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了淩然的問題,又安全扶鏡5分鐘以後,葉思功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一般的腹腔鏡助手,給不熟悉的主刀扶鏡,都不用出錯,隻要你的鏡子的角度和移動令主刀不滿意了,就很容易挨罵。
這就好像兩個人配合著打遊戲,做輔助的總是不能順著被輔助者的心意,那又怎麼可能有好結果。
若是兩人地位相當,十有七八是要吵起來的,若是兩人地位不等,那輔助就等著在罵聲裡工作吧。
和諧友愛講葷段子的手術室,還算是比較不錯的工作環境了,一邊乾活一邊被噴的手術室,那惡劣程度就足以令人致鬱了。
哪怕淩然在手術室裡不喜罵人,葉思功也不願意惹淩醫生不高興。
不過,就葉思功的感受來說,淩然在手術中的做法,卻與其他醫生有所不同。
他是會照顧到助手的那種醫生。
助手出現錯誤,淩然是不會叱喝的,或許,他是懶得叱喝。但更令葉思功難以理解的,是淩然能夠在扶鏡出錯的情況下,正常操作,完全不受影響。
助手正確扶鏡,淩然是一個操作模式,助手扶鏡出錯,淩然的操作不變……
葉思功甚至懷疑,是否不用扶鏡,淩然也能自己一個人做下去……
這麼想的話,葉思功就覺得恐怖了。
“向左,注意高度,再稍微往下一點。”淩然再提醒了一句,讓葉思功稍作調整,同樣是操作不變。
葉思功眉毛一挑,這又是與眾不同的一招了。
助手的鏡子角度不對是常有的事,但是,一般的主刀醫生都隻是喊出來,並不會直接指導正確的位置。
一方麵,是他們懶得去具體指導,另一方麵,也是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操作上,沒有精力去指導助手的具體操作。
而淩然在做這種手術的時候,注意力和技術顯然是過剩的。
葉思功輕輕的轉動了一下鏡頭,以配合淩然的操作,這一次,沒有得到提醒,又讓葉思功放心許多。
淩然一路做到了間質瘤的位置,到了分離的時間,才稍稍停了下來。
包括葉思功在內的眾人,自然而然的看向淩然。
“稍等一下。”淩然說話間,就打開了虛擬人。
胃間質瘤在瘤子裡麵,屬於相對比較好的瘤子,而且越小的越好,就像是官員,偶爾有良性的,但大部分都是惡性的,而且,長的越久,就越容易惡性。
但是,光看影像片,是不太容易判斷胃間質瘤的良性與惡性的。
隻有剝出來,放到顯微鏡下,仔細的檢查,才能有一個正確的判斷。
也正因為如此,外科醫生們處理胃間質瘤的時候,都是假定惡性的情況下,將之完整的剝離出來——這是外科醫生與政治家的本質區彆。
淩然有足夠的能力來處理胃間質瘤。
大師級的胃切除術,能夠很輕鬆的就將瘤子給切出來,其實並不需要虛擬人的支持。
胃這個器官,畢竟不像是肝臟,尤其是老年性患者的肝臟,要儘可能少的做切除。
大部分人的胃,隨便切吧切吧,無非是預後差一點,吃飯少一點,胃痛多一點,不會有本質上的影響,但眼下的病人,顯然是有一些醫療之外的需求。
淩然也是見過不少生活困難的病人的,可要說吸氧都舍不得的,刀下的這位是頭一個。
淩然覺得,對這樣的患者,用30秒至多三分鐘的虛擬人,確定一下胃間質瘤的性質和範圍,還是有必要的。
如果是良性腫瘤,那不用說,沿著邊切下來送病理科就行了。
但如果是惡性腫瘤的話,就要確定邊際,然後在安全範圍內,最小程度的切下瘤子。
這樣能最大程度的去除疾病的風險,同時,也能最大程度上的提高預後。
就某種程度而言,這也是淩然目前所具有的最高技術水平了。
葉思功等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淩然。
看著他釋放出一隻手來,在空中做出切割的動作。
