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淩然要做手術了。主刀。”
“這麼凶?20歲出頭就主刀了?”
“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唄,自家的白菜隨手亂丟,野白菜撿回來就值老錢了。”
住院醫的小群裡,同期的住院醫們議論紛紛。
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的住院醫們來源複雜,雖然都是各個學校的佼佼者,但能抓住機會升上去的卻不多。大多數的住院醫,最後會受困於薪水太低,或技術掌握太慢,或上手的機會太少等等,而不斷的流失。
祝同益的研究中心不同於大型三甲醫院,能夠提供的上升渠道很狹窄,不能奮勇衝上來的,就會沉淪下去,然後不斷的遭遇來自所外的挑戰。例如淩然這樣的醫生,很有可能就會占據好不容易騰出來的一個位置。
“我去看看,有一起的嗎?”一名住院醫在小群裡打出了字。
“一起一起。”其他幾人紛紛應和。
不一會的功夫,
示教室裡就湧進了近20人,不僅有住院醫,還有幾名空閒的主治和副主任。
因為祝同益就在最前排,大家也不說話聊天,就各自找位置坐下,等著手術開始。
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的示教室是花了大價錢的,它同時聯接多間手術室及手術室的顯微鏡,既能看到普通手術的術野,也能看到顯微手術的術野,而且切換相當方便,也能進行實時的語音溝通,是“展示技術”,做教學示範的絕好途徑。
在研究中心內部,敢不敢在聯接了示教室的手術室裡做手術,也是大家評價一名醫生水平的參考項。
不過,示教室對醫生們最可怕的應用,實際上是請病人家屬來參觀。
普通醫院的手術室都是黑盒狀態的,家屬輸入一個病人,黑盒輸出一個手術後的病人回來,家屬隻知道進入手術室前的狀態,和離開手術室後的狀態,對於手術室裡發生了什麼,並不了解。
請病人家屬進入手術室,顯然也不是恰當的手段,很容易就會乾擾到主刀醫生的操作。采用示教室的模式,就會相對容易可控一些。
當然,想要進入示教室,在目前的研究中心也不容易,總是需要些特殊的途徑的。
曲醫生輕輕的推開門,默默的來到示教室的角落裡,摸著腦袋中間光禿禿的部分,輕輕的籲了口氣。
他比住院醫們更在乎這場手術。
畢竟,劉威晨的手術方案設計,他也是參與了的。
因此,他也最清楚劉威晨和方案本身,對技術水平的要求。
曲醫生向幾名看到自己的醫生點點頭,就坐在最後方,盯著黑漆漆的屏幕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唰的亮了起來,眾人不由的停下了聊天,齊齊看向中間的幾塊屏幕,那裡既有術野攝像機展示的手術視野,也有全景攝像機展示的手術室情景,雙人顯微鏡聯通的攝像機依舊黑著,同時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淩醫生,我幫你穿手術服。”
“淩醫生,器械清單您看一下,有沒有什麼需要再增加的。”
“淩醫生有什麼手術習慣?術中要不要喝水?”
首先傳來的,都是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的聲音。
示教室裡的醫生們麵麵相覷。
有住院醫忍不住道:“她們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當她們看到帥哥的時候唄。”200斤的住院醫自暴自棄的道:“你們沒見她們聊男神的時候。”
“也不至於吧,這麼主動有什麼意義?”
“你幫女神拎包的時候,有什麼意義?”
示教室裡重新冷靜下來,大家再看屏幕的時候,莫名的都有了同仇敵愾的心氣。
骨科是極少女醫生的科室,專業骨科的手術室裡,男護士都是必不可少的配置,看著原本就寥寥無幾的女護士,與淩然言笑盈盈,一群住院醫都是心頭不爽。
……
手術室內。
淩然盯著患者的足部,看了很久。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隻腳,但是通過核磁共振,他對這隻腳的熟悉程度,是遠超腳主人的。
紀天祿饒有興致的看了淩然一會,問:“淩醫生,現在怎麼做?”
“哦……我畫條線。”淩然回過神來,伸手要了簽字筆,在患者的病足上畫了幾條線,再要了另一個顏色的筆,重新畫了一條。
“這個是怎麼分的?”呂文斌緊張的問了一句,他今天做二助,卻是對跟腱修補術最不了解的。要說有什麼了解的話,多數也是來自於課本和視頻的,在沒有係統且帥感不強的情況下,此了解約等於無。
淩然有些不解的看了呂文斌一眼:“分什麼?”
