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民以主治醫生的身份,給住院醫淩然扶鏡,扶的甘之如飴。
老實說,淩然的膽囊切除術的水平一般,但架不住他的腹腔鏡用的熟練,解剖結構了解的清楚。
對人體的解剖結構到了熟悉的程度,就好像把一個人丟到一棟沒有牌號的居民樓內,要求他看到一個垃圾桶,就能確定自己目前的樓層位置和朝向,並且能說得出樓上樓下和樓內的其他信息來。
這樣的要求,彆說住院醫和主治們達不到,副高或者正高的醫生,也不見能熟悉到什麼程度。
偏偏淩然就能。
光這一點,張安民就佩服的不行。
憑這一點,他就知道,淩然掌握任何腹腔技術的速度,都要遠超常人的。
效果也要好的多。
一般的膽囊手術,也就是張安民這樣的低年資主治做一做,到了高年資主治的時候,要麼就去做膽管了,要麼就去做肝了,依舊留下做膽囊的,反而是在該領域有研究的醫生。
做手術牛到淩然這個程度,還會進一步橫向練習的醫生……做醫生的都知道,這種醫生是最凶的。指不定哪一天,就會站到某個台子上,把你辛辛苦苦寫了兩三年的文章噴的像屎一樣。
如果真的是屎的話,有可能會潑滿圈子,結果參照“學術不端之滅頂之災”係列片。
張安民敢肯定一點,肝膽外科的主任賀遠征,就是絕對不敢惹淩然的。
就算張安民再賣科室,隻要淩然認可,賀遠征就不會找不自在。
技術崗位的技術力,能化身為切切實實的實力的,醫生算是最明顯的一種了。
“差不多了。”淩然將切下來的膽囊裝入塑料袋,再從病人的肚臍中扯了出來。
張安民趕緊用盤子接了,笑道:“我一會拿出去給家屬看一看。”
完整的取出來的膽囊,很能證明醫生的工作成果的,張安民也是順便討好一下主刀的住院醫淩然同誌。
淩然點頭認可下來,再道:“把那個巨大肝腫瘤的病曆調出來,我就在這裡等你。”
“哦,哦,好的。”張安民也不縫合收尾了,將活交給一場手術啥都沒乾的假助手,再在手術室的電腦裡輸入自己的賬號密碼,調出了巨大肝腫瘤的病人病曆。
雲醫的病曆管理相對比較嚴格一些,病人信息可以精確到治療組和組內的醫生,但是,再好的病曆管理係統也架不住醫生們的懶惰。像是張安民這樣的低年資主治,在肝膽外科裡已經呆了快10年了,幾乎每個治療組都知道一兩個常用賬號,說打開就打開了。
這也是賀遠征的年資比較低,在肝膽外科內的威信不足,又沒有控製好手下的醫生。
換成泌尿科之類的典型管理嚴格的科室,主任們經常壟斷某幾種術式,以至於需要用該術式的病人的病曆管理也會變的更加嚴格。
淩然站到電腦前,自顧自的看起了片子。
對於搶病人這種事,他自然是……明白的。
但是,就像是淩然對左慈典說的那樣,他對於不能搶病人之類的規矩,是渾不在意的。
淩然更相信那些經過了考驗的秩序化的規則,就好像彆亂穿馬路——亂穿馬路而被撞飛的新聞,他是見過許多了。
相形之下,“不許遲到早退”,“午餐隻能拿一個雞蛋”之類的規矩,則總是在淩然麵前上演失敗。大部分時間,淩然尚未有破壞規矩的意願,就總有人主動的破壞了它。
張安民帶著病人的膽囊,快速的出了手術區,並將之展示給焦急如焚的患者家屬們看,道:“手術非常順利,病人失血量還不到60毫升,沒有輸血……”
病人看著肉呼呼的膽囊,想看又不敢看。
隻有病人老公盯著看了幾眼,又拿手機出來拍了照,再給家裡子女說:“怪不得你媽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恨不得把隔壁老王家的狗給一腳踹死,看看這個膽,真是夠大的。”
“我媽沒事嗎?出來了嗎?”病人女兒根本不理老爹的茬,還是滿眼焦急的往裡看。
見不到人,總歸是不放心。
張安民知道病人家屬的狀況,點點頭,道:“馬上就出來了,一會護士會到病房給你們宣講,之前說的也都記下了吧?”
“記下了。”病人家屬趕緊點頭。
“行,都回去吧,手術順利,沒事。”張安民有點著急回去見淩然,但是看幾個家屬的模樣,也不好立刻就走。
好在病人很快被送了出來。
住院醫給縫的肚臍眼,沒什麼難度的工作,隻是稱不上漂亮罷了。
“好了,跟著護士回病房,都上點心。”張安民安排了兩句,連忙回了手術區。
淩然此時已經將病人資料和影像片都看了一遍。
他的膽囊切除術是自己練的,水平剛過係統評價的“入門”級,比起專精都還差一截,在雲醫就相當於高年資的住院醫的水平,唯有附加了腹腔解剖等技能之後,才會稍好一些。
但在肝切除方麵,淩然是妥妥的大師級,放在雲醫……雲醫是沒有對標的。
雲醫的肝膽外科主任賀遠征,肝切除術的技能等級,對標淩然,也不過就是高級專精罷了。
看著電腦裡的信息,淩然腦海中已經開始模擬巨大腫瘤的切除了。
“淩醫生。”張安民小跑著過來了。
“怎麼沒有給病人做核磁共振?”淩然劈頭先是一個問句。
張安民喘了口氣,忙道:“病人隻有新農合的保險,核磁共振的報銷比例比較低,患者的意思,是能不做就不做。”
“必須做。”淩然毫不猶豫的道:“左慈典,你去跟家屬談。”
剛剛進門的左慈典愣了一下,暢快的點了頭:“沒問題。”
對他來說,家屬談話還是相對簡單的。
畢竟,在醫患談話中,刨去情感上的各種波動以外,醫生是具有談話主動權的。
單單是保險報銷或者費用等方麵的問題,醫生強調的話,病人總歸還是會同意的。
治病救人,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或者廉價的工作。
說完一事,左慈典轉瞬又道:“溝通方麵,賀主任原則上同意,這個病人交給咱們來做手術。”
淩然“哦”的一聲,算是知道了。
張安民很不安心的問:“原則上是什麼意思?”
“病人還是留在肝膽外科,另外,賀主任的意思,他想參與手術。”左慈典看看淩然。
“可以,他當一助。”淩然不反感有送上門的勞動力。
這麼大的肝腫瘤,一助要承擔的責任是非常重的,不再是左慈典或者呂文斌這樣的小住院就能頂得起來的。
張安民有點可惜的低低頭,也沒敢說話。
這個手術的難度原本就很高,對賀遠征都可以算是挑戰了。
這麼大的肝部腫瘤,放在非頂尖的醫生手裡,最正常的選擇就是做肝移植——再好的移植肝都比不上自己的,供體還非常難得。而不做手術剝離的原因,主要就是手術難,生存率低……
淩然如果讓張安民上手術,他固然是要樂壞。淩然不說,張安民也不敢毛遂自薦。
這活計,可不好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