隻有幾名熟悉淩然操作的住院醫,才在底下竊竊私語:
“淩醫生好像經常這樣比劃。”
“是在模擬接下來的操作吧。”
“淩醫生還需要模擬接下來的動作?你以為是你啊。”
“掌握的術式太多了,臨時換換腦子也有可能吧。”
淩然才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等著係統將虛擬人換出來,手起刀落就是一個縱劈。
虛擬人狀態下的病人,被淩然喚出的大刀一劈兩半,而且準準的切在胃大彎的位置。
小小的胃間質瘤,也被一刀兩瓣,露出了裡麵的真容。
看起來是良性的——淩然就著係統提供的顯微鏡瞅了一會,很快做出了判斷。
“我們切小一點。”淩然關閉了虛擬人,重新聚焦手術的同時,也給出了一個目標。
葉思功隻愣了一下,就點點頭,一聲沒吭。
他隻是一名小小的進修醫生而已,彆說是淩然這樣的高級醫生了,就是一名主治醫生做主刀,他也都隻有聽命行事的份。
主刀醫生願意告知一聲,他聽著也就行了,再說多餘的話,感覺是沒有必要的。
淩然用超聲刀緩緩的分離腫瘤周圍的胃網膜和黏連,頻率開的不是很高,這樣能減少一些損傷,提高病人的預後。
葉思功仔細的觀察著淩然的操作,這是最關鍵的步驟,也是最考究技巧的部分了,在縣醫院裡,能做這到這個手術的醫生,也都是腹腔鏡技術最精巧的醫生了。
“袋子。”淩然的聲音穩穩的。
“哦……是。”葉思功連忙讓了一下位置,跟著淩然將腹腔鏡下的取物袋給塞進了病人腹腔。
接著,淩然再將切下來的胃間質瘤裝入取物袋,再略野蠻的從病人肚臍的孔裡拉出來。
“取物袋的費用就不要算進去了。病人家庭條件不好。”淩然又格外叮囑了一句。
腹腔鏡下的取物袋有許多種,但本質上就是一個能裝標本的小塑料袋,一些醫院的醫生還會自製取物袋。但是,雲醫的采購標準向來不低,淩治療組的選擇更是以高端居多,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取物袋,淩治療組選用的,往往也在300元以上。
不過,淩然要求不計算,護士就可以將之省下來,至於是簽給醫藥公司,還是用彆的什麼名義,就看護士組的狀態了。
手術室外。
等待大廳裡,總是塞滿了病人家屬。
但是,不像其他家屬那樣,緊盯著那雙扇大門,或時不時的看表,王蘆兩眼無神的看著窗外,臉上並沒有多少期待。
父親的胃間質瘤隻是她所麵臨的問題之一,接下來如何照顧父親,如何還錢,又如何處理家庭關係,像是一重重的陰影,將王蘆壓的喘不過氣來。
“其實在咱們地區專院做手術,也一樣的,報銷比例還高一點,這邊你看,一個手術做了這麼久,還是沒消息……”丈夫在王蘆的耳邊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王蘆由著他抱怨。
兩人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都不超過5000元,父親一個手術做下來,等於將兩人幾年的積蓄一掃而空了。丈夫在掏錢的時候沒有抱怨,到了手術快做完的時候才心疼,她已經很滿足了。
不滿足也不行,這時候,似乎就隻能委曲求全了。
隻求父親的手術做的順利,不是癌症……否則……
王蘆想到這裡,嘴角不由顫了顫,低聲道:“要是惡性的話,可能還要化療……”
丈夫停下了抱怨,“恩”了一聲。
“我手裡就剩下幾百塊錢了,要是化療的話,怎麼都得再籌點錢。”王蘆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丈夫長長的歎了口氣,良久道:“我再打幾個電話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