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然認認真真的刷著手。
刷手是需要時間的,因為想要肥皂殺乾淨細菌是需要時間的。雖然手術室裡的病人頗為緊急,但是,有助手們負責,淩然也並不著急。
霍從軍一組的醫生們還圍著擠壓傷的患者轉悠,淩治療組的呂文斌、餘媛和左慈典,就得到了機會,隻是在手術室內,略有些手足無措。
彆的治療組,挑大梁的主任醫師或副主任醫師下麵,還會有一兩名的資深主治或副主任。如呂文斌這樣的低資曆住院醫,除了取異物取魚刺之類的工作,是站不到主刀位置的。
當然,呂文斌現在也算不得主刀,他隻是單純的站到了主刀的位置上罷了。
“怎麼辦?”呂文斌問旁邊的餘媛。
餘媛沒站到主刀位,不開心的撇撇嘴:“你不知道怎麼辦,你那麼快跑上去做什麼?”
“我不是看你轉身到後邊去了嗎?”呂文斌委屈。
餘媛的臉都綠了:“我是去取踏腳凳的!”
呂文斌的嘴角抽搐兩下,沒好意思笑噴出來,勉強道:“這種是要提前準備的嘛,再說了,你也不能自己搬啊,得請彆人幫忙啊。”
餘媛盯住呂文斌,滿臉“你是認真的?”表情,再道:“我提前在主刀位上放兩個踏腳凳,淩醫生來了怎麼用?我不自己找踏腳凳,怎麼請人來搬?”
“餘媛考慮的很周全。”左慈典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的話,他就要笑出聲了。
呂文斌嗬嗬嗬嗬的笑了三聲,低頭道:“咱們還是先說手術吧……”
餘媛顯然也不想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她哼哼兩聲,道:“輪不到我們做手術,現在先檢查手術準備,首先是心肺複蘇全套,除顫儀、呼吸機、氣管切開包……”
餘媛做了一個多月的住院總醫師,氣勢就完全不一樣了,重點是自信心強了很多。
這就好像一個學生,快到高考的時候,每天壓在學校裡,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學習時間,一周甚至兩周才回家洗個澡,兩個月以後,必然會有驚人的變化——最起碼,他就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了,哪些題是自己能挑戰的,哪些題是自己挑戰不了的……
餘媛也是一樣。
她本來就不擅長外科手術,在此之前,她總覺得自己隻是沒有得到機會……
而在成為住院總以後,餘媛漸漸的明白,自己是真的不擅長外科手術的!
不過,不擅長外科手術不代表說,餘媛就不擅長外科了,更不意味著她就不能在醫學上有所發展了——長時間的住院總生涯,也讓餘媛弄清了這個問題。
她在急診科裡做住院總,遇到的最多病人其實並不需要進行外科手術,就算是需要做手術的,需要到手術室裡的手術的,也是少之又少。
對於這些患者,餘媛總是能夠將他們轉交給擅長外科手術的醫生,或者也來得及呼叫其他科室的醫生前來會診……
所以,餘媛看到了自己的極限,也看到了自己的特長……
她認認真真的完成術前檢查,並且隨時關注病人的生命指征,頻繁下令使用藥物。
除了沒有打開腹腔,餘媛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淩然走進了手術室。
他也是首先看看監視器,再問旁邊的蘇嘉福:“病人狀態怎麼樣?”
“還算是平穩,但失血量很大,你看下麵的引流袋,都要裝滿了。”蘇嘉福有些焦頭爛額,對於麻醉醫生來說,針對這樣的病人,要維持穩定都是非常困難的。
“說明腹腔內依然有活動性的止血。”淩然轉頭問:“患者家屬簽署知情同意書了嗎?”
“我來打電話。”巡回護士立即去打了電話。
此時此刻,霍從軍才剛剛等到患者父母的捷達車。
淩然默默點頭,再在巡回護士的幫助下,穿好了手術服和手套。
回過頭來,淩然再看看監視器和病人,陷入了思考中。
就急診科的工作來說,淩然已經可以說是遊刃有餘了。
的確,一些術式和處理方案,他還做的不是太好,但是,泡在急診科一年之久,淩然掌握的技巧也是足夠多了,除了來自係統的饋贈之外,長時間的手術生涯,也讓他學到了許多。
即使如此,眼前的病人也可以稱得上是病入膏肓了。
叮鈴鈴。
手術室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巡回護士迅速從牆上拿起電話,幾秒鐘後,高聲道:“病人家屬簽字了。”
“開腹。”淩然毫不猶豫的伸出手來了器械。
本台手術的器械護士,仍然是他最熟悉的護士王佳,不用淩然喊出具體的器械名稱,王佳就將之啪給了淩然。
淩然隻用了幾秒鐘時間,就擼開了患者的腹部。
在腹腔打開的瞬間,這名二進宮的患者的血液混著血塊,就流滿了手術台。
“這……血也太多了。”呂文斌當場就有些宕機了。
餘媛的住院總經驗則稍稍發揮出一點點作用來:“抽吸嗎?淩醫生?”
淩然輕搖了一下頭,再道:“先移取紗布,再去要血。”
“是。”巡回護士聽到自己的事,立即就去打電話了。
“鑷子。”淩然開始俯身掏紗布。
一塊,兩塊,三塊……
“腹腔裡全是紗布了……”左慈典做拉鉤俠,看的一清二楚,咋舌不已。
“填塞止血,但是肝裂了,塞多少紗布進去都沒用了。”淩然既是說明手術情況,也是給幾個人做現場教學了。
紗布全部取出來,病人的失血量自然狂飆。
蘇嘉福看的心驚不已,腳下一踩,騎著椅子就來到加壓加溫輸血器的前方,飛快的調高了參數。
隨之送來的輸血袋,也全都被他塞了進去。
在一些條件不具備的小醫院裡,常常能見到醫護人員懷抱著輸血袋,或者用手擠輸血袋的照片。血液製品都是低溫保存的,而病人的體溫又是關乎生存率的大課題,到了緊急輸血的當口,醫護人員隻好用體溫來給輸血袋加熱,用手擠來給輸血袋加壓,以期能儘可能快的給病人輸入溫度合適的血液。
類似的照片,往往都會掛上暖心的名字,並被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瘋傳。
然而,現實的情況是,體溫加熱的速度很慢,隻能緩解緊急的局麵,最終輸入病人體內的,多半還是溫度過低的血液。手搖手擠輸血袋,不僅速度不理想,血細胞和血小板也遭到大量破壞,血液質量大大下降(注1)。
在雲醫這樣的地區頂級醫院,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采用加壓加溫輸血器了,既能保證血液質量,也能降低醫生的工作強度。
最重要的是,不同的方案,對病人將產生極大的影響。
而在手術台上,主刀醫生也能因此省去精力,將注意力集中在更重要的方麵。
淩然緊盯著出血點,緩緩的伸出左手,輕輕的壓迫住入肝血管,在用血管鉗,輕輕的夾住它們。
差不多同一時間,霍從軍匆匆的來到了手術室外,隔著門喊:“我現在洗手,情況怎麼樣?”
“我要切掉病人的肝右葉。”淩然同樣高聲回答。
霍從軍看不到手術室裡的情景,隻能低下頭,拚命的刷手。
……
注1:《加壓輸血袋在手術搶救中的應用》(實用護理雜誌1997年第13卷第12期總156期。大連市第三人民醫院,崔文、孫冬青、範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