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病人來看手術?這樣的操作,就算王安誌做了這麼久的醫生,也是很少見到。
國內的醫生,通常更喜歡和病人家屬討論具體的病情,而非是跟病人本人,生怕將病人給嚇死掉。至於說手術操作,尤其是病人即將麵臨的手術操作,更是不能讓病人看了。
王安誌亦是為難的皺眉:“杜院士自己是原發性的肝癌,確診了嗎?來看手術,合適嗎?”
祝同益抬著下巴,緩了口氣,道:“老杜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比我還大兩歲吧,性子比我更倔的多,要不是說到可以讓他看手術,而且是提到淩然,老杜是準備放棄不做的。”
“那也太不同尋常了,沒有在醫務係統中呆過的人,你讓他看血淋淋的手術場麵,嚇都要嚇壞的,更彆說,讓人想一下自己躺在手術台上的情景,讓我想,我都覺得不舒服。”王安誌說的有點囉嗦,他是真的不想讓病人去看手術的,看的好了又如何?看的不好了全是麻煩。
老實說,王安誌現在都有點羨慕淩然了。做醫生的,要想打出名氣來,是很需要戰績的,這一點,與軍人其實是彆無二致的。
一支部隊訓練的再好,沒有一次輝煌的戰例,就是沒辦法說服人。相反,一支部隊不管表麵上看起來如何懶散,但人家隻要主導了一次經典戰役,得到一次輝煌戰果,那再吹牛的時候,誰都不得不翹起大拇指,說個服字。
比起戰場上廝殺的軍人,醫生對戰果的要求就更具體了。
完成多少多少例的某術式算是戰績,給某某名人做了手術,同樣是戰績。後者就好像是一次戰役中的知名戰鬥似的,總能得到更多的眼球和讚賞。
王安誌到是想將杜院士的手術給拉到手裡,如果杜院士的手術是六院來做的話,那他肯定也會想辦法滿足對方的要求的。
但是,祝同益顯然是準備讓淩然做此手術的,王安誌的積極性就差多了。
祝同益也知道王安誌的想法,並不強迫,隻笑笑:“等你見了人,咱們再說。”
“那再說。”王安誌輕笑。
他是不準備再出麵了。院士雖然是個很漂亮的頭銜,但畢竟不是職務,京華六院與地質研究所也沒什麼交集,王安誌下午隨意的找個什麼理由,說去開會也就開會去了。
下午。
祝同益果然將杜院士給帶了過來。
王安誌果然在電話裡回複:“太不巧了,我下午還有個會,實在是走不開身……”
他是真的有個會,不過,對他這個級彆的醫生來說,要找個會開,真的是太容易不過了。高階醫生的社會職務之多,比大學裡的高階教授隻多不少,王安誌的頭銜隨便列列,二十七八個輕而易舉,還不計算一些憑空得到的無用頭銜。
祝同益笑眯眯的說了兩句場麵話,就將電話給掛了。
雲利公司的醫藥代表麥蓴笑嗬嗬的捧場:“祝院士有點老頑童的心態哦。”
“哦,怎麼講?”祝同益還是很願意跟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聊天的,不為彆的,就是和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聊天更開心,炫耀起來,都更有勁。
麥蓴的素顏底子普普通通,但在認認真真的化妝了以後,還是能有六七分的。在雲利改組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做下來的麥蓴,自信心越來越強,此時就帶著調侃,大膽的道:“祝院士明顯是在逗人吧,今天光是院士就來了這麼多位,王院長要是知道的話,肯定要過來打個招呼的。您怎麼不在電話裡說一下呢?”
