拎進來的人哭爹喊娘,求著那些戴帽子的,“我們家孩子馬上要開學,一分錢也沒有啊,這不,才拿自己家的菜出來賣,真的不知道犯法,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真是……”她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隻是,現實才倉促,誰都無能為力。她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證件都被拿走,不知道在等什麼。一會兒,有人來說,“哪位是沈蔓小姐?”她趕緊起來,“啊,是我。”剛剛如狼似虎的城管大人卻陪著笑臉,“哎,剛才不知道是您,受委屈了,這邊請,這邊請,您先生顧先生已經來了。”什麼?顧泯傑來了?她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簡直有想死的衝動。出去的時候,看見顧泯傑站在那裡,麵前的茶杯冒著熱氣,他翹著腿,冰冷的臉上,帶著慍怒。抬起頭來,看著她,那眼神,讓她想要趕緊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她聽見他沉沉的呼了口氣,站起來,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是訓斥一般,他一身光鮮亮麗的,她卻滿身泥土,一臉狼狽,哎,誰能相信她會是堂堂顧泯傑的妻子?一邊的城管還拍著馬屁,“早說是顧太太,我們怎麼能這麼,你看,這衣服,都怪我們,這損失一定是我們賠償,最近就聽說有什麼‘地攤客’的很流行,原來顧太太也好這口……”沈蔓隻是低著頭,腳趾在不安的動著,他哼了一聲,說,“走吧。”然後瞪了她一眼,率先走出去。她卻想了一下,說,“等一下,我還有事。”他皺眉,看著她跑進去,她來到剛剛那個可憐的大媽身邊,拿出了口袋裡所有的錢,她說,“不知道夠不夠,不過,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去給孩子交學費吧!”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自己都管不了,還有心思去發善心。她轉過頭時,看著他的樣子,好像在罵她傻瓜,她苦笑,傻瓜自己知道是傻瓜,可是因為她是傻瓜,所以,她不知道怎麼能變得聰明。到了外麵,他走在前麵,她腳踝摔的現在還疼,跟不上他的腳步,可是他一點也不知道憐惜,走的那麼快,甚至不回頭看她一眼。她艱難的跟著,她討厭他那無聲的控訴,她不能分辯,不能解釋,隻能承受著他這譴責,然而,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啊。從來都是這樣,根本不告訴她她做錯了什麼,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明明覺得自己沒錯做,最後,還是會有做了天大的錯事的錯覺,她太討厭了。她終於停下了腳步,頹然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不願再跟隨他的腳步。他聽見了,才回過頭來,單手插著褲袋,看著她,“你說你要出來工作……這個,就是你的工作嗎?”她垂著頭坐在那裡,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有疲憊,卻還是倔強的,挺直著脊背,她毫不猶豫的說,“沒錯。”他沒想到她倒是這麼直接,舒了口氣,他冷笑,“你還好意思開口說是?沈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我們家虧了你嗎?寧願出去擺地攤……”她轉過頭看著他,第一次,敢於用這樣淩厲的,直接的目光,瞪著他,“擺地攤怎麼了?我覺得很好啊,比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總算是腳踏實地的勞動,你乾什麼一副瞧不起的口氣?”他皺眉,“你說什麼?”他向前走了兩步,她卻站了起來,說,“今天麻煩你來一趟,很抱歉,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他們去找了你,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麻煩你了好了嗎?”他的手慢慢握了起來,看著麵前這個突然豎起武器一副自我防衛樣子的小妻子,他想要說什麼,最後,卻笑出了聲來。他是在嘲笑她嗎?她抬起頭,瞪著他,“你笑什麼?”他說,“明天開始,老實呆在家裡。”她放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的握了起來。若是從前,他說什麼,她就算再不願意,還是會妥協,會慢慢的點頭,說,“是,我知道了。”但是這一次,她不想。她低下頭,“不。”他哧笑,“所以,你還要出來?”她說,“沒錯。”馬路上人來人往,天上稀稀落落的下著小雨,一點一點的落在人的身上,並不冰冷,卻意外的很舒適。她跟他就這樣僵持在這裡,許久,他才說,“好吧……”她愣了愣,驚訝的看著他,他說好吧?他同意了?然而,他隻是看了看一邊,然後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先去吃飯,吃過飯才有力氣繼續跟我倔。”他看了沈蔓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走去。她就好像一個瞬間泄了氣的氣球,這個男人,總是讓人無力反擊,他並不是用蠻力,更不會破口大罵,隻是這樣,無視,他無視你的所有,所以,即便全副武裝,備齊彈藥,準備開火,可是,對方閉門不出,便全無辦法。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雨滴沾濕了她的睫毛,她默默的說,“我不是在擺地攤,這隻是暫時的權宜,我還要出去工作,我會做的很好的。”他隻是哼了一聲。她想,他這種做大公司的人,怕是根本瞧不起他們這樣一點一點的積攢吧,但是,她會做給他看的,她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成功。*沈蔓二十四歲,她並不是極美麗的,她也不是極有個性的,她從來都是個很普通的人。第二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的石蒜還沒開花,看起來,隨時都要凋零一般。她歎了口氣,她想,所有沒開花的植物,都很普通,但是,隻是因為,它還沒來得及綻放。這時,門打開,紀雲崢走進來,他說,“蔓蔓,有件重要的事,我要跟你商量。”沈蔓便跟他進了辦公室,他說,“我想了想,咱們自己這樣,投入很大,又不見成效,團隊不夠專業,主要,單槍匹馬,沒有靠山,我想,咱們這樣,還是先依附於大公司,然後,再慢慢走出來……”沈蔓皺眉,“怎麼突然這麼想,但是,現在說的容易,真的要依附於大公司,以後可不是說要走出來,就能走的出來的。”紀雲崢說,“我也知道,但是,現在由不得我們,要麼放棄,要麼,就聽我的,你的意見是?”她是不會放棄的,但是,就這麼聽了他的,真的可以嗎?*當他們拿著合同來到簽約地點時,她突然有種要逃跑的衝動。紀雲崢說的大公司,竟然就是顧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