“劃線,有兩個顏色。”
“哦,黑色的是切開線,白色的……肌腱斷在了這裡。”淩然指了指劃線位置,又扭轉了一點身子,讓呂文斌能看的清楚一些。
本來不以為意的紀天祿亦是愣了一下,轉瞬才醒悟過來,他是沒看影像科的說明,所以竟然忘記了確定跟腱斷裂的位置,他現在才想到,淩然竟是真的沒有依靠影像科,就自己讀出來了。
紀天祿凝神瞅了瞅淩然,再低下頭來。
考85分的孩子是最知道考100分的孩子有多強的。
就像是紀天祿這樣的醫生,最知道淩然這樣的技術有多強。
磁共振用於跟腱斷裂的診斷的時候,不僅能夠分辨跟腱斷裂的嚴重程度,尤其能夠評價兩個斷端的形態,以及斷裂開來的間距。
這是非常具有臨床意義的信息,也是核磁共振的強悍之處。
紀天祿內心不禁升起濃濃的嫉妒。
淩然二十幾歲就有這份能力,天賦實在是太好了。
紀天祿捫心自問,就是給他半年時間的空閒時間,也不能從85分的磁共振閱片能力,增長到100分,彆說半年時間,兩年時間都不一定足夠。除非他什麼事都不乾,就一心一意的看片,那樣的話,半年時間緊吧緊巴也能過。
然而,可能嗎?
紀天祿爬骨科的科技樹爬到現在,橫跨骨關節和運動醫學兩個方向,腳已經伸的更長了,跑都跑不動了。
淩然注意著呂文斌和紀天祿的表情,決定對助手再說的清楚一些,遂道:“從磁共振片看,在T1WI,T2WI上,肌腱內呈現局限性高信號,肌腱束內比較毛糙,不規則,這是部分損傷的特征,位置從T2WI上可以看出來,當它的信號顯著增高的時候,就是撕裂的最明顯的部位。”
淩然直接將位置指給紀天祿和呂文斌看了,再問麻醉醫生情況,就要了刀開切。
這一次,淩然的速度就快多了。
刷刷的兩刀切開,淩然就命令“拉開”,並將刀放到了托盤裡。
紀天祿又是遲疑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手術已經開始了。
相比起他來,身為二助的呂文斌就更熟悉淩然的風格了。淩然向來不喜說話,也不像是那些自信不足的外科醫生,不停的向助手確定這個確定那個,向來都是該做哪個就做哪個。
而且,淩然是典型的“一人做”類型的醫生,大部分的操作,他都是有兜底策略的,偶爾當助手拿不下來,或者注意力偏移的時候,淩然照舊會一言不發的將工作接過來。
這種專注度,如今慢慢影響著呂文斌、馬硯麟和餘媛,尤其是對前兩者的手術生涯,必然產生極大的影響。
呂文斌此時自動自覺的伸手,道:“鉤。”
護士看了紀天祿一眼,還是將鉤拍給了呂文斌。
呂文斌小心而費力的將跟腱周圍的肌肉拉開,並將跟腱暴露出來,這個步驟與tang法縫合相差無幾,就是肌腱變粗了,肌肉組織更大了。
用生理鹽水稍作衝洗後,斷裂的肌腱果然在中心位置暴露了出來。
紀天祿微微抬了抬頭,有些後悔沒有聽影像科的說明,否則的話,他也能夠判斷出正確的位置,就不會受製於淩然了。
“端端縫合。”淩然提醒了一聲,沒什麼好說的,就用曲醫生前日所用的改良kessler快速的縫合起來。
而在此之前,曲醫生當日捋了好半天的腱係膜、小靜隱脈、腓腸神經,一把就被淩然捋順了丟在邊上去了。
端端縫合是最簡單的縫合形式了。
就是把兩節斷開的跟腱清創乾淨,再對起來,繼而緊緊的縫合起來。
由於跟腱足夠粗壯,所以,並沒有tang法縫合之類的精巧式縫合的發揮餘地。改良kessler,或者普通的kessler法,新手醫生在用,主治醫生們在用,專家級的醫生們也在用,隻是效果各不同罷了。
淩然扯開了架勢,飛快的縫合。
紀天祿竭儘所能的配合淩然,也就是堪堪能追的上淩然的速度。
而在示教室內,曲醫生早就看的癡呆了。
他是常年用改良kessler法縫合的,此前還想用該手法震懾一番淩然。
在曲醫生內心裡,他感覺自己在淩然麵前發揮的還不錯。
隻是,如今看著一助淩然變成了主刀淩然,再運出kessler法的時候,曲醫生就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過分了!
老鐵,太過分了!