最後一句,就是麥蓴賣萌了,給人家祝院士一個機會,吹一下自己。
祝院士果然接招,笑眯眯的道:“他也沒問啊。”
“哎呀,我就說,祝院士你像個老頑童。”麥蓴掩嘴笑了起來。
祝院士笑的樂開了懷,仿佛年輕了十歲似的,臉上的皺紋都消失了許多,不像是70多歲的老頭,反而像是個……60多歲的老頭似的。
“他要自己想得到嘛。”祝院士摸摸下巴,像是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似的,渾身釋放著智將的氣息:“老杜多好的人,一下子得病了,說不治不治了,又跑過來看手術,大家能不關心一下嗎?再說了,這裡是他的地盤嘛,有的人是給他報信的。”
正說話間,祝院士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你看看。”祝院士得意的向麥蓴擺了擺:“我就說,他有自己的耳報神的嘛。”
“祝院士厲害!”麥蓴立刻給予直接的誇讚,一點都不隱晦。
周圍的醫生眼觀鼻鼻觀心,主要是看慣了。
不長時間,王安誌就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見到祝院士,半真半假的埋怨:“祝院士你竟然給我埋雷,您老有意見就直接說好了,我還能不聽……”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比較幽默,工程院裡,熟悉我的都知道。”祝院士說著向麥蓴活潑的眨眨眼。
王安誌無可奈何的歎口氣,心道,您這哪裡是幽默啊。
但是,祝院士都把工程院的牌子亮出來了,王安誌還真的無力反駁。成為工程院院士,可以說是一個醫生的至高榮譽了,王安誌還是需要給予尊重的。
“杜院士,是哪位?”王安誌不敢跟祝院士糾結下去了。
“我給你叫。”祝同益說著,向左看看,向右看看,又向後看看,然後再向右招招手:“老杜!”
一名麵色凝重的圓臉老頭,從左麵走了過來:“這邊。”
“嘿,你這一得肝癌,我都嗅不準你了。”祝同益樂嗬嗬的。
“殘酷。”圓臉老頭哼了一聲。
“得,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六院的王院長。”祝同益再回頭說:“老杜,人是個好人,就是脾氣倔。”
王安誌連忙伸手彎腰:“王安誌,現在是副院長。”
“你好,這次麻煩你們了。”圓臉的老杜並沒有聊天的興致。
王安誌嘿嘿的笑兩聲:“要說麻煩,確實是有些麻煩的情況。杜院士,您是因為擔心手術效果,所以想要參觀手術嗎?其實,我們現在的外科手術的技巧,已經提升很多了,而且……”
“淩然是哪一個。”杜院士明顯沒有要聽下去的意思。
“剛叫了,馬上就來。”祝同益話音剛落,就見前方一陣騷動。
徐穩毫不意外的道:“看來是到了。”
接著,就見淩然在多名護士的簇擁下,出現在了會客室內。
“哦……怪不得。”杜院士的眼神卻是好的,老遠就看清楚了淩然的臉。
“祝院士,王院長,徐醫生……”淩然雲點頭的同時,做了點名問候,算是符合社會禮儀了。
“這位是杜院士。”祝同益介紹。
杜院士頷首,開宗明義的道:“淩醫生,我的肝癌讓你開刀的話,能再活幾年?”
淩然看看杜院士渾身緊繃,咄咄逼人的樣子,有些奇怪的道:“原發性肝癌無轉移的話,再多四五年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
不像是普通的醫生那樣,總是擔心給病人說多了,導致病人和家屬回來找補,淩然向來是給出自己的專業判斷的,並不增加或減少人情的部分。
祝同益在旁咳咳了兩聲,也來不及阻止了。
杜院士技愣了一下,他之前也是谘詢過醫生的,敢給出這麼肯定答複的,一個都沒有。
杜院士不由看了祝同益一眼,卻是笑了出來:“果然是個不一樣的醫生。”
“是啊。”祝同益點頭。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杜院士沉吟了兩秒鐘,道:“我聽說淩醫生你在開展一個特殊的肝癌手術的項目,為我做手術,對你的項目成功,會有幫助嗎?”
淩然不解的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算是區區殘軀,也希望能發揮點餘熱。”杜院士微笑:“如果給我做手術,能對你的項目有幫助,對醫學發展有點貢獻,死掉了,也不算是浪費了。生老病死,帝王也不得免哦。”
此言一出,祝院士和杜院士不禁陷入了沉默,麥蓴更是瞬間淚目。
淩然感受到了四周圍,凝重的氣氛,卻是有些奇怪的道:“你活下來,對項目也會有幫助的。”
正在淚目中的麥蓴,頓時進退維穀。
眼淚,有些後繼乏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